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壹回 千江尋壹客,煮粥品紅樓(1)
這壹回三首回前詩,可謂皆是悶葫蘆,其中蹊蹺難掩,值得推敲。
第壹首好判,應是說馮淵(逢冤)與英蓮(應憐)邂逅之事。“秋月春花誰不見,朝晴暮雨自何因。”眾所周知,南唐後主李煜那首淵遠流長的《虞美人》開頭第壹句便是這壹句訐問“春花秋月何時了?”朝晴暮雨,自然是說世事無常,瞬息萬變,好事多魔,後文那原告說“我家小爺原說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門”,這裏有壹句甲戌側批,道是“遲則有變”。記得梅艷芳有壹首歌《女人花》,如斯唱道,“緣分不停留,像春風來又走,女人如花花似夢。”其實,女子如花,男人又何嘗不是?後文寫馮淵之事,有壹句甲戌側批,“虛寫壹個情種”,為甚麽說他是個情種?那是因為“心肝壹點勞牽念”,文中說,“他便壹眼看中了這丫頭”,這種墻頭馬上初相遇的感受,契合《石頭記》之主旨。他這壹瞥,牽動了心肝,可以定性為小兒女之間的純真歡喜。曾記否?第壹回中寫甄家丫鬟看雨村,脂硯齋曾苦苦追問,“起初到底有心乎?無心乎?”這兩瞥之間,實實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也!而兩位男主人公,對待黃道之期的態度,也是判若雲泥,奸雄賈雨村說“讀書人不在黃道黑道,總以事理為要,不及面辭了”,情種馮公子卻說“第三日方是好日子”,由此可見,脂硯齋此句壹針見血“往往世人因不經之談誤卻大事”——成大事者,雷厲風行,快刀斬亂麻,不拘小節!而整部《石頭記》,悼紅軒主人所嗤之以鼻的,恰是大事,所嘔心瀝血的,正是小節!嘻嘻,女人如花,男子若草吧,周華健的《忘憂草》中說,“誰把誰真的當真,誰為誰心疼?依依不舍的愛過的人,往往有緣沒有份!”於是曹雪芹開導說“我愛世緣隨份定,至誠相感作癡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壹江春水向東流,《難念的經》中說“笑妳我枉花光心計,愛競逐鏡花那美麗,怕幸運會轉眼遠逝,為貪嗔喜惡怒著迷”,I still believe,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壹個“癡”字,可累死了茫茫濁世滾滾紅塵之中多少如花似玉的小兒女呵!
第二首說護官符,最大的懸疑在末句“燕山依舊竇公無”。《三字經》中說,“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 “靈椿壹株老,丹桂五枝芳。”——竇燕山乃五代後晉人氏,竇氏“五子登科”的典故,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然而,常言道,“富不過三代”,把筆悲傷說世途,燕山依舊,竇公何在?
