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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羅爾德·達爾的《女巫》的全文。

第壹章 關於女巫的話

在童話裏,女巫總是戴傻裏傻氣的黑帽子,披黑色鬥篷,騎著把掃帚飛來飛去。但現在要給大家講的是真正的女巫,不是童話。

關於真正的女巫,有壹點最重要,妳們務必要知道,仔細聽好了,下面的話可千萬不要忘掉。真正的女巫穿平平常常的衣服,就像平平常常的女人,住平平常常的房屋,做平平常常的工作。

這就是那麽難發現她們的道理。真正的女巫切齒痛恨小朋友,比妳們能想像的切齒痛恨還要加十分,牙齒真是咬得格格響。

真正的女巫個個把時間都用在陰謀消滅她本地的孩子上面,只想著把他們壹個壹個清除掉。整天從早到晚,她所想的就只有這個。即使在超級市場當出納員的時候,或者給老板打壹封信的時候,或者開高級汽車到處兜風的時候(這壹類事情她都能做),她心裏仍然壹直在燃燒和沸騰著這種嗜血的殺人念頭,並盤算、策劃著她的殺人行動。

“哪個孩子,”她整天在想,“該是哪個孩子我接下來要弄死呢?”

真正的女巫殺死壹個孩子所得到的樂趣,就像妳吃壹盤奶油草莓壹樣。

她預定壹星期幹掉壹個孩子,少了她就不順心。

壹星期壹個孩子,壹年就是五十二個。

弄死他們,消滅他們。

這就是所有女巫的座右銘。

她選定對象非常慎重,選定以後就像獵人在林中悄悄跟蹤小鳥壹樣跟住這個倒黴的孩子。她行動無聲,越跟越近,等到萬事皆備……哇!……她壹下子動手了!

火花直冒,火焰騰起,脂油沸滾,老鼠嘶叫,皮膚皺縮,孩子無影無蹤了。

妳必須明白,女巫絕不敲打孩子的腦袋,用刀子捅他們或者開槍。這樣做會被警察捉住的。

女巫從來不會被捕。別忘了她的手指有魔法,血液中跳動著妖術。她能使石塊像青蛙那樣蹦蹦跳,使火舌在水面上閃動。

這種魔力是異常可怕的。

幸虧今天世界上真正的女巫不多了,但那數目還是夠叫妳緊張的。在英國,總***約有壹百個女巫。有些國家的女巫多些,有些國家少些,但世界上沒有壹個國家完全沒有。

女巫永遠是女的。

我不想說女人的壞話。絕大多數女人是可愛的。但所有女巫都是女的,這依然是事實。女巫沒有壹個是男的。

反過來說,食屍鬼都是男的。蘇格蘭的猛犬山妖也是男的。兩者都同樣危險。

不過這兩者的危險程度及不上真正女巫的壹半。

對孩子來說,真正的女巫無疑是世界上壹切生物中最危險的。她之所以加倍危險,正是因為她看上去毫不危險。即使知道了所有的秘密(妳這就要聽到),妳仍然說不準妳看到的到底是女巫抑或只是壹位善良的女人。如果壹只老虎能化身為壹只搖尾巴的大狗,妳可能還會走上去拍拍它的頭。那妳就沒命了。女巫就是這樣。

她們看上去全是很好的女人。

請看看下面這幅畫。妳說哪個女人是女巫?這是壹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但這個問題每個孩子必須回答。

妳也許不知道,女巫說不定就住在妳右面的那套房間裏。

或者她就是今天早晨在公***汽車上坐在妳對面的那個眼睛閃亮的女人。

她說不定就是午飯前在街上對妳眉開眼笑、從壹個白袋子裏拿出壹塊糖來請妳吃的那個女人。

她甚至可能正是——妳聽了真會猛跳起來——這會兒在讀這些話給妳聽的老師。

請妳仔細看看這位老師。她讀到這句荒唐的話時也許還對妳微笑呢。別讓她的這副樣子蒙騙了妳。這可能是她的狡猾手法之壹。

當然,我絲毫不是說妳的老師真是壹個女巫。我只是說她可能是壹個女巫。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不會。但是——這是極重要的“但是”——也並非絕對不可能。

噢,只要有辦法斷定哪壹個女人是女巫就好了,這樣我們就能把她們全部識破,塞到絞肉機裏。不幸的是沒有辦法。不過所有女巫都有壹些妳可以看出來的小特征、奇怪的小習慣,如果妳知道它們,壹直把它們記在心裏,那麽妳長大前就有可能逃脫她們的毒手了。

