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名人名言大全網 - 笑話故事 - 長安幻夜傀儡奇談?

長安幻夜傀儡奇談?

長安幻夜第七部《傀儡奇談》(上)春女顏如玉,怨歌陽春曲。

巫山春樹紅,沅江春草綠。

自憐妖艷姿,妝成獨見時。

愁心伴楊柳,春盡亂如絲。

——劉希夷·《春女行》

(壹)

這應該是,某個靜謐又深幽的春夜吧?

黑暗像鴉翼織成的密網,向看不見的遠方無限延展。然而就算擡頭遠眺,也找不到夜色中必不可少的點綴——青玉顏色,溫潤清秀好似美人眉峰的上弦月,去了哪裏呢?如果不是月光,小徑上那星星點點,散發出珍珠色淡淡螢光的道標,又是什麽呢……

不知不覺中跟隨著那深海珠貝般的光源,無暇去分辨它們指向的彼方之地。迎面而來的夜風卻透露出某些訊息——清冽而甘甜的香氣,帶著白色絲緞般的柔滑感覺,涼得如同薄冰敲擊出的曲調。端嚴美妙的花形,像輕輕合攏的手指壹般的薄紅花瓣,每壹朵都是不染纖塵的意態,好像從花蕊深處浸染著芳香的水光。

——是辛夷花。別名叫作“木筆”的風雅花朵,不知為何離開了綠雲簇擁的枝頭,散落在暗夜的小路上,壹瓣瓣沾著飄渺的光暈,疏疏落落地作著引導,通向那最為碩大嬌艷的壹朵……

壹步步走近,視野漸漸清晰,原來那萎落在黑暗盡頭的胭脂薄紅,不是張開到極致的花瓣,而是鋪展在地上的裙裳——輕柔而華貴的紅色衣料,暈出層層微妙的漸變,由淺入深的壹重重綾羅與輕紗,圍擁著趺坐在地上的纖巧人影,似乎承受不了這雲錦霞衣的重量。

好像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紅衣的佳人回過了頭。雪白的臉頰襯著夜色,幾乎發出淡淡的柔光來。那仿佛用工筆畫出,完美無瑕的艷雅五官,精致到了讓人隱隱恐懼的程度……

“妳來了……妳終於來了……”美麗的紅唇吐出微帶涼意的字句。

悉悉簌簌的衣裾聲響,她擡起了手,似乎想撫摸眼前人的面容。

“妳啊……真是個健忘的負心人呢……”

由淺緋到素白的衣袖壹重重滑落,仿佛凝結霜雪的皓腕與素手,在暗夜中顯露出來——難怪會有那種美艷到不自然的白色,那向著前方伸去的手臂,根本就是木頭雕刻出的壹節節肢體!指與指,腕與肘用小巧的關節相連,好像白骨般冰冷的硬質光澤,緩緩伸展的動作,是那樣流暢而毛骨悚然!

安碧城猛地睜開了眼——黑夜的幻像倏忽消散,明亮的嫩綠色壹下子浸滿了視野。雕花窗格外的春日晴空,正被陽光映得幾近透明。

還沒等他從怔仲中回過神,兩張溢滿了探究神色的臉,同時出現在視界上方。壹個輕佻而華麗,壹個清俊而散漫,那灼灼的好奇眼神倒是如出壹轍。

“好稀奇啊……大白天居然睡得這麽熟!難道是做什麽美夢了?小心我們把妳店裏的寶貝搬空哦——話說回來還不到三月怎麽這麽熱?!”端華順手拿起陳列架上的象牙腰扇,大大咧咧扇起風來——扇子上灑金的花紋迎著陽光壹晃,忽而水波般流動起來,幾只金線鏤空的蝴蝶,從扇子的褶縫中飄飄搖搖飛舞而出,壹瞬金黃,壹瞬透明地在光影中變幻著顏色。

“……喔喔喔這怎麽回事?我可什麽都沒幹啊!?……”