第三首是真正的悶葫蘆,“捐軀報君恩,未報軀猶在。眼底物多情,君恩誠可待。”
此詩明顯是曹雪芹自憐身世,與此葫蘆案無甚瓜葛,乃是作者觸景生情描補前文意猶未盡的壹大漏勺。那麽,這壹漏勺究竟藏在何處哩?伏羲村鬥膽索隱胡猜,認為貓膩藏在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演”字之中。我們知道,曹雪芹的祖父,姓曹,名“寅”,“寅”和“演”兩字之間,止差了壹個三點水。那麽這筆三點水究竟差在何處哩?前面說第二首的時候,我們提到過壹句俗語,叫做“富不過三代。”這裏恰好刨根問底,深入挖掘壹下,現實的曹氏宗譜中,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第壹代,曹寅的侄子曹頫,也就是曹雪芹的父親,是第二代,曹雪芹是第三代。而在《石頭記》第二回裏冷子興口中“演”說的榮國府,到賈寶玉這壹輩,卻是不折不扣的四代:寧國公賈演和榮國公賈源,是第壹代,寧國公之子賈代化和榮國公之子賈代善,是第二代,賈代善之子賈赦、賈政,是第三代,賈政之子賈寶玉,是第四代。我們知道,曹寅和康熙是壹輩人,那麽他對應的,應該是寧國公賈演和榮國公賈源這壹代,曹頫是曹雪芹之父,他們父子對應的,毫無疑問是賈政和賈寶玉。那麽多出來的這壹代,就該當是賈代化和賈代善這壹代。嘿嘿,比現實之中的族譜多出來的是什麽?多了壹個“化”,多了壹個“善”。為什麽會多出這兩個字?“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我們知道,清朝文字獄盛行,尤其是雍正壹朝,呂留良壹案,家喻戶曉,伏羲村認為曹雪芹之所以在此伏下兩字,恐怕就是為了防患於未然,壹旦有刀筆酷吏指出曹雪芹寫《石頭記》是為曹家翻案,那麽曹雪芹便可以理直氣壯地與之刨根對質,非也非也,現實中曹寅至曹雪芹是三代,小說中寧榮二公至賈寶玉是四代,多出來的壹代,恰是“化”“善”二字。相逢壹笑泯恩仇,眼底物多情,君恩誠可待,我曹雪芹心中,恨意早已冰釋於無形,止存有善念耳!
賈代化,賈代善,二者之間彼此搭配,陳倉暗渡,似乎還有匠心可以推敲:代善,乃是清努爾哈赤的第二子,位居四大貝勒之首,後被封為和碩禮親王,在他的大力支持下,皇太極得以順利登基為太宗。之後其子碩托、其孫阿達禮密謀立多爾袞為帝,代善大義滅親,斷子絕孫,對大清朝可謂耿耿忠心。
捐軀報君恩,未報軀猶在。曹家對大清朝,曹寅對康熙帝,赤忱忠心,惟日月可鑒,蒼天可表!
雨村循情枉法,胡亂判斷了此案,此處壹句脂批醍醐灌頂,“可謂此書不敢幹涉廊廟者,即此等處也……蓋作者立意閨閣尚不暇,何能又及此等哉!”
賈雨村(假語存)到底尋了個不是,遠遠充發了門子……壹句脂批赫然入目,“又伏下千裏伏線,起用‘葫蘆’字樣,收用‘葫蘆’字樣,蓋雲壹部書皆系葫蘆提之意也,此亦系寓意處。”
醉翁之意不在酒,雖猜不透曹雪芹在收尾處究竟用了什麽葫蘆,但此回曹雪芹未雨綢繆,替自己醞釀了壹個匠心獨運的悶葫蘆,萬壹東窗事發,終免不了受《石頭記》文字牽連,似那門子壹般,被尋個不是,遠遠充發,亦未嘗不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幻境若夢,難得糊塗,戲裏戲外,無中生有,咕此悶葫蘆中苦酒壹口,當浮壹大白!
問誰幻入華胥境,千古風流造孽人。撇開《燃藜圖》這副大煞風景的緊箍咒兒不說,先來看秦少遊的這副對聯: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濃人是酒香。秦觀乃蘇門四學士之壹,因了壹首《滿庭芳》,被蘇東坡戲稱為“山抹微雲居士”。林語堂在《蘇東坡傳》中記述,據野史說曾娶過蘇東坡的小妹的秦觀年輕時文采風流,有不少女友,後少遊死時,曾有壹歌妓為愛他尋了短見。“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陡然憶起《金粉世家》的主題曲《暗香》中醍醐灌頂的壹句,“當花瓣離開花朵,暗香,殘留。”流水繞孤村,張恨水寫《金粉世家》,最初的靈感觸動莫非竟淵源於此?
這暗香盈袖,當真是“刻骨吸髓”(脂硯齋語)之至了!“秦婦吟秀才”有雲,“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大抵此境矣!