第二章 我的姥姥

八歲前我兩次遇上了女巫。第壹次我安然脫險,但第二次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妳們讀到我所碰到的事情,準會急得叫起來。這也沒有辦法。我必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給妳們說。不過我到底還在這裏,並且能夠把我的遭遇告訴妳們(不管我的模樣看來多麽古怪),這都完全虧了我的了不起的姥姥。

我的姥姥是位挪威人。挪威人對女巫的事全知道,因為挪威多黑森林和冰封的高山,最早的女巫正是出現在那裏。我的父母也是挪威人,不過我的父親在英國做生意。我出生在那裏,生活在那裏,進了英國學校。壹年兩次,在聖誕節和暑假,我們回挪威去看我的姥姥。據我記憶所及,這位老太太是我家父母雙方惟壹活著的親戚。她是我母親的母親,我極其愛她。她和我在壹起的時候說挪威語和英語。我們說哪種語言都行。這兩樣語言我們說起來同樣流利。我不能不承認,我覺得我和她比和我母親更親密。

我的七歲生日過後不久,我的父母照常帶我到挪威去和我姥姥壹起過聖誕節。

就是在那裏,有壹次我的父母和我在嚴寒天氣裏坐車行駛在奧斯陸以北時,我們的汽車滑出大路,翻到巖石深谷裏去了。我的父母因此喪生,而我因為被牢牢地拴在汽車後座上,只有前額受了點傷。

我不願講那個可怕的下午發生的那件可怕的事。想到它我還會發抖。自然,我最後回到了姥姥家。她用雙臂緊緊地摟抱著我,兩個人哭了壹夜。

“我們現在怎麽辦呢?”我透過淚水問她。

“妳和我住在這裏,”她說,“我會照顧妳的。”

“我不回英國去了嗎?”

“不去了,”她說,“我不能去。天堂將收留我的靈魂,但挪威將保存我的骨頭。”

第二天,為了我們兩個都能忘卻我們巨大的悲痛,我姥姥開始給我講故事。她是壹位了不起的講故事大王,我被她給我講的每壹個故事迷住了。但直到她講到了女巫,我這才真正激動起來。對女巫她顯然是位大專家。她對我說明,她這些女巫故事不同於大多數故事,不是想像出來的。它們都是真的,千真萬確。它們都是事實。她給我講的關於女巫的每壹件事都真正發生過,我最好相信它們。更糟糕,更糟糕得多的是女巫還存在於我們中間。她們就在我們周圍,我最好也相信這件事。

“妳說的當真是真話嗎,姥姥?真而又真的真話嗎?”

“我的小寶貝,”她說,“如果碰到女巫認不出來,那妳在這個世界上就活不長了。”

“可是妳對我說過女巫像平平常常的女人,姥姥,那我怎麽能認出她們來呢?”

“妳必須好好聽我說,”我姥姥說,“妳必須記住我對妳說的每壹句話。做到了這壹點,妳也就只能在胸口畫十字,祈求上天保佑,希望壹切逢兇化吉了。”

這時候我們是在奧斯陸她家的大客廳裏,我已經準備好上床睡覺了。這房子的窗簾是從來不拉上的,透過窗子我能看到漆黑的窗外大雪飄落。我的姥姥很老了,滿臉皺紋,寬闊的身體穿著灰色的花邊裙子。她端坐在她的扶手椅上,把椅子撐得滿滿的,連壹點空隙也沒有,老鼠也鉆不進去。我剛滿七歲,坐在她腳旁的地板上,穿著睡衣。睡褲、睡袍和拖鞋。

“妳發誓,妳不是哄我吧?”我壹個勁兒地對她說,“妳發誓,妳不是騙我吧?”