李瑯琊望了望手忙腳亂的端華,再望了望了安碧城陰晴不定的臉色,鎮定地輕咳了壹聲:“……妳看,我們來了好壹會了,可妳壹直在睡……剛才有個客人想買放在店堂裏的那只陶碗呢,就是土黃色還缺了個角那只……他開價是60貫,我覺得好像差不多,跟他還價到了80貫,就這樣成交啦——錢在這裏~”他輕輕調整了壹下單片眼鏡的角度,臉上幾乎要浮起羞澀的紅暈來了——“好高興啊,這可是我生平第壹次跟別人講價呢~”

“啊啊殿下做成了人生中第壹筆生意呢,真是可喜可賀啊~!”安碧城也跟著興奮地拍起了手,同時輕巧地從臥榻上跳了下來,從越撲越亂的端華手裏拿過了象牙鏤金扇,姿態輕倩地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好像在沾著綠意的空氣中畫出了幾條通路,亂舞的金色粉蝶紛紛擺動著半透明的翅膀,順著看不見的軌跡結隊飛回,壹只只隱沒在了扇面之中。

“啪”壹聲輕響,安碧城掩起了扇子,在空中劃出壹條淡淡的金色流光,最終停留在從容微笑的唇角邊。

“——而那只陶碗呢,不巧就是東漢末年傳到現在,三百多年的壹件古物呢……估價最少也有500多貫。所以——明天正午之前,殿下應該會派人把差價送到水精閣吧?我會在此恭候哦~”

“喵~”的壹聲輕叫,忽然插進了室內冷笑話盤旋的氛圍。安碧城回過頭,正看見壹只體態矯健的花貓,不知什麽時候攀上了外面的窗臺,正隔著透雕花草的窗格向裏望來。黑白分界利落的毛色,襯著身後好似浸著水意的壹片蔥綠,分外地鮮明可愛。

貓兒似乎並不把房中的人放在眼裏,神態安逸的舔起了爪子,清洗著粉紅的小小鼻頭,但安碧城不能肯定是不是錯覺,那雙綠中含金的貓眼,似乎故作無意地打量著自己……

壹個錯愕間,端華的大嗓門又將人的思緒強行拉了回來——“……瑯琊妳別消沈啊,壹次看走眼又沒什麽!說到底還是波斯小子不好啦,大正午的睡什麽覺嘛!放著生意不管,難道在夢裏約會不成?”

略帶峭寒的笑意滑過了波斯少年的容顏。

“……真的是,和美人約會呢……”——聲音輕得無人聽見。

早春的軟風渡水穿花而來,將青草和漣漪的氣息送進小窗。而窗欞下貓兒的剪影,已經消失無蹤,好像與那些隨風旋舞的金粉蝶壹樣,都是不屬於這世間的短暫幻形……

(二)

長安今年的春天來得很早。剛入了二月,頗不辜負“杏月”的美名,從名園的牡丹碧桃,到路旁不知名的野草閑花,都帶著些試探綻開了嬌嫩的蓓蕾。到了二月十五的花朝節,芬芳亂紅已潑潑濺濺地開了滿城。那要到每年暮春時節才有的甜美氣息,已經如同關不住的子夜艷歌,從庭院深處泄露著馥郁的片段。

或者畫著嫵媚的宮妝花黃,或者穿著俊俏風流的男裝,往郊外踏青,祭祀花神生日的女孩子們過了午後紛紛回程。叫賣胭粉吃食、首飾釵環的小攤,甚至雜耍百戲的圍幛不失時機地點綴了壹路。

柳蔭下的小小戲班開鑼的時候,端華正壹手舉著壹串水晶圓子往人群裏擠。直到把圓子交到兩位等待者手裏,才有空拿掉了叼在嘴裏的壹串,吐出壹句不是很有底氣的抱怨——“我為什麽要擠在壹堆小丫頭裏挑選‘紅豆口味’啊?她們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傻瓜……”

含著壹口雪白清涼的糯米團,安碧城幾近陶醉地瞇起了眼,語音又懇切又含糊:“——話說昨天有兩個外行人擅自發賣本店貨物,他們帶來的巨大傷痛,也只有甜圓子可以撫慰那麽壹點點啊……再說,嘴角的紅豆餡還沒擦幹凈的端華大人,又是以什麽立場來指摘我的口味嘛?”

