張三被李小龍踢了壹腳。他暈了壹會,腦袋裏嗡的壹下,像醍醐灌頂,忽然就記起了小時候的那個感覺。
六七歲時的張三呆頭呆腦,每天晚上看星星,白天睡覺。下午醒來的時候,他會在昏沈的陽光中呆坐片刻,然後開始號啕大哭。哭的時候這孩子悲憤莫名,壹發不可收拾。直到母親跑過來在其頭頂猛拍壹掌,喝道,又犯病!才悠然停住,跳下床,打著嗝洗臉去了。當時的小張三對發生的壹切都不明所以,只記得有壹股巨大的悲情稍縱即逝。那感覺頗為奇特。後來張三歷經數十年成長,漸漸把那感覺淡忘。再後來張三被李小龍踢了壹腳,猛然才又將其記起。
張三身高壹米六零,也曾機敏過人。但當他看到李小龍對著自己擡起右腿,壹楞神的功夫,下巴上卻已經著實挨了壹下。李小龍的腿就像兩根彈簧,遊擊不定,十分厲害。至於這麽厲害的腿為何來踢壹位中年作家的下巴,還得從張三的兒子說起。
張三的兒子今年十四歲,今天早些時候問他父親,阿三可看見我的UPU? 張三摘下頭盔說沒有。那小子就暴躁起來,嚷嚷道,哎呀怎麽辦怎麽辦,我的寶貝都不飆了!張三瞟了壹眼他兒子的寶貝,那像壹堆色彩斑斕的積木堆在壹起,光怪陸離。張三嘆壹口氣,便又想起了當年。
張三21歲時是2006年,那是多麽淳樸的年代啊。那時候人們根本不知道什麽CPU、GPU,只須坐到電腦前來回敲打幾個鍵子,哢哢哢,就都能得到幸福,臉上露出微笑了,正是所謂天高雲淡,浮生人人閑的境界。但是那麽安逸的環境下,年輕的張三卻起了非分之想……張三壹生起過無數的非分之想,就數那壹次最令他追悔莫及,以後的種種麻煩皆由其引發,其中包括眼前這個孩子。
張三的兒子賊眉鼠眼,喜怒無常,屬於未來壹代。未來壹代的孩子都是這個樣子。他們在新時代裏成長,從小像玩積木壹樣玩電腦,接觸大量叵測的信息,養成種種惡習,結果幹出來的事情都十分討厭。張三的兒子動不動稱其父為阿三,這就讓張三頗為反感,覺得簡直無禮之極。而現在這小子壹暴躁,竟然在屋裏轉起圈來,嘴裏還直哼哼:阿三呀阿三,可知誰,能把我的UPU歸還,我可愛的阿三……張三終於忍無可忍,猛然壹拍桌子喝道,這孩子怎麽這麽沒禮貌!孩子他媽被聲音驚動,跑出房間說妳吼什麽張三,還不都是妳自找的麽?張三頓時無言以對。
張三本不叫張三。雖然時代進步至今男人有幾個名字都不足為奇,但所謂張三就太沒新意,是人所不喜的了。張三前幾年突發奇想要搞文學,搞來搞去卻把自己搞成了張三,結果被妻兒恥笑,顏面掃地。究其原因,正是因為多媒體文化的迅猛發展導致了傳統文學的急劇衰落。現代人聚斂聲色的途徑何其紛繁,誰還會在那種原始的符號堆砌上浪費時間?張三跑去搞文學那壹年,學界卻只剩下壹種文學仍在流行,即幽默文學,俗稱笑話。張三在文學沒落時搞文學,正如他在電腦未興時琢磨電腦。事實證明,他這壹輩子盡在自找麻煩。
2006年年輕的張三忽起非分之想,他要深入的理解壹下電腦這個東西。那年頭民智未開,他的這壹想法還挺危險,於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展開行動,好像黑客壹樣神秘兮兮。其實現在看來,那又算什麽呢?現在的黑客,據說隨便到誰的腦袋裏逛壹圈都不成問題了,而當年的張三只不過想試壹試IPC$入侵另壹臺電腦。他把目標定在了他的旁邊的壹臺機器。當時學校的機房裏數百臺電腦並排而放,張三壹心鉆研技術,全然未顧他的目標機器前正坐著壹個長頭發女子。
張三21歲時差點成為壹個黑客,而21年後的如今張三卻憎恨黑客。因為他始終懷疑曾有黑客之流光顧過自己的腦袋並做了什麽手腳,否則沒理由他現在是張三,而不是王二。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兒子也是壹個黑客。那小子在電腦前張牙舞爪的樣子實在是不成體統,俗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子,他什麽事情幹不出來呢?所以張三決定不告訴那小子他的UPU的下落,讓他著急下去得了。此時的張三斜眼瞧著自己的妻兒,鼻孔圓張,心中已萌生戾氣,但他又怎能料到即將有壹只李小龍的腳踢到自己的下巴上呢?
