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女人的美麗不僅只在“賢妻良母”範疇,更在於她的慈善情懷及對社會的奉獻。華嫂在那林區的山旮旯裏,以壹種獨特的方式,編織自己的七彩故事、美麗人生……
二十年前,我就萌生壹個念頭,想寫寫在林區生活的華嫂。理由很簡單,她骨子裏有壹種樸素美。我對美的評判標準不嚴,叫做“簡單便是美”。那時的我在林區小學教幫裏混,成天和壹群天真雅氣的孩子套在壹起,而華嫂也是手裏牽著、背上背著、身後跟著壹群臉花花的孩子,她,就成了壹個流動的幼兒園,但“園長”沒有報酬,且從不索取,完全是出自壹種自願。也許是基於這個***同點,我感受到了華嫂的做人,我動了心想描述她。然後,好幾次提筆又擱筆,沒有緣故,就是覺得無從入手。前些時候,壹位鄉友到家做客,我們天南地北的聊了壹陣子。說實在話,離開教育戰線二十年了,談論的話題自然很多。閑聊是沒有套路的,最後不知不覺的轉移到了華嫂身上。鄉友說,華嫂還是過去的華嫂,二十年如壹日,只是憔悴些了。頓時,二十年前的思與想喚起我的良知,二十年的執著不容易啊,是寫寫華嫂的時候了。
華嫂,本姓陶,名柳花,原籍新化。苦命的她中年喪夫後,於1986年由好心人牽線搭橋,攜帶未成年的兩兒壹女來到洞市國有林場,與比她年長十歲壹直未婚的林場工人華起組成壹個新的家庭。華起出生在煙溪壹個小山沖,雖沒讀什麽書,剛上過初小二年就輟學了,其實還是個好人。十幾歲就來到了這片林地,伐木運輸、營林培管他樣樣都幹過,人說他保自己綽綽有余,但他從不欺負別人,也不說人家壞話,所以林區群眾都喜歡和他說上幾句。少讀書的華起在工余喜歡畫畫寫寫,要不他在野外的壹處護林哨棚的橫梁上用炭沫子寫上“打倒劉少奪”,在那場史無前例的政治運動中,判了個刑期,“劉少奪”是誰?現在成了家喻戶曉的笑話典故。還好,其結果是回鄉勞動改造。於是,大會小會上少不了聽到“押上臺來”、“滾下臺去”的政治口令。經常性的捆繩索吊牌子挨批鬥,華起似乎有些適用了。記得有次他低聲反駁道:“我‘滾’不動,走下臺去行嗎?”弄得滿堂哄笑,弄得“政治”舞臺很不嚴肅。就這樣,華起的名字深深地刻在林區的山水間。華起其貌不揚,但五官也還是中看,象個男人,但又有誰家的閏女鬥膽婚嫁壹個“反革命分子”門下?從此“光棍”稱謂也就降落到了他身上。是柳花及其兒女的到來,刷新了華起的人生。
婚禮極其簡單,沒有車隊和鮮花,也沒有震蕩天宮的禮炮聲,更沒有子醜寅卯排列有序的迎親隊伍。按照林區習俗,鄉親們有的送菜,有的送米,擺上五張八仙桌,為華起辦起了這場遲來的婚禮。盡管華起壹臉的尷尬,鄉儻們都為華起感到高興,說他倆很般配。於是,壹幫子人按周公之禮聖賢之言將柳花的小兒子改姓劉,並形成書面載體,稱為“輔記”。真是壹箭雙雕,華起終於又有了自己的兒子,柳花也就成了名正言順的“華嫂”了。
華嫂來到林區前,是壹位痛壞了壹只左眼的典型的農村婦女,由於當時農村缺醫少藥,家境清貧,臥床半年後成了終身的悔疼。婚嫁到華起家時,壹些“流裏流氣”的後生戲弄華起,說是“娶了個邊光瞎。”當時我就很是抱不平,這是對殘者和苦難家庭人員的不尊。幼學上說,人過壹百,忤義諸全。我理解這些人。但為這事,我專門對學生作過壹條硬性紀律規定,凡發生不尊重別人的事,必須在班上作書面檢討。硬性規定壹浮出水面,刀斬水斷,學生們齊刷刷地都稱她“華奶奶”。