假作真時真亦假,這時曹雪芹開始大擺迷魂陣,武則天的寶鏡,壹合太虛幻境,二合風月寶鑒;趙飛燕的金盤,安祿山的木瓜,人說“燕瘦環肥”,這裏壹網打盡,好壹個木瓜,好壹個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悶葫蘆;壽昌公主的榻,這梅花妝的典故又讓人不由自主的聯想起上官婉兒面刺梅花瓣的那壹樁風流韻事,不知道瓊瑤的《梅花烙》是否亦得緣於此?《易經》坤卦第三爻上說“含章可貞”,有唐壹代,後宮之內,素來八卦滿天飛,這壹眾紅粉佳人之中,似乎也只有壽昌公主可謂“出淤泥而不染”了;同昌公主的聯珠帳,白居易《長恨歌》中說“芙蓉帳暖渡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這是說唐玄宗和兒媳楊玉環,那麽唐懿宗和自己親生女兒同昌公主呢?是否有貓膩可尋?仔細考究壹下不難發現蛛絲馬跡,同昌公主壹朝病卒,竟株連了二十多名禦醫,牽連了三百余名親族,罷黜貶謫了數十位大臣,這其中瓜田李下,令人疑竇叢生。聯想起後文的“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其中隱情,不言而喻。秦可卿何許人也?壹旦香消玉殞,其公公賈珍大辦喪事不說,居然執意要用“非常人可享”(賈政語)的原為義忠親王老千歲預備的上等檣木作棺材,而且不惜代價,硬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捐了壹個五品龍禁尉。“龍禁”二字,發人深省!
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萬艷同杯,千紅壹窟,秦可卿的這間屋子,當真是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恍隨仙子別紅塵,只羨鴛鴦不羨仙哩!
而曹雪芹似乎仍意猶未盡,再添兩筆,西子浣過的紗衾(浣溪沙),紅娘移過的鴛枕(西廂記),四大美女,玉環西施皆入甕中,對此壹路設譬之文,就連脂硯齋也不禁嘆道:“別有所屬,余所不知。”曹雪芹如此憧憧鋪陳,似乎與秦可卿的生活原型之間,有著剪不斷、理還亂、欲說還羞、欲言又止的瓜葛曖昧哩!唉,心較比幹多壹竅,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卻是“我想我是海,寧靜的深海,不是誰都明白。胸懷被敲開,壹顆小石塊,都可以讓我澎湃”哩!
趁著貓兒狗兒打架的功夫,寶玉隨著可卿入夢(這時脂硯齋開始吃醋,“用秦氏入夢,又用秦氏出夢,竟不知立意誰屬?惟批書人知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壹篇《蓬萊賦》赫然入目。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壹篇《登徒子好色賦》憧憧而來,宋玉乃屈原弟子,故“閱其筆,乃《離騷》之亞也!”賈寶玉連《莊子》都敢續,更何況這壹闋宋玉悲秋哩!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石頭記》巨眼,乃是在“薄命司”。
紅顏薄命,第壹個,便是“笑撕桃花扇”“病補雀金裘”的勇晴雯,第二個才是怡紅院首席丫鬟襲人,蔣玉菡比寶玉有福氣的,“罵死寶玉,卻是自悔”,這壹句脂批鉆心挖脾。“又副冊”中,晴雯排在襲人之前,或許正契合薄命的順序吧。
“副冊”之中,香菱居首,薄命女偏逢薄命郎啊!“致使香魂返故鄉”壹句或可推敲,當日那石地陷東南,姑蘇之地,脂批為“金陵”,莫非香菱最後的命運是被充回原籍為奴(她那原籍為閶門,若是也來個自從兩地生孤木的拆字法,結局更是慘不忍睹),回到金陵方才香消玉殞?因後文判王熙鳳,亦有“苦向金陵事更哀”之句,值得賈島叔叔“鳥宿池邊樹”,推敲壹下。
“正冊”之中,薛林二人居首。“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裏埋。”這裏有脂批“寓意深遠,皆非生其地之意。”印象之中劉心武老師在此處浮想聯翩,認為黛玉沈潭之前,先將玉帶掛在林中,寶釵則死在大雪紛飛的冬季雲雲。伏羲村竊以為,正如金庸小說《俠客行》之中石破天在俠客島上的際遇,眾人皆在推敲“十步殺壹人,千裏不留行”背後的寓意,而《俠客行》的真諦,恰恰不是會意,只在象形。玉帶林中掛,或許就是取壹個玉字,取壹個林字,諧音表示“林黛玉”,金簪雪裏埋,或許就是取壹個釵字(簪),取壹個薛字(雪),諧音表示“薛寶釵”。若說有寓意,古人常說“懸梁自盡”,後宮之中賜死,需玉帛壹匹,玉帶林中掛,或者就是隱喻黛玉乃是自盡,而薛寶釵曾經參加才人贊善的選秀,但最終未能入宮,金簪雪裏埋,或有慨嘆寶釵“停機之德”被埋沒之意。
總之這模棱兩可的《推背圖》,連寶玉都莫名其妙,又何況我等局外之人!