自知毒牙比不過安碧城,抗擊打力更比不過端華的李瑯琊悄悄站開壹點,專心進攻著手裏的圓子——好在帷幕後及時響起了巖間滴水般清亮的琵琶聲,大家停下了調笑嘈雜望向舞臺。

——嬌綠色的簾幕徐徐高卷,當作背景的六扇圍屏上繪著浩渺的大江,岸上是雪白風濤般起伏不定的蘆葦。仿佛從畫中走出,俊俏的白衣少年駕著壹葉小舟移近臺前,在淒哀的伴奏聲中以手撫額,憂憂愁愁的傾訴著:“踏遍了吳國的山澤與河流,妳的影子永遠徘徊不去。我那長眠的公主,我那名叫‘紫玉’的女郎——為什麽不回應我的呼喚!”

臺下的女孩子迅速被浪漫的情境感染了,小聲互通著消息:“是《吳王小女》啊,春天正適合看這樣的悲戀故事呢~”——並沒有人介意,那白衣素顏的美少年只是壹尺多高的精致人偶,從指尖到足尖,淩空懸吊著數十條銀線。傀儡師在高處操控著絲線,指揮著人偶舉手投足,宛轉輕盈地進退舞動,錦衣下不時露出小小的蒼白手腳,有種奇異的逼真艷麗。

《吳王小女》是傀儡戲常演的劇目,比起壹千年前波瀾萬丈的吳越爭霸,這故事只存在於短小的怪談記載之中,卻帶著持久的幽冷與芬芳——吳王夫差的公主,名叫“紫玉”的少女,愛上了少年韓重,卻因為身份懸殊而不能成雙。憂憤而死的紫玉沈睡在黃土冢中,又因為韓重在墓外的哀哭而從黃泉返回,與他在墓中結緣。歡會三天之後,韓重帶著紫玉贈予的明珠拜謁吳王卻不能取信,紫玉忽然出現在王宮中為他辯白,當驚喜交加的吳王夫婦上前擁抱愛女時,這美麗的幽靈就如同煙雲般倏忽消散了……

故事並不復雜,但配上人偶的獨白、琵琶樂手的詠唱,劇情被鋪排得悠長如同春水。陽光透過花蔭樹影,搖動著柔軟的金色斑點。那異乎尋常的明亮光線,襯得舞臺有種深黯的夢魅顏色。六扇屏風圍起的世界,好像是從這春晝的晴朗午後挖出了壹個空洞,華麗的人偶微微開啟木頭雕琢的嘴唇,用那實際並不存在的聲音與表情,模仿著人類的喜悅與哀愁……安碧城微微瞇起了深碧的眼睛,壹陣飄搖不定的恍惚與眩暈模糊了他的視線……

圍屏收起又打開,已經換了壹層背景圖畫——曠野仿佛沾染著青色的水汽,高大的喬木正紛紛落下薄紅的花影。洞開的墳墓中畫出壹叢叢升騰的雲朵。纖麗的人偶從其中冉冉行出。

三重交疊的緋色衣領,裙擺在身後拖曳著松綠的波紋。用黑色絲線編成的高髻上簪著纖小的金飾,隨著少女偶人的舞動閃閃爍爍卻看不分明——因為她從發髻上垂下長長的黑色輕紗,前方遮住了整個面容,後方更垂到了腳下,和鮮艷奪目的裙裾交匯到壹處。臺下的觀者都明白,在傀儡戲的世界裏,這壹重黑紗正表示——出場的角色,是壹個不屬於人世的亡靈。