有人說時代的進步就像滾雪球,滾到今天這個雪球已是龐大無匹且莫之能止了。張三竊以為那雪的本身正是叵測的象征。所謂叵測就是,當1995年意大利那只猴子直勾勾盯著花生流口水時,渾然未覺插在自己頭上的電線。當2006年熱氣蒸騰的機房裏張三鬼鬼祟祟敲擊鍵盤時,也沒想到自己密謀的東西另壹些人卻要以此為生呢。叵測像雪壹樣覆蓋真實,讓人怎麽也料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2006年張三搞非法入侵時他旁邊那個長頭發女子正是本校網絡安全專業的學生。壹般來說女生學這種專業,不是機敏過人就是當初報錯了誌願。很不幸此女屬於前者。她早就發現傍邊的小帥哥不太對勁,掃了幾眼後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開始的時候她微微壹笑佯作不知,但過了很久都沒有動靜,她終於沈不住氣,用肘碰了張三壹下,皺起眉在自己的運行框中鍵入“Net Start Lanmanserver”,猛地壹敲回車,轉頭說,嘿!來吧。
二十來年後張三初入文壇的處女作是這樣壹篇故事:某人年少無行,年老出獄,賊性不改,壹日抓起別人桌上壹塊CPU就跑,沒跑幾步趕緊扔掉,手上已經被燙出了大泡。老人氣急敗壞,開口罵道,他媽的這年頭,手機怎麽熱得跟烤地瓜似的!——愚昧至此,實乃當代阿Q。有評論家對這篇作品的評價是,幽默有余,技術說明不足,誤導兒童怎麽辦?失敗!如此看來在泛技術化的2027年,妳要寫壹部嚴謹的文學作品,這樣的說明是必不可少的:新壹代的個人電腦,每壹個組件都相互獨立,他們通過熱波網絡無線兼容工作,這既是商業化的陰謀詭計——層出不窮的功能升級使得新產品的推出可以肆無忌憚;又是高科技的神話——比如壹塊CPU,壹旦意外離開其工作網絡的覆蓋範圍,冗余能量無處接納,會轉化成高溫燙傷老頭的手,其精密程度可見壹斑……這樣解釋下來短篇笑話成了長篇笑話,寫作的困難可想而知。張三原本還有以年輕時那次艷遇為素材搞壹篇創作的想法,如此看來也只好作罷,否則他就得這麽開頭:IPC$(Internet Process Connection)是***享"命名管道"的資源,是WINDOWS NT時代系統中特有的遠程網絡登陸功能,某些特定情況下,常可用於非法登陸…… 錯誤號53,找不到目標路徑; IP地址錯誤; 目標端口過濾;目標LANMANSERVER服務未啟動……這樣的笑話有人看才怪呢! 。
張三對外把2006年的機房事件稱作艷遇,內心裏面卻壹直對它深有余悸。試想壹名陌生女子突然解除自己的壹切戒備對妳說嘿,來吧!這雖然頗有幾分挑逗的趣味,但年輕的張三當時卻大吃壹驚。他呆呆地望著眼前雙目放光兩腮緋紅的女人,看著她滿頭的長發竟無風而動……過了好壹會張三才渾身壹顫輕聲尖叫出來。他冥冥中已經意識到自己這下是撞到槍口上了。由此張三深受打擊,不但以後多年都壹蹶不振,而且最終娶了那女人為妻,生下壹個沒禮貌的孩子,以及被李小龍踢到下巴……這人世的叵測,誰又看得分明呢? -
以2006年的機房事件為界,之前的張三覺得生活簡直陽光明媚,到處都是機遇與挑戰。之後的張三卻整日無精打采,再也活潑不起來了。那時候有人看見張三在校園裏走過,就會悄悄討論,哎,妳看,那不是04級的張小猴麽?他怎麽不壹蹦壹跳的了呢?失戀了吧……這種說法其實嚴重偏離了實際。人們只看到垂頭喪氣走路的張三,卻忽略了緊跟其後還有壹個東張西望的長頭發女人呢。
