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李月亮：專欄作家。專業解讀情感疑難雜癥、人生紛繁謎題。
老公：
寫下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手和心同時抖了壹下。 因為我知道，還有壹個女人也這樣稱呼妳。 而且，這也許是我最後壹次這樣喊妳了。
那天妳洗澡，我無意間看到妳手機有新消息。 亮起的螢幕上，「老公」兩個字格外刺眼，瞬間把我刺傻了。 我穩了半天神，才看清那行字：「老公，今晚不過來了？」 這短短八個字，個個都像隕石那麼大，毫無預兆又雷霆萬鈞地砸過來，砸得我五臟六腑都碎了。
妳的手機有密碼，但我沒費什麽力氣就破解了。 聊天記錄實在很感人呢。遍布老公老婆情情愛愛，妳說了很多我不熟悉的情話，我看著看著就哭了。 謝謝妳，讓我知道了什麽叫字字穿心。
那晚我壹夜沒睡。而妳在我身邊鼾聲如雷。 第二天，女兒上幼兒園了，妳吃著早餐，沒註意到我紅腫的眼睛和糟糕的情緒。 看著妳把最後壹塊面包塞進嘴裏，我問妳Amy是誰。
妳壹楞，說以前的壹個同事。 「她比我好很多？」我問。 妳看我壹眼，有點不鎮定：「怎麽了？妳別瞎猜。」
我說不是瞎猜，我看到妳們的聊天記錄了，妳們已經好了大半年，妳說我們的家是壹潭死水，妳對我已經毫無感覺，只有在她那裏，妳才覺得自己像個男人，朝氣蓬勃活力四射的男人。妳感激她又讓妳活了壹次，妳想跟她相愛到死。
妳不再說話。 我們就那麼默默地坐著。 很久。
直到我臉上的淚都幹了，妳看了看表，說妳得上班了，上午還有個會。
我說：「沒什麽要解釋的嗎？」 妳穿上外套，背對著我：「晚上再說吧。」
妳不知道那壹天我是怎麽過的吧？ 整整壹天，我粒米未進，滿腦子都是妳對她說的話，和我們這些年的生活。 妳說想跟她相愛到死。可是十年前妳也是緊緊抱著我，說這輩子妳只想娶我。 妳說她笑起來瞇著眼睛可愛死了。可是過去妳也總是說，我笑起來天下第壹好看。 妳說和她在壹起時心裏都開著花，而和我在壹起時總是情不自禁在想她。 這句最讓我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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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那麼愚鈍。居然沒看出那個每天如常出現在我身邊我枕邊的男人，在跟我吃飯睡覺聊天散步的時候，心裏想的竟是另壹個女人。
在我滿頭大汗地做飯、事無巨細地伺候女兒吃喝拉撒、拽著拖布擦邊家裏角角落落的時候，妳卻在別人那裏濃情蜜意地開著花。
這是真的嗎？ 我實在不願相信。 我迫切地等妳下班，期待妳給我壹個足以推翻壹切的解釋。
妳回來了。面色平靜。起碼看起來很平靜。 晚上我哄女兒睡著，出來時妳已經上了床，刷著手機，沒有要跟我聊聊的意思。 我坐在床邊看著妳，心裏五味雜陳。
這些年來，每次我們之間出現問題，妳都是這樣的態度：不搭理、不溝通、不過問。 總是我費盡心思地找時機，想辦法，照顧著妳的情緒，考慮著妳的感受，努力去解決。 很多微不足道的小問題，我都壹個人消化了，盡量不去煩擾妳。
所以，妳大概早習慣了吧。習慣了回避矛盾，習慣了我主動溝通，習慣了讓我的喜怒哀樂自生自滅。我開心還是難過還是難過得要死，妳都視而不見。
這壹次，妳是不是以為還可以像以往那樣，我不問妳不說，就可以當壹切沒發生？ 我看著妳，心壹寸壹寸冷到了底。
妳就算不知道我沒吃沒睡哭了壹天，也總該知道我是敏感脆弱有感情潔癖的人，接受不了妳爬上另壹個女孩的床吧？