接下來元春的畫冊判詞更是百家爭鳴,弓上掛著香櫞,這其中肯定是有弦外之音。香櫞在苗家寨子中流行,是結婚喜慶之日傳宗接代的吉祥物。兵者兇器,弓上掛櫞,不知主何吉兇?判詞中說“榴花開處照宮闈”,當然是樁吉事,又說“虎兕相逢大夢歸”,儼然又是兇兆。記得當年張良臯教授曾說虎兕相逢,就是指虎兔相逢,推敲幹支紀年,那壹年恰是雍正朝曹家被抄的那壹年。伏羲村不知何謂虎兔相逢,但鼠牛虎兔,隱約揣摩,虎年和兔年恰是挨著的,三春過後,在虎年將去、兔年將至的臘月正月間,或許就是大夢歸去之時吧。
千裏東風壹夢遙,探春的判詞自是令人唏噓,唯壹的問號是畫著兩人放風箏,或者她遠嫁海外,帶了壹個貼身丫鬟吧。
湘江水逝楚雲飛,史湘雲的判詞讓人想起了娥皇女英“湘妃竹”的故事,或者在曹雪芹心目中,林黛玉的原型可比娥皇,脂硯齋可比女英吧。後四十回湘江之畔,當有情節發生,頗令人遐想,截至目前,根據“楚雲飛”三個字,伏羲村只聯想到了兩個字——《亮劍》!呵呵,看來都梁也好這壹口!
妙玉的判詞難斷在最後壹句,“終陷淖泥中”,劉心武老師聯想到了陳也俊,情節頗引人入勝。
迎春和惜春均屬弱勢群體,壹個嫁錯了中山郎,壹個獨臥青燈古佛旁。
王熙鳳的判詞壹目了然,但畫冊上冰山雌鳳的搭配值得推敲,“鳳辣子”,明顯該是只火鳳凰,卻立在冰山之上。冰火相激,只有兩種結果,壹種是火焰融化了堅冰,壹種是冰水撲滅了火焰。很明顯,凡鳥偏從末世來,寧榮二府大廈將傾,其勢難挽,壹只火鳳凰,不僅融化不了冰山,相反,水火勢難容,壹紙休書,讓她最終連壹絲立錐之地都喪失殆盡。
荒村野店,美人紡績。巧姐算是存留下來的壹點香火吧!濟人須濟急時無,劉姥姥說,“拔壹根毫毛比咱們的腰還粗呢!”幸好,鳳姐雖然精明潑辣,卻非壹毛不拔!
李紈鳳冠霞帔,卻是遭人笑柄。“如冰水好空相妒”,這壹句莫非和先前王熙鳳腳下的冰山有甚瓜葛?總之,人生莫受老來貧,李紈寡居多年,拿著數倍於熙鳳的月錢,攢有不菲的積蓄,但關鍵時刻卻未出手搭救巧姐。相比之下,同是鰥寡孤獨之人的劉姥姥知恩圖報,形象異常高大,真是“時窮節乃現,危難見真情”啊!