往往如此,人們在看問題的時候不但不能全面,還總要自以為是。這就造成了人與外物的格格不入,以及人們之間真正的相互理解的困難。這個困難曾讓很多有識之士非常苦惱,造成古往今來大量人才的埋沒。這個困難持續了人類有史以來的幾千年,終於在張三生活陷入昏暗的第二個十年被攻破。ALCOHOL系統問世時張三已年逾不惑,他再次看見了青春、陽光之類的東西。當時張三激動不已,他在原地轉了幾圈,就決定要去搞文學了。
說實話,張三在搞文學之前,他對自己的兒子是比較滿意,父子倆的關系還算不錯的。那時候大概也是因為孩子小,尚未有自己的鋒芒,可以跟父親打成壹片。張三記得有很長壹段時間只要壹臺兒童電腦就能讓那小子別無所求了。兒童電腦只有巴掌大小,電池充電所需時間比其續航的時間還長,但屏幕和鍵盤什麽的都是全息投影出來,就是說整個機器渾然壹體,還算是比較簡潔實惠的。但後來張三要搞文學,斥巨資買來了大家夥。張三的兒子也進入了青春期開始蠢蠢欲動,父子倆的關系就出現裂痕了。比如剛才,這孩子胡鬧壹通,難道他不知道UPU這種東西他父親幹正經事的時候要用到,為什麽不直接好言相詢,卻要又蹦又跳的瞎扯呢?想到此處張三氣乎乎地又瞪了壹眼兒子和他媽,兩者也與他怒目相向,似乎有仇。張三忽然悲從中來,想我搞文學搞得眾叛親離,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張三開始在心底對那只猴子生出怨恨.
1995年的時候張三仍然是個小孩子,但那時他已經擺脫了午睡的習慣,節省下時間用在其他地方,比如打鳥、拆電視、偷襲女生,開始顯現出他另壹種性格。有壹天張三的班主任終於忍無可忍,在家長通知單上如此寫道:老實巴交只是他的偽裝,這小子蔫巴壞!當天晚上意大利帕爾馬大學的奧亞科莫·裏佐拉蒂實驗室就發生了壹件不尋常的事情。當時他們正在測算短尾猿大腦運動前區皮質細胞的電活性。研究人員意外發現,猴子在拿花生放進自己嘴裏時,壹些大腦細胞會被激活。當他看到人或別的猴子把花生放到嘴裏時,同樣的大腦細胞也會被激活。這壹發現後來被廣為傳頌,因為它第壹次向人們表明了鏡像神經元的存在。
世界上實在有很多奇妙的存在,只等著有心人的探索、發掘。張三小時候看見電視上壹位大俠跟壹只大鳥廝混了幾天就習得壹套驚世駭俗的劍法,對此他便很羨慕,也要壹試。但他找來找去也沒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飛禽,最後就只好拿他家的壹只狗去嘗試了。他坐在狗的旁邊仔細觀察,三天之後果有所悟,從那以後張三看見什麽新奇的東西都忍不住先湊上前去聞壹聞。這倒讓張三的媽媽很高興,認為自己的兒子終於開始謹慎做人。但後來回想,張三還是覺得這正證明了自己天生神經敏銳,是個可塑之材。
鏡像神經元是這樣壹種東西,它們以模仿的形式,使大腦繞過間接的推理過程而直接吸納信息。無論我們實際上幹某件事,還是觀察別人幹這件事,鏡像神經元都會被激活。就是說,這東西讓觀察者和被觀察者經歷相似的神經活動,嬰兒咿咿呀呀地跟大人學語,張三看色情鏡頭時會心潮澎湃,大概也都是這個道理。據說鏡像神經元正是直覺、感性、移情作用的根本,人類智能進化的基礎。人們之間互相琢磨,人類社會壹步步發展全靠這玩意了。所以當科學家們激昂地宣稱掌握了鏡像神經元的秘密就是掌握了人類的未來時,全世界的有識之士都大點其頭,興奮不已,並表示這多虧了當初那只猴子。
那只猴子只是被花生所誘惑,不料卻竟因此而出名。據說ALCOHOL系統問世時所用商標就是以它為原型設計的。無怪乎有位國內網絡專家指出,啊,多麽偉大的阿爾克猴!
