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這種全民娛樂的時代,戲說歷史似乎已經成為了壹種潮流,以史書中可以佐證自己觀點的史料為主,再輔以時興的網絡流行語,這樣,壹篇閱讀量驚人的文章就橫空出世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文章是否嚴謹,歷史是否就是如此,並不值得關心,因為在閱讀中,他們的思維已經被作者牽引,情感得到了***鳴,便選擇接受了自己閱讀到的內容。《猛人杜甫,壹個小號的逆襲》便是這類文章的典型,文章中的杜甫是壹個小人物的形象,是壹個窮困的、不走運的、沒人賞識的詩人,文章中杜甫與李白的友誼更是被描寫成杜甫對李白的無限追捧和李白對杜甫的不屑壹顧。
/77c6a7efce1b9d16a3dd8aa9f8deb48f8d5464db?x-bce-process=image/resize,m_lfit,w_450,h_600,limit_1/quality,q_85其實此類觀點早已有之,現在只不過是用更加通俗的網絡流行語包裝了壹番而已。在學術界裏,也有很多人認為杜甫生前詩名不大,在中唐詩人元稹作《杜工部墓系銘》後杜甫才名聲鵲起,成為壹代詩聖;在李杜友誼中,認為李杜關系並不對等,杜甫是李白的粉絲,而李白對杜甫並不欣賞。
本文則認為上述觀點有壹定的偏見,對杜甫和李白關系的論述並不客觀。不能僅以描寫對方的詩歌存量來比較二人的關系,也應從具體的詩文中來評判二人的友誼,李白和杜甫的友誼,是彼此付出且有回報壹段友誼佳話。
壹、杜甫和李白交往時已小有名氣
詩仙李白,在印象中,是壹個狂放不羈的浪漫主義詩人,而詩聖杜甫則是壹個窮困的、嚴謹的現實主義詩人。他們的形象差異較大,各自身上的代表性元素也大不相同,壹個像是漫步雲間的仙人,壹個則是行走人間的儒士。
在李杜關系的刻板印象中,杜甫成名較晚,而他與李白在洛陽結識時,李白已經是聲名顯赫的大詩人,因此人們總是給杜甫冠以李白“粉絲”的名號。但是杜甫在當時真的只是無名小卒嗎?事實卻並非如此,雖然杜甫當時的名氣沒有李白的名氣大,但他仍然是壹個在詩壇有影響力的詩人。如果李白是巨星壹般的存在,那麽杜甫則是壹顆頗具潛力的冉冉升起的新星。
《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是杜甫最早、最明確地自敘生平和理想的重要作品,雖然是壹首奉承詩,但在這首詩中,杜甫寫道“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李邕求識面,王翰願蔔鄰。自謂頗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這時的杜甫,已經37歲,在都城長安處處碰壁,不得已寫詩來求出路,詩中回憶了早年的生活。早年的他,已有出眾的才學和遠大的抱負,他很早就在洛陽壹帶見過大世面,且在詩壇頭角嶄露,博得了當代文壇領袖李邕、詩人王翰的賞識。
/b8389b504fc2d562d330c025ec1190ef76c66c39?x-bce-process=image/resize,m_lfit,w_450,h_600,limit_1/quality,q_85而在杜甫友人的眼中,杜甫的詩更是頗有成就。韋迢,唐朝京兆人,為都官郎,歷嶺南節度行軍司馬,卒贈同州刺史,與杜甫友善。韋迢只留下了兩首詩,而這兩首詩皆與杜甫有關,在《潭州留別杜員外院長》壹詩中這樣誇贊杜甫,“大名詩獨步,小郡海西偏。”稱贊杜甫詩名遠揚。郭受,大歷間人。他在《杜員外兄垂示詩因作此寄上》寫道“新詩海內流傳遍,舊德朝中屬望勞”,“春興不知凡幾首,衡陽紙價頓能高。”稱贊杜甫的詩歌藝術和品德名望。
如果說以上友人的知名度不高,對杜甫的評價參考價值不大的話,那麽,詩人高適的評價應該可以用來說明問題。高適在《贈杜二拾遺》壹詩中稱贊杜甫“草玄今已畢,此外復何言”,“草玄”的意思是淡泊勢利,潛心著述。這兩句詩,表明高適對杜甫人品的贊許,詩歌成就的肯定。
杜甫生前,在贈友詩《長沙送李十壹銜》中寫道“李杜齊名真忝竊,朔雲寒菊倍離憂。”這是杜甫生前最後的壹首七律,表明了惜別之情,“忝竊”二字是杜甫的自謙之語。劉克莊在《後村詩話》寫道:“甫、白真壹行輩,而杜公雲‘李杜齊名真忝竊’,其忠厚如此。”認為“李”指李白。另外壹個說法是當時李銜曾以杜甫比李白,而杜甫表示不敢當。這些都說明在杜甫晚年的時候,已經流傳有李杜齊名的說法了。
在杜甫自述和他友人的詩中都可以看出,杜甫在當時的名氣雖然比不上詩名顯赫的李白,但是他已有壹定的詩名,而且在杜甫晚年,“李杜齊名”的說法已有流傳,那麽至少說明,在李杜交往的階段,杜甫的名氣並不十分小。因此,杜甫和在李白的友誼中,他並不是低到塵埃裏的角色,他可以在與李白的交往中,保有不卑不亢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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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和杜甫的相遇在中國詩歌史上可以算是壹件十分重要的大事。聞壹多先生在《杜甫》中說“我們四千年的歷史裏,除孔子見老子,沒有比這兩人的會面更重大,更神聖,更可紀念的了”。李白和杜甫,從相遇到相交,中間的時間並不長,李白與杜甫實際上交往的次數據史料記載僅有三次,而且每段交往的時間也不長。