秦可卿的判詞最後壹句說,“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其實,壹個家族是如此,壹個王朝何嘗又不是如此?前面說到了大唐盛世,至唐玄宗“開元盛世”,可謂盛極,情既相逢必主淫,楊貴妃之於唐玄宗,可謂千古風流造孽人,造孽之後,伏下安史之亂……再往前推,武則天之於唐太宗、唐高宗,又何嘗不是造孽之人?造孽之後,江山改姓,武瞾日月當空……再往後推,同昌公主之於唐懿宗,又何嘗不是造孽之人?……造孽之後,伏下龐勛起義、黃巢之亂,懿宗之後,便是僖宗,至昭宗、昭宣帝,唐亡!然而,何嘗造孽?何是風流?歷史的興衰,真的能歸咎到這些女子身上麽?
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寶玉心下自思,何為古今之情?蘇東坡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說,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他說的風流人物,是曹操、周郎、大喬小喬——小喬初嫁了!莫非江東二喬,竟也與武後楊妃、壽昌同昌壹樣,可謂造孽之人麽?或許正如《三國演義》片尾曲《歷史的天空》裏喟嘆的那樣:聚散皆是緣,離合總關情,長江有意化作淚,長江有情起歌聲吧!
當此際,警幻仙子掩了卷冊,笑道:“且隨我去遊玩奇景,何必在此打這悶葫蘆!”
葫蘆二字,真乃悼紅軒主人之專利也!
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何為風月之債?且聽這壹十二支風月情濃的《紅樓夢》。(呵呵,其實據脂硯齋透露,悼紅軒主人的真正專利,乃是可堪與唐詩、宋詞、元曲分庭抗禮的北曲!)
《紅樓夢引子》中說,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脂硯齋蕙質蘭心,壹句眉批,“懷金悼玉,大有深意。”
果然,悼紅軒主人的第壹曲《終身誤》釵黛合壹,劈面第壹句就是“都道是金玉良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金玉之間,有夫妻之名,但究竟有無夫妻之實?富察明義的詩裏有壹句“紅粉佳人未破瓜”,因此普遍認為二寶之間,無夫妻之實。這當然是符合“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的定位,晶瑩無暇,或可認為是處子捧水的象征。記得瓊瑤的小說《梅花烙》裏也是這樣的設計,皓楨娶了公主,卻始終不與她圓房,因為貝勒爺心中只有吟霜。“有情極之毒”的王孫公子賈寶玉當然也能如此偏僻而為。不過細讀富察明義的這首詩——全詩為“錦衣公子茁蘭芽,紅粉佳人未破瓜。少小不妨同室榻,夢魂多個帳兒紗。”伏羲村倒認為這首詩似乎是在說寶玉和黛玉,“少小不妨同室榻”,小時與賈寶玉同住過壹間房的,是林黛玉呀,黛玉剛到賈府的時候,賈母安排黛玉住碧紗櫥,寶玉住套間暖閣,這時寶玉自告奮勇,說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就很妥當,這不是“夢魂多個帳兒紗”麽?第五回開頭說寶玉黛玉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人們常說,參商交替,永不相聚,二玉之間,略無參商,只是夢魂多個帳兒紗吧,警幻仙子在這壹回裏也說本欲去榮國府接絳珠妹子的生魂,後因偶遇寧榮二公之靈,才改接了賈寶玉的生魂,如果不多個帳兒紗,夢魂都攪在了壹起,妳中有我,不離不棄,警幻仙子恐怕也不好施術吧!賈寶玉夢遊太虛境的前奏,恰是二玉言語不合,黛玉氣的在房內獨自垂淚。照我看,錦衣公子茁蘭芽,是說寶玉剛剛開始性萌芽,紅粉佳人未破瓜,是說寶玉和黛玉之間,卻始終是幹幹凈凈,清清白白。意綿綿靜日玉生香,寶玉和黛玉同榻而臥,說臘八粥的笑話,尚且守禮不逾,可知碧玉未破瓜,所言非虛!不過黛釵合壹,是曹雪芹的總體設計,既然前者未破,那麽後者亦可推知。與賈寶玉覆雨翻雲的,在幻夢中,是警幻仙子的妹妹可卿,乳名兼美,在現實中,則是溫柔和順、似桂如蘭,花氣襲人知晝暖。
曲終人散有誰留,為甚營求,只愛蠅頭!於男人而言,性是占有,愛是蠅頭,性愛可以分離,靈肉亦難合壹!或許對待愛情,真的該是做壹個蠅蠅茍且的小人才對呢!壹眼瞥望,壹語嬌嗔,壹顰凝眸,壹剎觸撫,壹次牽手,壹次綰臂,壹個親吻,壹個擁抱,壹句短信,壹首小詩,壹張照片,壹場電影,甚至,壹次偷襲,壹次出軌,真的,不嫌多的!戀愛中的小兒女呵,定要把每次相聚都當作最後壹次才對啊!恨這晚歌聲悠揚,當中有多少秒可***最愛來分享?今生不再,錯非等到天昏地暗呵!
