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曹家傻兒子
12月12日,是中外許多軍政強人出生的日子,但要論身世最苦的,卻還得是清朝同治元年,即1862年12月12日,中國天津大沽的這壹家。船廠排工曹本生,這天新得了自己的第三個孩子。放在這類生活窮人口多的船工家庭裏,拉扯壹個孩子,吃喝拉撒都是常發愁的事,可接下來的幾年裏,曹本生夫婦最發愁的,卻是另壹樁事:這孩子太傻。
自從呱呱墜地後,老曹家這個好兒子,就是學啥都比別人慢半拍。哪怕父親曹本生勒緊褲腰帶送他去讀了幾天書,也是念啥啥不會。長大後倒也壯壯實實,腦筋還是不趕趟,連修船之類的手藝活都學不會。後來幹脆扛著布頭走街串巷叫賣,卻更常連賬目都算不明白,見天被人沾小便宜,賣了幾年布頭,傻事辦了壹筐。甚至天津本地許多傳統相聲小段子,都是以他的傻事為素材。壹個綽號也從此流傳:曹三傻子。
不過多年以後,好些當時的鄉親們回憶起這壹幕,卻更是感慨人生無常:真沒想到這個年輕時天天被笑話的曹三傻子,竟然就是後來驚天動地的大人物:北洋直系軍閥領軍首腦,原中華民國大總統--曹錕。
但雖說想不到未來兒子的這番大動靜,可當時的曹本生夫婦,卻還有壹條欣慰:別看曹錕這孩子傻,性情卻是厚道,家裏七個兄弟姐妹,就屬他最懂事,遇事就寧可先吃虧。十七歲那年娶了媳婦,夫妻倆更成了街面上的模範,人前人後相敬如賓,連嘴都沒拌過。賣布頭的生意也越發紅火,別看吃虧多,回頭客也“吃”出來壹群,都願和這個老實人打交道。可就當曹錕喜滋滋規劃著未來,打算攢錢盤個攤子時,壹場意外卻改變了他的人生。
▲曹錕紀念幣(1923年發行)
二、壹怒去投軍
那天曹錕去保定販布,好不容易氣喘籲籲來到保定城外,卻被兩個看門的士兵各種勒索欺負,買賣硬是打了水漂。這下老實人曹錕可發了怒:妳們穿了身軍裝,就能這麽欺負人?那我也弄身軍裝穿穿!二十歲的曹錕,竟然說幹就幹,賣布頭的生意也扔了,壹跺腳就闖進了天津武備學堂,竟然稀裏糊塗就通過了選拔,做了壹名士官生。老實人發火,就是這麽說到做到。
可這麽個平日就被耍的老實人,進了弱肉強食的清朝軍營,豈不天天受氣?但壹貫傻的曹錕,從此卻逆了天:別看修船算賬都學不會,打槍拼刺刀卻是壹看就會,樣樣成績名列前茅。成了戰友們人人仰慕的“兵王”,當然“傻”脾氣也沒變,遇到事就常被推出來扛鍋,長官的打罵也不少挨,卻也在長官面前混了臉熟,好幾次殘酷淘汰都闖了過來,最終以優異成績成功畢業,擔任了毅軍哨官。
自此以後,老實人曹錕的運道,竟是刷刷看漲,畢業沒四年,就被派去朝鮮參加甲午戰爭,炮火連天的戰場上,就屬他迎著日本人的刺刀狠拼硬打,拼死了幾個日本兵後竟還能全須全尾回來,然後又被北洋重臣袁世凱選入小站新軍,到了新部隊後氣還沒喘勻,又和袁世凱的叔爺爺曹克忠攀上了親戚,被曹老將軍爽快收了當幹孫子。這下跟袁世凱都成了實在親戚,四十五歲時,就成了北洋軍第三鎮統制,儼然清末軍界的重量級人物。
▲曹錕
如此火速發跡史,也常被人吐槽“曹三傻子”命好,怎麽就誤打誤撞,被長官看對了眼。但仔細瞧瞧就知道,這真不是撞大運:晚清兵荒馬亂,好兵就是本錢,曹錕這樣老實巴交且軍事素質過硬的戰士,但凡有眼光的長官,都得拿來當寶,何況眼光卓越的梟雄袁世凱?就算八竿子打不著,也得拿著當親戚壹般器重。
以這個道理說,各行各業,只要找準方向老實苦幹,哪怕像曹錕壹樣又窮又傻,人生的重大突破,也是指日可待。
三、北洋大軍閥
當然,以曹錕的能力說,沖鋒陷陣是把好手,可作為壹名統帥上萬精銳的統制,要求他統籌布局決勝千裏?這玩笑其實有點大。可這麽個壓力山大的崗位,曹錕卻幹的十分滋潤:嫌我帶兵不行?那我找個明白人幫我帶兵不就行了。
曹錕壹輩子最自鳴得意的,也恰是這事:用人。別看自己的戰略指揮水平是個二把刀,但看人眼光從來強,凡是***事過的部下,別管軍銜高低,只要有軍事才能就絕不走眼。比如直系軍閥另壹梟雄吳佩孚,早年就是曹錕麾下壹個營長,還因犯過錯被革職。可曹錕看到後談了壹通,立刻就興奮的像撿了寶,果斷提拔重用,這才有了後來大殺四方的吳佩孚。
