臊子面之所以好吃,黃花是不可缺少的佐料。 做臊子離不開黃花,就像吃泡饃不能沒有糖蒜壹樣,這樣的吃法,是老秦人的傳統和講究,用黃花做臊子,不是因為黃花產在陜西,是因為黃花獨特的味道和豐富的營養。
黃花,型似金針,古名金針菜,健脾益胃,益補之上品。正因為如此,這個未開的花骨犢,在大江南北,是貴賓餐桌上不可缺少的壹道菜品。人們如此青睞黃花,成就了黃花名成身貴的地位,也成了老家人自豪炫耀的資本。
黃花之珍貴,不僅是營養和味道,亦是因為,從種植到采摘,是壹件非常辛苦細致的差事,每壹個環節,都包含著家鄉人的辛勞和智慧。
現在,正是采摘黃花的旺季。
每年的端午節開始零星拾菜到六月六日結束,持續大概壹個月的時間。在這壹個月裏,高溫、下雨、刮風,都阻擋不住老家人每天下午采摘黃花,除非天上下刀子。
不怕熱蒸不怕曬,心靈眼尖手要快。這是家鄉人常說的壹句話,采摘黃花不需要蠻力,要的是手腳麻利,心手雙暢的巧勁兒。說是黃花,其實采摘的是花蕾,細細地,黃黃地,嫩嫩地,脆脆地,含苞且不能欲放,開花了就成不了商品,這就需要采摘的人們眼睛亮,看得準,不要小的,也不能要炮筒子,小了沒長到時間,影響產量,炮筒子采回家就可能開花,成了次品。恰到好處,才是淌在汗水裏的經驗和智慧。
中午稍偏,? 太陽還在發威,坐在房子裏不動彈就是壹身汗,狗趴在門口的樹蔭下伸長了四肢,吐著舌頭,呼吸急促,扯長了貼在地面,顯得膽怯與無奈。此時,人們便陸陸續續走出了家門,有推自行車的,後面掛了兩個大竹籠;有拉架子車的,車上坐著孩子和框子,穿過彎彎曲曲的小徑,老遠便看見壹片片金色的花海,在太陽的照耀下,異常奪目,金燦燦的黃花點綴在綠油油的阡陌上,恬靜唯美,分明是壹幅大手筆的田園畫卷。
當淡淡的黃花獨有的香味愈來愈濃的時候,就到了地邊,人們放下了竹籠和孩子,挽起了褲管,伏下身子在井邊咕嘟嘟地喝了壹肚子涼水,抹罷臉上的汗珠,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就進了黃花地,奏響了采摘黃花的交響樂。
人們胸前掛著大大小小的五顏六色的袱子,兩頭系在脖子上,兩頭綁在腰間,采下的黃花就放在裏面,很是別致。
此時,妳舉目遠眺,壹片片金黃色的花海擁簇著三三兩兩的人兒,像是在壹座天然的舞臺上表演,靈巧的雙手熟練地采摘著黃花,猶若在彈奏壹架金色的鋼琴,那噌噌地脆響,那輕朗的笑聲,那金色的底幕,不就是慶祝收獲天然樂章嗎?
在四十度的高溫下雙手彈奏,動聽的音符和汗水的流淌交織在壹起,需要的是耐力和體質的考量,更是人們對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黃花的葉子壹米多高,裹住人們大半個身子,透不進來壹絲的風,曬了壹天的菜地裏,滾燙的熱蒸氣隨著身體的挪動撲上人的臉面,上熱下蒸似桑拿房壹樣,異熱難耐,能明顯地看見額頭生成的汗珠子由小聚多,由多變大,順著臉頰,鼻梁,耳廓接力賽跑似地落下。
汗珠換得黃花香,辛勤但為收獲忙。也許,這樣的辛苦,常人看著便心生膽怯,然家鄉的人們久經戰場,習慣了這樣的勞作。
嫻熟的手指把采下的黃花放進胸前的袱子裏,袱包慢慢地鼓起來,人們像懷了七八個月的大肚子孕婦,小心翼翼地走出菜地,渾身濕漉漉地若從水裏撈出來壹樣,彎下腰把采摘黃花倒進竹籠裏,壹下子頓感輕松,舒了壹口氣,享受了壹下菜地外的涼快,喝了壹頓水,返身又鉆進了菜地。
就這樣反反復復,直到片片菜地徹底由金黃變成了淡黃。暮落余暉,夕陽撒在田野上,恰似半江黃綠半江紅,美得讓人陶醉。
人們大車小車,載著滿滿當當的黃花回到了家裏,女人簡簡單單做了壹點湯,急急火火地吃了,又忙著把菜倒進竹篩子裏,開始了黃花欲火重生的洗禮。
蒸菜是壹種技術活兒。
火不宜大,要文火;柴不宜硬,能全面受熱。菜蒸的軟硬,決定著黃花的質量和等級,過了,菜發軟發紅,不到火候,菜有硬有綠,難看質地不好。時間和溫度地掌握,是智慧女人的驕傲,是能行媳婦的標誌。
蒸菜是壹鍋壹鍋地蒸,不能急,菜多的人家,常常是從天黑熬到天亮,有時丟個盹兒,就會出來壹鍋讓人家笑話的軟菜,當然,這也是偶爾的事情。
夏天,最害怕的是那火辣辣的太陽,但在老家,尤其是黃花歲月,太陽毒的能把人曬熟,老家人手遮著額頭仰望著天空笑著說,今兒是美天氣!蒸了壹晚上的菜,還得趕早把蒸好的菜攤在麥場的空地上,期盼美天氣地暴曬,哪怕是下午采摘時再多出幾身汗,他們也不會埋怨老天的熱烈。
歷經了風雨,熱蒸,暴曬的洗禮,黃花終於鳳凰涅磐,變得更加硬朗,有骨有肉,雖然,曬成的黃花顯得扭曲,看著滄桑,但黃花終究完成了它的使命,取得了正果和圓滿。
金燦燦的黃花,運到了五湖四海,飽含著家鄉人的情懷,也帶著家鄉人對生活的執著。
不經壹番寒徹骨,哪來梅花撲鼻香。
我不僅要問,什麽是幸福?這個看起來簡單卻很難回答的問題,只有在妳經歷了黃花的采摘過程,妳才會覺得:用辛苦的勞作換來的收獲,哪怕很微薄,對家鄉人來說,卻是真正的幸福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