瘂弦1949年隨軍來臺,1965年就封筆,他的詩集《深淵》,是新文化運動以來流傳最廣,影響最深遠的詩集,如“ 今天的雲抄襲昨天的雲 ”,“ 溫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壹點點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都是膾炙人口的詩句。而他對自己的作品極為苛刻,像是《紅玉米》和《鹽》最初都沒有選入《深淵》。
壹起欣賞,瘂弦《鹽》,瘂弦〈鹽〉
註:
1.二嬤嬤(èr mā ma),嬤讀音“mā”,老婦人,奶奶或媽媽的意思。這裏可能是詩人的奶奶,也可能是指代舊時代廣大受苦受難的農村婦女或卑微的小人物。
2.退斯妥也夫斯基,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俄國作家,作品多反應社會底層小人物的悲哀。港澳臺翻譯為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杜斯妥也夫斯基。
3.雪,東晉謝朗“撒鹽空中差可擬”
4.黨人,武昌。指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打響了辛亥革命的第壹槍。
談情說愛的詞語已經泛濫成災,故弄玄虛的句子招搖過市,隨波逐流的詩人自我陶醉。然而瘂弦的這壹首《鹽》讓我重新認識創世紀詩刊的超現實主義,中國題材的多樣性和可寫性,也讓我看到了詩歌的希望。
關註貧苦小人物的命運,古來有之,如白居易《賣炭翁》“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張俞《蠶婦》“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秦韜玉《貧女》“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當然也是自喻)。而二嬤嬤也只是壹個不知姓名,不知事跡,是千千萬萬農村底層人民的壹個縮影。和古代詩人不同的是,瘂弦似乎冷酷無情地旁觀,二嬤嬤的命運不可拯救。
不可拯救的命運,是悲劇,是人為的,時代的悲劇。
生活不能離開鹽,柴米油鹽醬醋茶。鹽也是平凡生活的象征,是最基礎的生存資料的代表。沒有鹽,也沒有豌豆,靠什麽活著?求助於天使,盼望於鹽務大臣,期待於黨人,還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可誰也幫不了她,天使反而笑話她,就算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會了解中國農村的憂郁,更不會為壹個老婦人寫出同情的文字。
我的理解是,天使,鹽務大臣,黨人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是具有象征意義。天使自然是宗教的精神寄托,不壹定是基督宗教,更是佛教的普度眾生,救苦救難;鹽務大臣指代清朝封建;黨人是新時代的希望民主派,然而那時二嬤嬤卻饑餓地不能忍受而離去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象征蘇俄,具體就不分析了……。
然而他們都拯救不了二嬤嬤。鹽白如雪,如豌豆花。白茫茫大地真幹凈,仿佛二嬤嬤從來也不曾存在過,但奇怪的是,風中老是傳來傷感、永不停息的呼聲——鹽呀,鹽呀,給我壹把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