▲吳佩孚
而且哪怕吳佩孚性格孤傲得罪人,卻也是從來不怪。壹次曹錕的弟弟跑來告吳佩孚刁狀,添油加醋說了壹通,竟惹得老實人曹錕又發起了火,當場揪住弟弟耳朵壹頓大罵:再敢造吳佩孚的謠,我就不認妳這個弟弟,登報和妳斷絕關系。
如此用人謀略,哪怕孤傲如吳佩孚,當然也被感激的死心塌地。有這般死心塌地的團隊幫襯,手握精兵的“曹三傻子”,也終於在清末民初的歷史變局中脫穎而出:清朝滅亡後,先做了大總統袁世凱麾下的第三師師長,袁世凱和馮國璋倆大北洋強人病故後,他更是壹步登天,以直系軍閥領軍人物的身份,憑著愛將吳佩孚的爆表戰力,連續打贏直皖戰爭和第壹次直奉戰爭,到了1923年6月,曹錕已然控制了北洋政府,距離誘人的大總統寶座,就差壹步之遙。
可就是這人生關鍵時刻,他犯糊塗了。
四、荒唐當總統
自從二十歲從軍起,曹錕的奮鬥經驗,說來也很簡單:放手用人,老實做事。可在怎麽成為大總統的問題上,他卻犯了大糊塗,竟用起了低劣的走捷徑招數:不就是國會議員選大總統嘛,我給他們錢叫他們選我不就完了?
▲民國初期國會會議現場
這壹拍腦袋,壹場北洋軍閥史上的荒唐鬧劇上演了:大批如狼似虎的曹錕親兵們包圍了國會,刺刀加大洋的壹頓恐嚇,不聽話的議員更給全數軟禁,好些人被折騰的兩眼發花。壹頓威逼利誘,終於如願被“選”為總統,也因此收獲了自“曹三傻子”後又壹綽號:豬玀總統。
但比起“曹三傻子”來,“豬玀總統”的影響力卻是更惡劣,賄選總統的全過程,被全國各大報館添油加醋宣傳,鬧得名聲臭大街。外加曹錕帶兵是好手,但做總統的經驗卻嚴重稀缺,就任沒壹年,就鬧得上下烏煙瘴氣,麾下鐵板壹塊的直系軍閥們,也是各種窩裏反。到了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爭時,也就毫無懸念的兵敗如山倒,被趕下總統寶座後黯然歸隱。總統癮只過了壹年,這位北洋梟雄的風雲年代,就此徹底落幕。
▲曹錕紀念幣(1923年發行)
而在頂著“豬玀總統”惡名狼狽下課後,成了平頭百姓的曹錕,起初也禍不單行,連打拼大半輩子的家產,都被壹些親信巧立名目坑走,壹度還大病壹場。直到1927年起,他和小妻劉夫人在英租界的寓所裏相依為命,才算漸漸緩了過來。起初夏天時還常叫家人熬些豆湯米粥,給隔壁街上拉洋車的苦力們送去,後來幹脆打開院門,把窮鄰居們請到家裏來吃瓜聊天。每逢這般歡聲笑語間,曹錕也搖著蒲扇,坐在長板凳上給鄉親們唾沫橫飛海吹:當年哥當大總統的時候……
如果沒有多年後的那場戰爭,這將是這位北洋政治強人,多麽溫情的晚年。
五、誓不做漢奸
可殘酷的十四年抗戰,終於還是來了,東三省淪陷,北平天津淪陷,日軍的鐵蹄踩到了曹錕家門口,漢奸們輪流上門,點頭哈腰的請曹錕出山給日本人辦事,每次都被曹錕連打帶罵轟出去。壹句錚錚誓言,更是早甩給了日本侵略軍:就算天天喝粥,我也絕不做漢奸,妳們看著辦!
但罵過癮的曹錕,終究還在憂心著國家的命運,也終於臥病在床,到了1938年4月,病入膏肓的曹錕,終於在報紙上讀到中國軍隊臺兒莊大捷的消息,他興奮的騰的從床上站起來,壹句豪言脫口而出:”我就不相信,咱們還打不過小日本!”壹個月以後,這位近代梟雄與世長辭,他是帶著中國在這場戰爭裏必勝的信念,安然病故家中。
▲曹錕書法
他的過世,也成為1938年,這個抗戰無比艱難的年頭,中國舉國上下集體哀悼的痛事,老部下吳佩孚發來唁電,正在浴血抗戰的國民政府,也隆重表彰了他用生命見證的氣節,追認他為陸軍壹級上將。這位曾經身敗名裂的“豬玀總統”,壹生傳奇的“曹三傻子”,終於以他晚年不屈的風骨,成為抗日戰爭時代,壹面感召無數國人戰鬥決心的烈烈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