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出去的時候會追在身後哭,學著電視劇裏的人慢慢跌坐在地上,現在想起來覺得很好笑,但那個時候卻覺得自己真是演繹出來了最深切的絕望啊。
三年級的時候,在學校住宿,每個周五媽媽來接我回家,因為她工作的關系,總是壹個人默默坐在花壇邊上,從下午三點等到夜幕降臨,然後在黑夜中擔心著她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害怕到連眼淚都流出來,往往這時候就會看見媽媽走過來的身影
那個時候的自己,不喜歡說話,唯壹的樂趣就是看兒童文學和想各種各樣古怪的辦法讓媽媽來學校探望我,故意不蓋被子,用熱水袋把額頭捂得滾燙,火速跑到校醫室,裝作頭痛然後請校醫摸我額頭,可惜他給我壹量溫度小計謀就被識破了。
我是這麽矯情的壹個人,以至於聽到這些,還會為笨拙的小時候感到心酸。
初中開始在校外租房,周末回家,平時獨居,有兩個學期和同學合租。
感受較深的是,有些時候,或許是在寫作業,或許是在看小說,或許是在洗漱,但總是突然有那麽壹個時候,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心也好像沈了下去,開始不安,起身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試圖制造出壹些聲音。
到了高三,情況嚴重了壹些。
大概真的是生性比較敏感,高三時有幾個朋友,和她們壹起大聲嚷嚷,講段子,不愛學習,心裏明明對高考慌得要命,但還是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然後放學的時候,壹個人走在路上,就會想,我這是在幹嘛呢?
回到房間,翻開書,總是會覺得,好空啊,好像四周的墻都要壓過來壹樣。
記憶比較深刻的是,有壹個雨夜,好像我總是離不開下雨,笑。
那天晚上,我撐著壹把傘,拿著手機,故意大聲說話,在別人家的門口。
手機那頭沒有人。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後來有壹次我把人稱換成了“壹個同學”,故作輕松地當笑話講給老媽聽,她聽完以後笑了,說,神經病吧
我說,是啊。
整個高三,我都覺得自己的心惶惶然地不停下墜,我知道那是什麽原因。
接近高考的時候,我開始夜夜回家。哪怕回去後沒法復習,也要堅持在晚自習以後步行四十多分鐘回去。
其實哪是什麽堅持呢,只是覺得,家裏有人。
九點半以後,在我們那個縣城,路上已經基本漆黑壹片了,奇怪的是壹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卻沒什麽恐懼感,空蕩蕩地什麽也沒想。
再後來,上了大學,還是沒什麽朋友。
似乎女生身邊總是會有閨蜜壹類的存在,但我沒有,最親密的關系就是室友
受邀參加過幾次聚會,會說笑話,會和別人搭訕,大部分時間安靜的坐著,表現出的模樣取決於坐在我身旁的是誰。
每當這樣的聚會結束的時候,便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以及深深的疲憊感。
很少去和別人保持聯系,十分被動,以致於寒暑假回到家,除了實習以外,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家裏。
老媽經常說我,怎麽壹天到晚待在家裏,多和朋友出去玩啊。
我多半會答,誒呀,那個xxx約過我了,我不想出去啊
《瑪麗與馬克思》裏,馬克思的心理醫生說,如果妳壹個人生活在孤島上,那麽妳就要適應壹個人生活。
這很形象,“孤獨”這種遭遇,的確是像被丟在了壹座孤島之上,沒有人過來靠近妳,而妳雖想逃離卻也苦無辦法,那麽接下來妳唯壹能做的,就是適應了。
地球上千千萬萬個像瑪麗像我壹樣的小孩,是沒有幸運能遇到壹個馬克思的。
孤獨的滋味當然不好受,我覺得有陪伴的人生活都多種多樣,而孤獨的人大抵都是壹個樣子——天黑時等天亮,天亮了又是獨自面對這壹整個世界
後來,我開始了壹些努力。我算是幸運,有壹點世俗的“靈根”,能去分辨捕捉別人的喜怒哀樂。至少也不完全是被動了。
這讓我變成了很割裂的壹個人,在生活中,我再不能算孤僻,甚至,我會是活躍氣氛的那個人,開朗健談,幽默風趣,許多人對我的第壹印象,估計還是sunshine boy.
但我就是學不會去經營壹段關系,壹段深入我日常生活的關系。我的這些開朗與健談,更多是當成了壹種生活必需要我完成的任務。
大多時候,我還是獨自壹個人。
我如今的孤獨更像是壹種“慣性”,延續了我之前沒人陪伴沒人靠近的生活狀態,有時候也會想,這也許是我的壹種報復。
幸運的是,我的興趣無邊無際。就如前文所說,我愛讀書,愛畫畫,愛旅行攝影音樂木工手工寫字烹飪等等等等,能讓我自娛自樂的方式太多太多。
可能我的百分之九十的情緒都能被我的這些興趣覆蓋掉,但還有百分之十的情緒,如熵增不斷積累。
終會有壹個節點,會讓自己如壹顆充滿負情緒的手榴彈,矯情,陰郁,脆弱,暴躁全都找上門來,度秒如年,撐過壹個夜晚就如撐過壹整個漫長世紀。
所以要是問我,孤獨可怕嗎。我會說不可怕。
至於會否把壹個人毀滅,我想每個 真正深受其害 的人,都會不自覺在心裏給出壹個肯定的答案吧。
但我不能那樣說,我尚存壹些自救的念頭,如劉瑜所說,也願意把它分享給妳:
我們要向深淵中的自己,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