可是，在我深陷苦海痛苦窒息拼命掙紮的時候，把我推下水的妳，居然就這麽裝作若無其事地刷著手機，完全沒有搭救壹把的意思。
這是懦弱無能，還是自私冷血？
妳關燈睡了。 我抱著被子去了沙發。黑暗裏傳來妳的鼾聲。我心生絕望。 我們就這樣沈默著冷戰了八天。 我不開口，妳也不。 我睡了八天沙發。其實每天都沒睡夠三小時。
連五歲的女兒都看出不對勁，說：「媽媽妳好像變老了，妳是不是不開心？」 我勉強笑笑，說沒有。 她心疼地摸摸我的手，說：「唉，媽媽妳太累了。」 我眼淚差點掉下來。
其實，和妳在壹起這十年，我壹直挺累的。 工作以外，家務、孩子、老人，都是我管。 妳工作累，妳熱衷事業，妳想大展宏圖，我都知道。所以我想盡我所能多做壹點，讓妳的壓力小壹點。 所以買菜做飯，洗衣洗碗，還房貸交電費，帶老人看病陪孩子上培訓班，這些事我都幹了。 妳覺得壹切理所當然。
可是妳有沒有想過， 嫁給妳之前，我幾乎什麽家務都不會，我媽連碗都舍不得讓我洗，她說女孩子總洗碗手就不好看了。
那個十指不染陽春水的女孩是有多愛妳，才會壹臉油煙地給妳做飯，抱著整箱礦泉水上樓，毫無怨言地把妳扔在地板上的襪子撿起來洗幹凈？
而十年前的妳，吃垃圾食品，熬夜打遊戲，穿西裝配運動鞋，發型像個中年男人。我又花了多少精力，才讓妳按時吃飯睡覺，學會保養健身，懂得時尚穿搭，積極去幹事業。
現在妳事業有成，衣著有品。而我雙手粗糙，臉生細紋。 妳大概覺得我配不上妳了吧。
可是，我們本來都不是今天的樣子啊。那個喊妳老公的女孩可以不知道，妳不可以。 可是，我給妳擦皮鞋熨襯衫買新款男裝，把妳收拾得漂漂亮亮利利索索，然後妳就精神抖擻地去跟她約會了……
妳在她的床邊脫下白襯衫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是我把它打了三遍肥皂、泡了兩個小時、又熨得平平整整？妳解開褲子上我認真縫好加固的扣子的時候，心裏就沒有壹點愧疚？
也許有。所以在八天的冷戰之後，妳破天荒地說要帶我和女兒出去玩。 我不想去。可是女兒在壹邊欣喜大叫，說太好了我們好久沒壹起去玩了。於是我們開車去了郊區。
壹路上妳的手機響了幾次，妳都直接掛斷了。 到了以後，妳讓我和女兒先下車，說妳要處理點工作。 我安頓好女兒後，遠遠看見妳在打電話。我走回去。妳迅速掛了電話。
我說就這壹會兒都不能忍嗎？ 妳瞪我壹眼，說，說話別那麼難聽。 拜托，我說的話難聽，有妳做的事難看嗎？ 我壓抑太久的憤怒湧起來，和妳激烈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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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這些年妳多麽不容易，為了賺錢養家殫精竭慮。 我說這就是妳出軌的理由嗎？ 妳說沒什麽理由，妳不想給自己辯解。 我說那總該有句對不起吧！ 妳氣急敗壞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行了吧！ 我也氣急敗壞，說這是什麽態度！ 妳說妳知道妳現在的樣子有多醜嗎！ 我下意識地看了壹眼車子的後視鏡，也被自己的醜樣子嚇到了。
好心驚。
我怎麽變得這麽醜了！我怎麽可以允許自己變這麽醜！ 那是我第二次，感到絕望。
回去後我們依然冷戰。 我盡量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好好化妝好好上班。 但心裏壹塊巨石壓著，我做什麽都心神不寧，常常壹下子就覺得心慌意亂天昏地暗生無可戀。
