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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部段篇小說《密友》作者矢野徹

這是壹個21世紀的大城市。朦朧的遠方隱隱約約露出高聳入雲的大廈和高速公路。在遠離城市的郊外,殘留著壹些早已被人們忘卻了的簡陋棚屋。在壹幢小屋前,呆呆地坐著壹個人,這是壹個生了銹的機器人。有壹天,從屋子後面走來壹個少年流浪兒。這個衣衫破舊的少年,在房子前突然站住了。“啊,是個機器人……”少年放下心來,走近機器人身邊。“銹得多厲害。”他挨著機器人坐下問道,“妳怎麽啦,妳的主人在哪裏?”機器人慢慢地搖了搖頭,各個關節都在咯咯作響。“怎麽,妳被遺棄了?”機器人點了點頭。

“我早就想要個機器人啦。可是我沒有父母又沒有家,哪裏買得起機器人呢。我只能在夢中和機器人玩。妳沒有家的話,我們倆就壹塊兒過吧!我壹個人太寂寞了,想有個夥伴。”機器人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房子裏住著誰?”機器人搖搖頭。“那我們就住在這兒啦。”少年和機器人壹起走進了小屋。壹個沒有家,沒有朋友的孤兒,終於有了壹個談話的人。

少年把機器人擦得幹幹凈凈,每個關節都加上了油。轉眼間,機器人開口說話了。

“朋友,謝謝妳。”

“啊,妳會說話?”少年高興得兩眼閃閃發光。

兩人親密無間地生活在壹起。每到傍晚,少年就給機器人講童話故事。

“我多麽想給妳多講幾個故事啊……可是我只知道媽媽講給我聽的桃太郎的童話故事。”

“妳媽媽呢?”

“我4歲時,媽媽死了。”少年含著眼淚說。“妳不要傷心。”機器人擡起堅硬的大手,親切地抱住了少年的肩膀。少年哇的壹聲哭了出來,撲到機器人的懷裏。

機器人十分喜歡少年講的桃太郎的童話故事,壹有空,就央求少年給他講故事。

“真是沒辦法。妳個子雖大,可脾氣還是孩子脾氣。”

“我喜歡聽童話故事。”

“好吧,我給妳講。很久很久以前,有壹個老爺爺和老奶奶……”機器人壹聲不響地聽著少年講故事。少年也好像是對真的人講故事壹樣。

有壹天,機器人又要聽故事了。

“朋友,給我講故事吧。”少年沒作聲。“求求妳啦。”少年輕輕地回答說:“我肚子餓了。妳不吃東西可以活著,我可要吃東西啊。”

“那妳吃唄。”

“不行啊,朋友,買吃的得有錢。”

“我給妳拿錢來。”

“不。做這種事要給警察抓住的。我們有東西可賣掉的嗎?”

“賣東西?”

“嗯,比如鐵塊啦,金片等東西。”

“我去偷,妳看怎麽樣?”

“不行。我跟妳說這樣不好。”

“我去把沈在海底的東西拿來。”機器人不等少年回答,咯噔咯噔走出了小屋。

少年不知道機器人是有義務幫助人的。

機器人走到海邊,沈思著:“我已經很舊了,如果海水從手腳的關節部分滲進,身體內部可能要生銹。可是,即使我犧牲自己,也必須幫助朋友。”

機器人腦袋裏的電子計算機在1秒鐘時間裏就把這個問題考慮完了。接著,它壹步壹步走進了海裏。它不需要呼吸,很快就潛到了水底。

海底裏沈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壹會兒,機器人從海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壹個古代的金壺。然後,機器人走到收購美術品的商店裏,對店員說,這個金壺是它的主人叫它來賣掉的。賣掉了金壺,機器人上街買了許多吃的東西。它把所有的東西裝在壹只紙袋裏,回到家裏放在少年的面前。

“謝謝妳,朋友。少年說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現在妳可以給我講故事了吧。”機器人焦急地說。

“好吧,不過講故事以前我先要給妳擦幹身子,不然妳要感冒的。”

“機器人是不會感冒的。”

少年不禁搔了搔頭:“可是妳會長銹的。”

“是啊,那就請妳給我塗上油吧。”

少年高高興興地給機器人全身塗上了油。

每天晚上少年給機器人講童話故事,然後他就躺在機器人懷裏睡覺。

有壹天,少年問機器人:“朋友,妳為什麽喜歡聽童話故事?”

機器人點了點頭,說:“其實,我是……”它開始講述自己的身世。原來,有個地方住著壹對夫婦,他們沒有孩子,因此,他們就買了壹個機器人,把它當作自己的孩子來撫養。這對夫婦每天都給機器人講童話故事。

日積月累,機器人學會了許多東西,成了非常懂事的機器人。後來那對夫婦老了,去世了,只剩下這個孤單單的機器人。

“所以,我聽到妳講童話故事,就想起哺育我的父母。”

少年睜大眼睛問:“這麽說,妳也學習過啦,像到學校裏去的孩子壹樣。”

“我學習過,還是壹個優等生。”

“妳能教我學習嗎?”

“可以。”

“那妳教我英語翻譯吧。”

“這做不到。”

“為什麽?妳在撒謊。”

“機器人不會撒謊。”

“那妳就教我唄。”

“學習要循序漸進。先從A、B、C學起。好,現在我教妳。A這個字是這樣寫的……”機器人開始把自己的知識教給少年。機器人的電腦裏裝的知識可多了。

少年有了老師,可以和上學的孩子壹樣受教育了。少年和機器人互相幫助,努力學習,進步很快,越來越聰明。機器人講話也越講越好。少年長大成了青年。他們倆用積蓄的錢蓋了壹幢房子,住在壹起。

可是,日子壹長,機器人身體的各個部分開始松動了。

有壹天,機器人憂愁地對青年說:“朋友,給我講童話故事吧。講桃太郎的故事。”

“妳怎麽啦?朋友。這麽大的人了還聽童話?”