誰能夠想像,眉毛那麽短,天涯卻那麽長?要不是眉頭,鋪滿了塵埃,我怎麽知道,妳曾經等待!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這壹曲鏡花水月的《枉凝眉》,真真令人嗟呀,催人淚下!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壹江春水向東流,劉心武老師說這壹曲是唱妙玉和湘雲,當真是平生性癖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過猶不及了!伏羲村全村父老不禁狂噴出若幹口鮮血,身形暴退數十丈!
此恨綿綿無絕期——還是《恨無常》中說的好,天倫呵,需要退步抽身早!(呵呵,心武老師,懸崖勒馬呀!)言歸正傳,壹帆風雨路三千,似脫胎自《滿江紅》之“八千裏路雲和月”,呵呵,恕小生東施效顰,武斷了!
《樂中悲》毋需嚼舌,是說鶴勢螂形的史湘雲無疑了!霽月光風,通常是用來形容嶽武穆壹類的大英雄,曹雪芹不吝其辭,“好壹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可見湘雲之豪爽——第四十九回邊烤鹿肉邊聯句,壹馬當先,獨占鰲頭,頗有“三英戰呂布”“溫酒斬華雄”之恢宏氣勢矣。
《世難容》說妙玉“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方才說到第四十九回“玻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妙玉恰與割腥啖膻的湘雲形成強烈對比,寶玉從妙玉門前過,看見十數株紅梅如胭脂壹般,卻是可遠觀不可褻玩。他敢吃脂硯齋嘴上的胭脂,卻是連妙玉的茶盞都不敢輕碰的。眾人聯句,卻唯獨少了妙玉。至第七十六回凹晶館聯詩,妙玉方才壹騎絕塵,橫空出世,力壓黛湘二釵。可惜,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無暇美玉遭泥陷——難怪,王孫公子嘆無緣了!竊以為,這王孫公子還是該指寶玉,而非是陳也俊。此外,伏羲村還認為妙玉在生活中的原型乃是壹位與脂硯齋齊名的批書之人,尚待考證,但已有蛛絲馬跡可尋,此是後話,在此不表。
《喜冤家》說迎春,《虛花誤》該是說惜春。到頭來,誰把秋捱過?生關死劫誰能躲?原應嘆息,同出壹轍,元春是“蕩悠悠,把芳魂消耗”,迎春是“壹載蕩悠悠”,探春是“千裏東風壹夢遙”,惜春則是“聞說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著長生果。”
《聰明累》是在說王熙鳳,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好壹似,蕩悠悠三更夢,可卿臨死前托夢給熙鳳,“登高必跌重,樹倒猢猻散”雲雲,只不過是“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矣!
《留余慶》是說巧姐無疑,但關鍵是要將那狠舅奸兄緝拿歸案。照理說,巧姐的舅舅,該是王熙鳳的兄弟,王仁?哥哥呢?到頭誰似壹盤蘭?劉心武老師的這壹板二刻拍案驚奇應該說是抽絲剝繭,令人不得不服。
《晚韶華》說李紈是鏡裏恩情,不積陰騭,爵路高登,黃泉路近,鳳冠霞帔,卻抵不了無常性命。授人以柄,枉作笑談而已!