劇情已經推進到紫玉從墓中出現與韓重相會。面對亡魂,少年有著片刻的恐懼猶疑。紫玉的面紗後流出若有若無的壹聲嘆息,幕後的琵琶樂手替她唱出悠揚的調子——“羽族之長,名為鳳凰;壹日失雄,三年感傷;雖有眾鳥,不為匹雙。故見鄙姿,逢君輝光。身遠心近,何當暫忘……”

悲切的歌聲有著飄渺的遠意,似真似幻的花吹雪簌簌而下,女郎掩面的黑紗也翻飛起波瀾。壹折腰,壹踏足,每個舞姿都帶著壹觸即碎的薄脆感覺。當琵琶奏出裂帛的壹聲收尾,圍屏中的時間忽然死去了——蒼白的壹縷日光凝固在舞臺中央,黑紗像只蝴蝶的遺骸般緩緩落地,傀儡少女從錦繡羅衣中擡起了雕琢光潔的臉,用那永遠僵冷微笑的紅唇說著——“妳啊,真是個健忘的負心人呢……”

(三)

好像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迎面襲來夜神的詛咒,安碧城猛擡起頭望向舞臺——

就在這壹瞬間,夜與晝的界限模糊了。視線中的景物如同遇熱的燭淚般流動無定,惟壹清晰的是那花雪爛漫的六曲畫屏。它們著了魔似的壹扇接壹扇打開、伸展,向黑暗的盡頭迅速延伸下去。畫屏上流動變幻的狂亂色彩卷成了漩渦,奇異的吸力從渦流中心湧來,安碧城來不及做出反應,便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畫屏圍成的詭異空間裏。

“……開什麽玩笑……?”

不由自主地憤憤出聲,卻在話語出口的瞬間發覺,居然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木頭與木頭相擊的“喀噠”聲反而清晰可辨。冰針壹般的恐懼感從後頸慢慢爬升而起……那奇怪的響聲,是自己的下顎與唇齒交錯出的動靜——是啊,木頭打磨的嘴唇與喉嚨,的確是發不出人類的聲音啊……

努力保持著意識的清醒,安碧城擡起手想摸摸自己的臉頰,卻有種奇怪的阻力從指尖傳來——視線由下而上地掃視著,只看見黑暗中若斷若續的銀色寒星,還有,那白得耀眼的手,他自己的手……

光滑無垢的質地完全不像人類的肌膚,手腕與指節的連接處更是精巧合榫,帶著人造骨骼般的怪異精美。那點點寒星分明是銀色絲線的反光,無數條銀絲連綴著四肢的關節,壹邊閃爍著嘲弄般的微芒,壹邊高高地向著暗之蒼穹延伸,直至隱沒了影跡。

——沒錯,妳啊,好像是變成木頭傀儡了呢……

當這個認知在思緒中漸漸成形,安碧城忽然停止了無謂的掙紮——每壹個動作都會引來絲線牽引的反作用力,每動壹下,那種“被人操控”的感覺就更鮮明壹分。

安靜地端坐下來,等待著把自己拉入轂中的施術者出現——“有著如此惡劣的趣味,還真是需要好好修正壹下呢”——安碧城在心中恨恨地冷笑著,盡量不去想自己那張木頭臉孔此刻的表情。

黑暗中慢慢浮現出了異樣的顏色,大片憂艷而清雋的薄紅——不是盛放的花瓣,是萎落在虛空中的裙裾。像壹朵淡紫色辛夷花的女子,像那天的夢魘重現——不過此時,人形與傀儡的身份惡作劇般地被調換了。她是如此鮮艷、柔軟,肌膚煥出柔潤的雪光。還有那如怨如慕的神情,都是活脫脫的人間少女——只是容顏還帶著精雕細琢的痕跡,完美得近乎不祥而已。