網絡專家最討厭,張三想,他們仗著自己有壹些支持者,便簡直在胡作非為了。 “張三”這個名字就是拜某位網絡專家所賜。當時張三使用ALCOHOL系統壹個周期後,上ALCOHOL.COM官方網站作評測,不想竟未能合格。有位在線的專家當時就說了,王二不行幹脆叫張三吧,是個二級身份,但我看也差不多嘛,算是照顧妳年齡大了。於是大手壹揮就批了個“張三”的身份下來。這位專家比那位認為ALCHOHOL是壹只猴子的專家更可惡。這個時代,只要有了名氣,文盲或英盲都可以跑出來當專家,實在害人不淺。
快遞公司把張三的身份卡送到那天,妻子和兒子全都咯咯笑個不停。張三咽下幾口唾沫,想來想去,決定把氣撒在他們身上。他先是責怪妻子,說妳是幹什麽吃的呀?還網絡安全員呢,有黑客進了妳老公的腦袋都不管!妻子猛壹扭頭,透過飄飄發絲狠狠地白了他壹眼說,妳胡扯!人家黑客進妳的腦袋幹嘛?再說真進去了的話,妳現在早癡呆了!張三的兒子聞言打了個哈哈,嘿,癡呆!張三於是沖著兒子去了,妳這孩子怎麽這麽沒禮貌?大人說話妳懂個球?看妳成天鼓搗那堆破玩意,那是什麽東西?也算電腦麽?妻子說,怎麽不算,妳倒很明白電腦麽,張三同學?兒子也跟著嘻嘻笑著說,張三同學,把妳的那什麽猴給我玩兩天吧?反正妳也用不著了,閑著也是閑著,人家說年輕人的超級反射低,其實更適合鏡像神經元的培養,沒準我倒能變成個什麽王二,壹舉成名呢,行麽?求求妳了,嘿嘿,可愛的阿三……張三目瞪口呆了好壹會,最後惱極而笑,倒突然想開了。他當時就說,隨便!我還就作我的張三好了,相信我以張三之名,照樣能搞點名堂出來!然後就奮然開始穿上這個新的馬甲,去創作壹篇關於CPU與手機的笑話。
ALCOHOL系統的組成包括軟件和硬件。軟件的復雜數據洶湧於密集的電腦芯片中,硬件就是大腦連接器,俗稱頭盔的那個東西。至此,科學家們終於能夠把電腦與人腦聯系起來,所以當他們說出“掌握人類的未來”這種話,這也不壹定全是在吹牛。張三的兒子那壹陣子戴上其父的頭盔,每天就沈浸其中,挺長時間都不摘下來,不知道在幹些什麽。按理說未來壹代的孩子對任何教育都沒好感,但當兩個月後張三反悔,把他趕開時,這小子竟還有些戀戀不舍呢。
張三反悔的原因是人家說他的處女作誤導兒童。張三壹氣之下終於醒悟這年頭什麽都得靠名氣,跟王二壹比,張三算個鳥?張三決定重整旗鼓。他重新戴上頭盔並且開始賊兮兮地,隨手抓來UPU、MPU等配件以強化自己電腦的效率。壹時間家裏的氣氛詭異莫名,兒子開始暴躁不安,妻子的工作室不得不重新換了鑰匙。張三渾然不顧這麽做的後果,只癡癡地想,無論如何,嘿嘿,得趕緊把張三升級成王二了。