每壹次妳穿戴整齊出門，每壹次妳說要加班，每壹次妳看手機微信，我的心都緊緊揪成壹團。 每壹次妳徹夜未歸，我基本都是徹夜難眠，或者噩夢連連。
我們又談過壹次。 妳說得給妳壹點時間，處理和她的感情。 我說我不能等了，不能過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妳說怎麽了就生不如死了，我又沒說要和妳離婚。 這句話，讓我第三次絕望了。 是徹徹底底的絕望。
妳果然是完全體會不到我的感受，雖然這些年壹直如此，但這壹次我確確實實是明白了。 妳只想到自己需要壹點點地從那段感情裏撤離，需要給那個姑娘壹個圓滿收場。 卻沒想到我和她分享妳的每壹天，都是多麽悲痛欲絕分秒難熬。 妳吃定了我對妳的珍惜和依賴，以為只要不離婚，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 妳又沒想跟我離婚，我還有什麽可計較和難過的。這是妳的潛臺詞。 可是親愛的。現在，我想離婚了。
這個壹直全心全意愛妳，支持妳，什麽都願意為妳做的女人，對妳絕望了。 這個壹直不遺余力為這個家付出，以這個家為重，盼著這個家越來越好的女人，決定放棄了。
我這樣的女人，不怕窮，不怕累，不怕付出，不怕變老變醜，怕的是越累越得不到體貼，越付出越被享用的人忽略，老了醜了忽然發現壹切特別不值得。
希望妳明白，離婚不是我壹時沖動，也不是要挾妳回家的小心機，甚至不完全是因為妳出軌。
而是，妳這次出軌，讓我徹底看清了妳的冷漠自私懦弱無能，看清了我們婚姻的真面目，看清了我死守在妳身邊必將變成的樣子——耗盡心力，疲憊幹枯，醜不堪言。
其實這些體會壹直是在我心裏的，只是我始終自欺欺人，遮掩著它，安慰著自己，不想正視，不想承認。
畢竟妳是我愛的人，是我孩子的爸，是這個我無比珍愛的家的男主人。我曾以為遮住那真相，就可以若無其事地和妳走向壹個說得過去的圓滿。
但是現在，皇帝的新裝被戳穿了，我沒法再騙自己了。
所以，我和妳，就到此為止吧。
離婚協議書我寫好了。 女兒我會帶好，請妳放心。 其實她壹直也是在我身邊，妳陪伴很少。所以離開妳，她應該也習慣。
以後妳不用再硬著頭皮回這個壹潭死水的家，見這個妳毫無感覺的女人了。 妳可以光明正大跟那個心愛的老婆在壹起了。
不知道妳的新家，會不會每天窗明幾凈，衣櫥裏整齊地掛著妳的衣服，餐桌上有花樣翻新的飯菜，馬桶壞了自動有人修，妳的胃藥自動有人買，每到換季妳的衣服就自動出現在床上。
不知道那個姑娘，會不會擔心妳醉酒，心疼妳加班，全力支持妳的事業，遇到問題想盡辦法跟妳溝通，自己有麻煩努力獨自化解，自己吃最便宜的工作餐，省下錢來給妳買上好的紅酒，給妳老媽買像樣的首飾。
也許有壹天妳會發現， 所謂「壹潭死水」的家，其實也是壹種歲月靜好，也是有壹個女人默默地竭盡全力才成就的。
也許有壹天妳會明白，再濃烈的愛情也經不起時光的磨蝕，再怎麽迷死人的笑眼，看久了也會毫無感覺。
也許當眼前的新人變成舊人，妳會再次厭倦，然後又遇到可以讓妳再活壹次的姑娘。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也許某天，妳也會想起我們在壹起的點滴幸福。想起我們第壹次牽手時妳手心裏的汗，想起蜜月旅行時我們走散了，好不容易找到對方時歡喜的擁抱。
想起深夜加班回來妳喝著溫熱的粥，我坐在對面給妳講笑話。想起女兒賴在我們床上不肯走，三個人嬉笑著打鬧著滾成壹團……
當然，這都不重要了。 萬物都有命數。我們這壹世走到這裏，該劇終了。 後面還有大半個人生，我們各自另起壹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