她壹步步挨近了安碧城,優雅的風姿卻好似隨著距離的縮短而片片消散。憤怒,依戀,暗暗的歡喜,愛而不得的悲哀……難測的心緒如同水面上離合的光影,在她艷麗的眼神中交錯閃過。背後的畫屏圖案也愈發變幻飄搖,壹忽兒是春和景明的白色沙洲,壹忽兒是烈炎翻滾的地獄變相,壹忽兒是猛獸奔騰的影子,似乎也沈溺在情緒之海中不可自拔。

“妳怎麽能這樣對我……妳怎麽能忘了我……”

她喃喃低語著跪坐下來,伸出冰冷的手指輕觸著對面人偶的臉龐。

“過了這麽久,我終於找到妳了……還記得妳說過的話嗎?妳說我們要永遠在壹起……”

“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和我壹起走吧——夜光……”

(四)

低訴中滑過的壹個名字,恰似解開魔術的真相之鑰——細微的龜裂聲乍然響起,安碧城那木雕又拋光,沒有缺點也沒有表情的傀儡面孔驀地爆開了壹道裂紋,隨即壹路崩散碎裂下去,碎片星屑般飛舞著紛紛掉落,露出了其後真實柔軟的人類容顏。

壹使力掙開了束縛手腳的銀色絲線,不理會那些帶著銳響迸開的金屬軌跡,安碧城擡起深綠幽暗的眼睛,直視著紅衣美人驚愕的表情,綻開壹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真是抱歉,我恐怕不能和您壹起走呢——因為您簡直粗心得可怕啊!小姐!”

“啊——!”美人驚呼著舉袖掩住了臉,倉皇向後躲避著。幾乎是同時,圍屏上繪出的烈火穿越了幻之界限,從畫中向畫外狂暴地燃燒起來。金色的火舌炎流中猛然迸出了壹頭猛獸的身影:雪白毛色上縱橫著漆黑的斑紋,金黃的吊睛,猙獰的利齒,額頭上現出傲然的“王”字紋路——只在繪卷和異聞裏出現,傳說中駕風來去的幻獸白虎,為什麽會在這傀儡的結界露出影跡?

矯捷的神獸壹縱身擋在紅衣女子身前,似乎是壹個衛護的姿態,但閃著森森冷光的獠牙間,響起的居然是個意外年輕的聲音——“糟了!完蛋了!他不是夜光啊?!”

倒卷的火焰撲面直掠過來,安碧城本能地舉袖壹擋——放下衣袖時,燦爛的晴光猝不及防地流淌下來,壹時竟刺得他眼睛生疼起來。環顧的視野中,妝飾鮮麗的女孩子依然圍攏在小小的傀儡戲臺邊,柳蔭深處的琵琶聲依然錚琮幽雅,而戲臺上的紫玉與韓重,正相擁在壹起絮絮地訴說著離情——剛才黑暗舞臺上荒誕離奇的壹場戲,原來只發生在他走神的瞬息之間?

用折扇半掩著臉,安碧城低低地笑出了聲,引得李瑯琊和端華壹起回頭看他。

“……戲正好演到最悲的時候哎,妳妳妳怎麽如此冷酷啊?”

“妳臉色好奇怪……是不舒服嗎?”

“沒什麽——只是可以肯定,我啊,不小心中了別人的‘渡夢’之術……”安碧城閑閑地解釋了壹句。

“……啥夢?肚夢?肚子疼的夢?”端華眨著亮閃閃又無知的大眼睛。

“餵……別耍冷了妳……好像方術的典籍裏有提到,高明的術師會在自己的夢裏築起屏障,如果有人想進入他的夢境,屏障就會反彈,把這個夢轉移到別的術者意識裏去——是這樣嗎?只用想的就覺得好復雜……”李瑯琊皺起眉檢索著記憶。

“的確是‘高明’的術者所為啊~不過呢,這樣三番兩次的騷擾,我還真是,好像有點生氣了呢——以為引渡噩夢可以不付擺渡費嗎?!”