但在二人短暫的交往中,留下了許多關於二人友誼的詩歌。其中李白懷念杜甫的詩只留下三首,而杜甫懷念李白的詩在《杜甫詩集》中收錄有十四首。有人根據贈詩數量認為李白和杜甫的關系是不平等的,認為杜甫對李白很是欽慕,而李白對杜甫卻並不放在心上,理由是杜甫對李白的思念幾乎貫穿了他的後半生,而李白對杜甫的描寫僅有兩三篇,還有壹篇是類似調侃的《戲贈杜甫》,其中寫道“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似乎是對杜甫作詩方法的不肯定。
但是僅僅根據李白與杜甫寫對方的詩歌數量或壹首開玩笑的詩,就認為兩人的友誼關系不對等,恐怕過於武斷。我認為,寫詩的數量並不壹定是評判友誼的標準,而且在詩歌流傳的過程中,遺失的可能也是巨大的。雖然杜甫和李白的詩作在流傳過程中都有遺失,但是相比之下,李白的詩散失更多,李白豪放的性格使得他處處題詩且很少保存。我們不能否定,在李白遺失的詩中,也許就有贈給杜甫的詩。
另外,在李白《戲贈杜甫》壹詩中,“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向來被認為是李白對杜甫的調侃,當做李白輕視杜甫的證據。可是,從全詩來看,還可以這樣理解,李白在飯顆山上偶遇杜甫,發現戴著鬥笠的杜甫比上次離別時更瘦了,於是關切地問杜甫原因,杜甫自嘲道“總為從前作詩苦”。將末兩句看作是李白與杜甫的壹問壹答,則詩的味道也會大變,這是朋友間的玩笑話,也是來自朋友的關切,只有關系較好的朋友才會開這樣的玩笑,更加印證了二人關系甚篤。
李白寄給杜甫的詩還有《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和《沙丘城下寄杜甫》二首,其中都表達了對杜甫的思念之情,前者的“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符合李白向來的性格,李白本來就是狂放不羈的人,分別之後,他的詩中也少有悲悲戚戚,將思念之情溶於手中杯酒,壹飲而下,才是李白的表達方式。而在後壹首中,李白寫道“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更是直白地表達了思念。有人認為,李白和杜甫的感情不及李白和汪倫的感情,我認為,這實在是很大的誤會,李白在《贈汪倫》中寫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表達的是對汪倫的感激,認為汪倫對他的情誼比桃花潭水還深,並沒有提及他對汪倫的感情有多深。李白可是真切地表達過他對杜甫的思念就像汶水壹樣川流不息,這樣的表達方式,是南唐後主李煜表達悲愁的方式,“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壹江春水向東流。”
而杜甫對李白的贈詩,既有對李白詩歌創作的高度評價,又有對李白的深切思念。杜甫在詩中多次提及李白在詩歌方面的才能,並予以高度評價。如“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白詩也無敵,飄然思不群”,“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李白壹鬥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等等。從這些詩句中可以看出,杜甫十分贊賞李白的詩,甚至懷有壹種崇拜的感情,將李白的詩作贊揚到壹個極高的高度,毫不吝嗇地表達了自己的欣賞。
杜甫在李白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他和李白交往過程中,甚至會隨李白壹起尋仙訪道,李白豪放不羈的性格也對杜甫有壹定的影響,杜甫的詩並不是壹味沈郁,而是沈郁中有豪放,有壹種遼闊的悲。在李白去世的前壹年,杜甫寫有《不見》壹詩,“不見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這時的杜甫,對李白的理解是極深刻的,他意識到李白的狂放不羈其實是壹種“佯狂”,是令人悲哀的,李白的壹生其實是懷才不遇的壹生,他對李白又珍惜又懷念,“吾意獨憐才”在杜甫看來,是逆世的行為,不過,李白的才能值得他如此。在李白去世後,杜甫又寫了《昔遊》和《遣懷》二首來懷念李白,在此不作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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