記憶和印象中,初來乍到的華嫂穿著極為樸素,以藍黑兩色為主,大多是些縫縫補補的衣服,很少看到她穿壹件新衣,壹家人擁擠在壹間低矮的木屋裏生活著。木屋是公房,潮濕且漆黑。閉目靜思,壹家五口這日子不知他們是怎麽熬過來的。華嫂的到來,可以說是壹張白紙,沒有田可耕,沒有地可種,沒有工作,靠的是華起壹人的微薄工資來維持家計。華嫂是個十分勤勞的人,生活十分艱苦和條件十分簡陋的雙層作用,她開始走出小木屋,帶著兒女們向周圍的村民“討”來壹點“山邊土”作了些蔬菜,緩解了家庭經濟拮據的局面。又多方聯絡,向村民要了些最邊遠偏僻的地塊耕種其他農作物,如紅薯、花生、黃豆什麽的。這樣也就基本解決了吃的問題。
林區人忙裏忙外的,但總是以上山勞作為榮。可各家年幼的孩子看管壹直困繞著林區人,盡管其時林區有三所小學,尚處於應試教育階段,但幼兒教學還是壹塊空白。所以但凡有幼兒的家庭,他們的家長將托管的目標自然瞄準了華嫂。這是林區人的直爽,精靈之處是看到了華嫂家“勞力”足,而華嫂又主要是從事家務活。五十開外的華嫂很樂意地接受了。
村民們日出將孩子送到華嫂家,日落接回自家。說來也湊巧,這些孩子們也很聽她招呼。孩子們餓了餵點好吃的,渴了立馬送上水,困了抱到床上睡個覺,大熱天的還陪到床前,搖著大蒲扇,哼著那不成調的歌謠。孩子們也很乖,總是左壹聲“奶奶”,右壹聲“奶奶”不放手。有時也遇上個調皮的孩子,時不時哭鬧不停,要媽媽要爸爸,華嫂的絕招就是將賣雞蛋換回零錢,去小商店換來幾顆糖粒子,抱著孩子,還來回搖擺著頭,身子壹腳高壹腳低地逗著孩子。難怪林區有句諺語叫“帶崽三年癲”。寒來署往,春去秋來,華嫂全家都喜歡上了看管林區人的孩子們。晚年的華起彰顯得有些惰性,有人還說他沒有思想,成天泡在酒缸裏,嗜酒如命。我卻另辟蹊蹺。有心眼的人可以看得出他在思慮壹種疼和癢,壹種晚年的洗刷。華嫂不厭其煩地歸勸他少喝幾杯,他就是不聽。酒液終究只能保持壹種難得的糊塗,六十出頭的華起便患邊癱臥床不起。苦命人天看相,壹年後華起能勉強落地行走。打那以後,華嫂又多了壹份看護的擔子。盡管家境並不寬裕,但華嫂那股甘當保姆的勁頭不減,成了她生活中的壹部分,總是拿家裏最好的給孩子們吃喝,全心地呵護著林區人的後代。
這是壹個二十年從不間斷的故事,故事很長也很短。華嫂說:妳們盡管放心地去務工興林,我會將孩子們看好的。二十年中華嫂五次搬遷,孩子們是那般地殷切,妳搬到哪兒,我就追妳到哪兒。七千多個日子的日出日落,在宇宙長河中是微不足道的,可在人生的歷程中,凸顯得又是多麽的珍貴。歷數著華嫂先後為林區22個家庭的27個兒女當上了義務保姆,可圈可點,可仰可佩。現在,孩子們有的上小學,有的正在接受初等教育,有的考上了大學,有的在外務工。假日裏,華嫂家更是熱鬧非凡。
生命如同燧石,越是撞擊越能放射火花。華嫂很可愛可敬。今年七十七歲高齡的華嫂還是那樣的執著,身邊又跟著壹群新面孔的孩子們。華嫂簡樸的故事還在延續。
於2009年10月創作 曾發表於《益陽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