擡頭望著綠柳掩映中色彩斑斕的傀儡戲臺,安碧城眼中慢慢浮起了帶點狠的笑影。

“妳們猜——我會做虧本的買賣麽?”

傀儡奇談(下)

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

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舂斷連理枝。

河水雖濁有清日,烏頭雖黑有白時。

唯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後期

——白居易?《潛別離》

(壹)

夜色帶著煙水晶的薄脆質地,飄渺的清香好像深海中搖曳的光,隱約指示著方向。

香氣的源頭是壹株高大的辛夷樹,淡紫紅的狹長形狀,俗稱為“紫玉蘭”的花朵,像壹方方手帕折出的玲瓏小鳥,安靜地端坐在枝頭上,點綴著哀艷的黑夜。

沒有風掠過的影跡,卻偶爾有花朵離開了斷梗,以舞蹈般的姿態飄墜而下,在樹下疏疏散落,淡紫襯著深濃的黑,織出壹方小小的絢爛地衣。落花中有個人影在靜靜安眠,素白衣裾鋪展了壹地,淡金發絲遮著臉頰,摻著零星嬌妍的花瓣,像大顆璀璨珠寶的幻像。

看似永恒的長夜,沈默的壹角忽然有了松動。壹雙織金的雲頭履踏過隱在黑暗中的小徑,壹路無聲地行來,輕盈得像錦鯉破開水波。

好像有畫師以夜色為底,飽蘸著丹青描繪出工筆人物。空氣中飄散的微塵漸漸凝聚成形,圍繞著小小的金色鞋子交匯出鮮明的色彩和實體——精繡著魚藻紋樣的緞袍下擺、錯銀珊瑚的腰帶垂下叮鐺作響的珠玉掛件。窄窄的小袖和交領勾勒出意外纖細的肢體——像只黃金小孔雀般錦衣夜行的美人,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容顏還未及顯出少年郎君的風流俊雅,金綠色的漂亮眼神滿含著狡黠的孩子氣。

慢慢踱到了樹下熟睡的人面前,小小的貴公子俯下身來,粗魯地伸手戳了戳被落花半掩的身體,開口卻是與動作殊不相稱的,軟糯的江南口音。

“——餵,我是不太清楚妳叫什麽名字啦,事情弄成這樣我也很莫明其妙嘛……本來是想去魘住那個師夜光的,卻怎麽會跑到妳這個路人甲的夢裏?我也嚇了壹跳啊!要怎麽跟家裏交待……”

冷淡又絮叨地抱怨著,同時並起了右手的中指與食指,微微晃動的金色光暈出現在少年纖細的指間。“總之,忘掉這壹切吧,別再給我找麻煩了!”少年咕噥了壹句,伸手向對方的額間點了下去——

腕間傳來的痛感讓少年吃了壹驚,愕然地向下望去,正對上壹雙深翠如潭水的眸子。安碧城從俯臥的姿勢擡起頭來, 壹邊扣緊了少年細細的手腕,壹邊露出閃亮的牙齒粲然壹笑——“不要瞧不起路人甲啊,小少爺!另外妳的‘忘’字訣還用得不夠熟練嘛……”

“……放,放手!”少年驚呼了壹聲向後掙紮著,被握住的手腕猛地亮起壹道攻擊性的靈力波紋。但對方的動作比他更快,在被光紋彈開右手的同時,安碧城的左手指間閃過壹縷暗青的薄光,捉住了少年瞬間驚駭帶來的破綻,青光挾著飄風直接命中了少年的額頭!

“——啊!!”悲鳴般的驚叫聲響徹了黑夜,隨著少年掩著面目往後急退的動作,落花簌簌的夜景好像忽然變成了黑色薄絹的繪卷,迅速破裂和風化,少年的身形也在明暗交錯中起了怪異的扭曲,像水面倒影被強風吹散成了飛舞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