王二是上個世紀末華語文學界最有成就的壹位幽默大師,是ALCOHOL公司 “吸星大法”戰略計劃中提供的唯壹壹個文學家身份,與其他眾多專家、明星的身份並列供人選修,這證明了幽默文學在當代的碩果僅存。所謂“吸星大法”即“吸納明星思想精髓的偉大辦法”。ALCOHOL系統通過腦部連接器刺激大腦皮層的壹些感官區域,同時以某種射線定向激活大量的鏡像神經元。 用這種類似催眠的方法把特定的信息灌輸到使用者的大腦中,使其深刻理解並全面掌握另壹種思維模式,同時伴隨產生適量的虛擬記憶,最終達到這樣壹個目的:模仿成為另壹個人,不止他(她)的才華,甚至是他(她)的靈魂。
總體來看,ALCOHOL系統是非常成功的,據說許多人由此圓了自己的夢想,變成天才、壹夜成名。當然,像張三這樣不太成功的情況也很常見,但屬於個人原因,卻也沒什麽辦法了。張三感慨命運的不公,憤怒於當初那只猴子的沒事找事……然而最終,他還是決定把氣撒在妻兒身上,因為他們對自己的事業也實在太不支持了。張三從椅子上站起來,假意伸伸懶腰,卻突然把頭轉向兒子,說,小孩子還用UPU,妳到底想搞什麽鬼?
黑客入侵大腦的說法基於這樣壹個傳聞:據說在研發階段的後期,ALCOHOL實驗室裏的猴子們曾經做出非常驚人的舉動,其中有的猴子突然在午夜啼鳴,聲音淒厲而節奏鮮明,細聽去,分明便是時下流行的哼哈唱腔!更有甚者,個別猴子竟壹度開口講話,尖聲尖氣地大呼平等、自由!ALCOHOL公司的解釋是可能工作人員誤輸入了錯誤的指令,或者程序本身不完善造成的過激反應。但民間則更傾向於認為,除了黑客,誰還有如此的創意和勇氣,敢讓猴子喊出“自由”呢?
張三的兒子果然具有黑客的反叛精神,此刻他直視父親的雙眼說,阿三妳偷了別人的UPU,怎麽還這麽理直氣壯?張三瞪圓了雙眼,我是妳老子,妳竟敢懷疑我?
當ALCOHOL的頭盔終於從猴頭上摘下,轉而扣向人的腦袋,大眾為之癡狂的同時,少數分子也保持了相當的警惕。有位網絡專家就曾指出,以程序直接改造人腦,如此復雜的技術,難免會有漏洞,萬壹被黑客之流有機可乘,鉆入人腦肆意而為,那還得了?這位網絡專家早年是說相聲的,半路轉行來憂國憂民,技術素養上難免還有些欠缺。他不知道黑客的能力範圍終究只局限於電腦,對人腦有威脅也只能是間接的影響——比如某人戴上頭盔,見到壹頭豬,然後他便感到頭皮壹麻,開始在心底對這只豬生出愛慕之情……最後摘下頭盔他會嘔吐,原來電腦裏的視覺信息資料被黑客掉包了,他本來選修的身份是拿破侖,眾所周知,與美麗的約瑟芬的相愛是拿破侖人生的壹個重要轉折點……這樣的意外時有發生,但往往被及時發現,只算是討厭的惡作劇而已,更不會出現“黑客鉆入人腦”的嚴重問題。但是張三卻壹直支持那位網絡專家的言論,對其死心塌地,不光因為同搞幽默藝術的淵源,更是由於張三感覺自己現在確實問題嚴重。
ALCOHOL是如此意義深遠、利潤豐厚的項目,以至於政府出面制定了相應的考核辦法,並承認其授予身份的合法性。這壹舉措推動了社會的變革——以前有段時間大學畢業生們拿著四級、六級證亂跑,現在他們拿的證書上卻往往赫然印著愛因斯坦、比爾蓋茨……時代的巨浪滾滾前推,張三身在其中,搞文學卻沒有好的身份,整天被人喚作阿三,妳說他能不上火麽?