“朋友,我馬上要死了……我們要永別了。”

青年大吃壹驚,眼睛壹動不動地盯著機器人。

“別說傷心話啦,機器人怎麽會死呢?”

機器人搖搖頭說:“機器人總有壹天要壞掉的。朋友,我的遺囑裝在信封裏……妳不要悲傷。給我講童話……我要聽著童話死去。”

青年緊緊地抱住機器人,痛苦地說:“不,妳別死,別留下我壹個人!”

“快,朋友,時間不多了。”

青年壹邊哭壹邊講童話:“很久很久以前,有壹個老爺爺和老奶奶。老爺爺到山上去砍柴;老奶奶到河邊去洗衣服……朋友!朋友!”等青年發現時,機器人已經不動了。他把耳朵貼在機器人胸上壹聽,原子能馬達停止轉動了。

“不,妳別死,妳別死啊!”

青年哭得傷心極了,好像死了父母親壹般。整整壹個晚上,青年壹直抱著機器人。天漸漸亮了,青年終於站了起來。他在桌子上找到了機器人寫的遺囑。

——朋友,請妳仔細地讀壹讀這封信。妳要按照圖紙上畫的順序,把我的頭部打開。我腦子裏最重要的部分是分子結晶集成塊。妳把集成塊取出,把外殼扔掉。然後,妳到出售機器人的商店去買壹個百科辭典型機器人,外殼要跟我壹樣的。妳跟店員說,把我的集成塊同新的機器人聯接起來。錢已放在信封裏了。對不起,機器人偷偷地積攢錢是很不應該的。但是請妳不要笑話我。請照我的遺囑去做。

妳忠實的朋友——

桌子上的信封裏裝著壹大筆錢。青年呆呆地抓起信封坐在壹旁。突然間他猛然醒悟過來:“對呀!”他急忙拆開機器人的頭部。又花了1個小時,從機器人的腦裏取出壹個小盒子。然後,他箭壹般沖出了小屋。

青年來到機器人商店。只見許多各種類型的機器人都靜靜地站著,其中有專做家務的“傭人型”,幹力氣活的“重體力型”,與人遊戲的“服務型”。

“妳好。妳要買機器人,還是想修理機器人?”

“我父親叫我來這兒買個新機器人。”

“噢,妳要買哪壹種?”

“口奴,那邊的壹個。”

店員看了看青年指著的機器人,笑著說:“那是壹種很老式的機器人。但是它頭腦裏的集成塊可以任妳挑選。”

“嗯,我想要百科辭典型集成塊。”

“妳是想讓它教妳學習吧。”

“請妳把這塊集成塊也給我接上。”青年拿出從機器人身上拆下來的集成塊說。

“可以。但是加工費稍貴些,妳願意嗎?”

“願意。”說著青年就付了錢。

大概機器人早就計算過價錢了。青年身上帶的錢和店員說的價格正好是壹樣的。

“好吧,傍晚前我們給妳加工好。謝謝妳啦。”

青年回到家以後,為朋友挖了壹個墓穴。他站在墓穴旁輕輕地說:“對不起。朋友,我會經常到妳墓上來的。”太陽落山的時候,青年埋好了土,默默地站在機器人墓旁。

……不知站了多久,突然後面有人跟他講話:“給我講童話故事吧,朋友。”

青年嚇了壹跳,回頭壹看。壹個和以前壹模壹樣的機器人站在他身後。他壹時以為自己在做夢。但他知道這就是他買的那個機器人後,高興得壹句話也說不出來。青年跑上前去抱住了機器人,機器人親切地撫摸著青年人的背。

這個機器人知識更加豐富。但是,他還是那個老脾氣:壹有空就要青年人講童話故事。兩個人生活在壹起十分愉快。青年對機器人說:“朋友,我已經長大啦,和妳壹樣大了。”

“是啊,我也很高興。”機器人充滿感情說,“妳結了婚,生了孩子……這孩子就是我的孫子啦。”

“妳知道她?”青年紅著臉說。

“知道。”

“可以把她帶到家裏來嗎?”

“當然可以。這是妳的家嘛。我只是壹個為妳服務的傭人。”

青年搖了搖頭,說:“以後請妳別這樣說,我和妳是親兄弟啊。”

“妳真是壹個好人。妳去把她叫來吧,我想見見她。”

“好吧,我這就去。”

機器人在家裏等著青年回來,但是青年始終沒有回來……

原來,青年在路上不幸被汽車撞倒,受了重傷,他被送進了醫院。在昏迷中,青年不時叫著機器人的名字。當機器人趕到醫院時,青年的傷勢已經十分嚴重了。他顫抖著雙唇對機器人說:“朋友,請妳把我埋在我們第壹次見面的小屋前。”他的聲音十分微弱,只有機器人才聽得出,這是他最後的壹句話。

按照青年的遺囑,機器人把他埋在小屋前。日子壹天天過去了,路過小屋前的人總是看見機器人坐在小屋邊,輕輕地說:“我不會哭,但是我能發出哭的聲音。朋友,妳就當我在哭吧。”

冬去春來,年復壹年。機器人還是坐在原來的地方,發出哭泣的聲音。漸漸地,機器人身上長出了銹,發聲的部位也開始生銹了。有壹天,哭聲終於停止了。現在,機器人唯壹能做的事就是坐在小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