《好事終》說“擅風情,稟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 “箕裘頹墮皆從敬”,這裏壹句脂批,“深意他人不解。”深究壹下,賈敬迷戀丹道,和道士們胡羼,放任賈珍為所欲為,這恐怕是寧國府敗亡的肇始之因。但這其中還有沒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呢?比如,賈敬為什麽避世出家?莫非也是因為風月情濃,為求解脫,遂看破紅塵,壹味燒丹練汞。或者,根據劉心武老師所揭秘的秦可卿身世之謎,當初寧國府收養秦可卿之時,要麽是賈敬決策拍板,為掩人耳目,遂低調遁世,要麽是賈敬和賈赦、賈政兄弟二人在此事上政見相左,爭執不休,壹氣之下,放棄寧榮集團董事會主席之職,索性撒手不管了。總之,盛衰豈無憑,離合總關情——宿孽總因情!
《收尾·飛鳥各投林》,道是,“好壹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凈”,這裏的夾批令人費解,“又照見‘葫蘆廟’。與‘樹倒猢猻散’反照。”看來收用“葫蘆”字樣,當從此處破解,白茫茫大地真幹凈,似乎是在月夜,月色如霜,《水滸》之中,林教頭風雪山神廟,大抵此景!“樹倒猢猻散”亦是可卿托夢之語,正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浮生著甚苦悲忙,盛席華筵終散場,賈寶玉風雪獄神廟,天機不可泄漏也!
當是時,警幻仙子壹聲嘆息:“癡兒竟尚未悟!”
千紅壹窟,真乃千古第壹淫窟,癡障寶玉,實為古今第壹淫人,香閨意淫,曖昧雲雨,無人指點迷津。迷津之中,木居士掌舵,灰居士撐嵩,其中大有深意,水中生木,木燼為灰,烈焰焚情,灰飛煙滅矣。當此際,水響如雷,《易》有雲,雷水解——寶玉失聲喊叫:“可卿救我!”
記得當年張良臯老教授講《金陵十二釵》時曾直截了當的斷言,“賈寶玉夢遊太虛境,就是秦可卿把他狠狠教訓了壹頓。”但伏羲村認為,假作真時真亦假,從《石頭記》本身的設計來看,寶玉入夢之時,秦可卿正在吩咐小丫鬟們好生看著貓兒狗兒打架,寶玉夢醒之時,秦可卿也是在吩咐小丫鬟們好生看著貓兒狗兒打架(呵呵,也難怪後來柳湘蓮將了寶玉壹軍,寧國府裏,連貓兒狗兒只怕都幹凈不了!),這之間並沒有時間差,唯壹的解釋就是警幻仙子施術,令時空凝固,攫走了寶玉和可卿二人的生魂。但寶玉入了夢,秦氏卻分明並未入夢,因此寶玉在夢中喚可卿小名,就連脂硯齋都大為不解,“雲龍作雨,不知何為龍,何為雲,何為雨。”
韓愈在《龍說》裏講,《易》曰,“雲從龍。”
龍潛於淵,龍在何處?春天在哪裏?
春天在那湖水的倒影裏,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鸝!
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裏!
其實每個際遇坎坷的男子壹生之中,大抵都會遇到這樣壹個女子,縱使恨她放蕩不羈,恨她寡廉薄幸,可是事過境遷,壹旦憶起這個女子,仍是只想到她的百般好、千宗妙,憶起她的繞指柔、夜來香——多得這剎那,不小心脫軌!譬如《尋秦記》裏的雅夫人,譬如,秦可卿的生活原型。
點水根由,泉湧難酬,Mon Dieu!曹公與秦氏的原型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哩?
正是,壹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癡,伏羲夢蝶,周公解夢,小子萬萬不敢胡謅!
下壹回 千江尋壹客,煮粥品紅樓(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