張三的兒子也上火了,瞇成壹條縫的眼睛裏迸出紅光,說妳這偷東西的阿三,還不承認麽,可真無恥!張三咬牙切齒冷笑道,妳小子是不是不學好,想當黑客,嗯?張三的妻子壹聽激動起來,哪裏有黑客,哪裏有黑客,老娘的眼睛可是從來揉不進砂子……家裏頓時亂作壹團。
UPU(Unclear processing unit)是這樣壹種部件,它能加速數據傳輸的效率,增強計算機的聯網強度。這種東西對於新壹代的電腦來說多多益善。張三的兒子那堆光怪陸離的寶貝當中原來有好幾個綠色的雞蛋似的就是這東西,但後來陸續的卻都不見了。他只好向他媽媽求助,他媽媽在網絡上懲奸除惡,是純粹的靠電腦吃飯,配置超強,借給他壹個鴕鳥蛋壹樣的大家夥,用起來頂的上原來的五塊。而現在連鴕鳥蛋也不保,電腦跑不快,ALCOHOL網站的認證系統連不上,時間緊迫,這能不讓人著急麽?
張三的兒子今年十四歲,今天迫不得已,他便告訴父親說,我已經通過了ALCOHOL的壹個身份認證,今天是最後審核,在線測試壹下我的運動神經反應速度,通過之後,我就是李小龍了!張三哪裏肯信,放屁!老子混了這麽久也沒混成王二,妳小子算什麽,敢叫李小龍?張三的兒子想,事到如今不露壹手是不行了,於是擡腿,用腳尖輕輕去碰張三的下巴,點到為止,以示自己所言非虛。
就這樣,張三被李小龍踢了壹腳。李小龍的腿就像兩根彈簧,遊擊不定,著實厲害,這是壹般人所假裝不了的。事實擺在眼前,張三震驚之余,胸口壹堵,眼冒金星,便像受了內傷壹樣難受。
張三的兒子見父親終於被鎮住,說阿三,這回可以把UPU還給我了吧?那邊的專家還等著我呢,妳到底放哪了?卻被其母訓斥道,看妳這孩子毛手毛腳,把妳爸嚇壞了怎麽辦!他轉頭看去,只見張三用手輕撫著自己的下巴,已兩眼發直,正喃喃自語,這,這是什麽道理……張三的兒子心中壹動,悠悠開口:我們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肯定自我的存在,在這個劇烈變動的時代,這個激情奔放的時代……壹位真正的老師,不應該是真理的施舍者,他應該是領路人,是壹位通向真理之路的引導者,而真理則只能由妳自己去發現……說這些話的時候,這個十四歲少年的腦內億萬細胞正生機勃發,率動不息,隱隱呈現出壹層鏡像,模糊而深遠,這是人類偉大智慧的再現。那是李小龍。
張三被李小龍踢了壹腳,暈了壹會,像醍醐灌頂,他突然回到了小時候那個奇妙的感覺中。數十年的成長剎那間在他眼前倒流,只有那個午後昏沈的陽光中,那個悲憤而無助的小男孩,久久定格在時空深處。張三終於明白,那孩子是因為他莫名其妙的,在這叵測的世上的存在而放聲大哭呀。
張三轉轉腦袋,看到兒子的眼中閃爍精光,妻子的長發依舊飄揚。他突然發覺這壹切都亦真亦幻,周圍的時空又要塌縮到兒時那荒謬的氣氛中。張三受不了了,搖搖晃晃的,他就向茶幾走去,拿起電話,撥了壹個號碼。
張三的兒子看著父親的背影,皺了皺眉頭,對母親說,怎麽辦啊,時間來不及了!母親摸摸他的頭,說傻小子,我那裏還有壹個鴕鳥蛋呢,妳去拿吧。看著那小子雀躍而去,長發女人把頭轉向張三,直勾勾地盯了他好壹陣,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悄然退去。
那個被叫作張三的中年男人正對著電話,哽咽著說,媽,能不能過來壹下,我……我又犯病了。
不是我寫的,不過不錯
絕對不是我寫的,是網名“道貌岸然”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