“聽著,”她說,“我知道有不少於五個孩子壹下子從地球上消失了,再也沒見過。是女巫們把他們消滅了。”

“我還是認為妳只是想嚇唬我。”我說。

“我只想使妳絕不要重蹈覆轍,”她說,“我愛妳,我要妳和我在壹起。”

“告訴我那幾個孩子是怎麽不見了的。”我說。

我姥姥是我見過的惟—壹位抽雪茄的姥姥。現在她點起壹支,那是支黑色的長雪茄,它冒出壹股燒橡膠似的氣味。“我認識的第壹個不見了的孩子,”她說,“叫做蘭希爾德?漢森。當時蘭希爾德約八歲,她正和小妹妹在草地上玩。她們的媽媽在廚房裏烤面包,出來要透口空氣。‘蘭希爾德呢?’她問小女兒。

“‘她和壹個高個太太走了。’小妹妹回答。

“‘什麽高個太太?’媽媽問道。

“‘壹個戴白手套的高個太太,’小妹妹說,‘她牽著姐姐的手把她帶走了。’

再也沒有人看見過這個蘭希爾德。”

“沒有去找她嗎?”我問道。

“大家在周圍許多英裏內找,城裏的人也個個幫忙,但是沒有找到她。”

“那麽另外四個孩子呢?”我問道。

“都跟蘭希爾德壹樣不見了。”

“他們是怎樣,姥姥,是怎樣不見的?”

“每次出事前,房子外面總看到壹個奇怪的女人。”

“可他們是怎樣不見了的?”

“第二個很古怪,”我姥姥說,“有壹家人姓克裏斯蒂安森,住在霍爾門科倫。在他們的客廳裏有壹幅令他們十分自豪的舊油畫。油畫上有幾只鴨子在農舍外面的草地上。油畫上沒有人,只有草地上的壹群鴨子和作為背景的壹座農舍。這幅畫很大很好看。有壹天他們的女兒索爾維格放學回家後吃蘋果。她說是街上壹位好太太給她的。第二天早晨索爾維格不在床上。父母到處找也找不到她。忽然她的爸爸叫起來:”她在那裏!是索爾維格在餵鴨子!‘他指著那幅畫,索爾維格真的在上面。

她站在草地上,正從籃子裏拿出面包屑來扔給鴨子。爸爸撲到畫前面去摸她,但是沒有用。她只是畫的壹部分,是畫在帆布上的。”

“妳見過那幅畫嗎,姥姥,有那小姑娘在上面的?”

“見得多了,”我的姥姥說,“更奇怪的是,小索爾維格在畫上老是變換位置。

壹天她在農舍裏,可以看到她露出臉從窗口往外看。另壹天她在畫的左邊,抱著壹只鴨子。”

“妳看見過她在畫裏動嗎,姥姥?”

“沒有人見過。無論她在哪裏,是在外面餵鴨子還是從窗口往外看,她都是不動的,就是個油畫人像。太奇怪了,”我姥姥說,“實在奇怪。但最奇怪的是,她在畫裏會隨著時間長大。十年後她從小姑娘變成了大姑娘。三十年後她到了中年。到事情發生五十四年後,她從畫上壹下子消失了。”

“妳是說她死啦?”我說。

“誰知道!”我姥姥說,“在女巫世界裏有些事情稀奇古怪。”

“妳講過兩個了,”我說,“那麽第三個碰到什麽事了呢?”

“第三個是小比吉特?斯文松。‘我姥姥說,”她隔著馬路就住在我家對面。有壹天她開始全身長出羽毛。壹個月後她就變成了壹只大白雞。她的父母把她養在花園裏的壹個雞舍裏。她還下蛋呢。“

“蛋是什麽顏色的?”我問。

“棕色的,”我姥姥說,“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蛋。她的媽媽用它們做煎蛋,好吃極了。”

我擡頭看著姥姥,她坐在那裏像個古代女王坐在寶座上。她的眼睛是灰色的,像在看著許多裏路外的什麽東西。這時候只有雪茄是真實的東西,它冒出的藍煙繚繞在她的頭上。

“但變成雞的小姑娘沒有失蹤?”我說。

“沒有,比吉特沒有失蹤。她活了許多年,下她那些棕色的蛋。”

“妳說過他們全不見了。”

“那是我說錯了,”我姥姥說,“我老了。我不能把什麽都記住。”

“第四個孩子又發生了什麽呢?”我問道。

“第四個是男孩,叫哈拉德。”我姥姥說,“有壹天早晨,他的皮膚全變成了

灰黃色的,接著開始變硬,像個果殼。到晚上他已經變成了石頭。”

“石頭?”我說,“妳是說真正的石頭?”

“花崗石,”她說,“妳高興的話,我可以帶妳去看他。他們仍舊把他保存在

房子裏。他站在門廳裏,像壹個小石像。客人把他們的雨傘都靠在他身上。”

雖然我還小,但是我不準備相信我姥姥告訴我的每壹句話。但她說得言之鑿鑿,嚴肅認真,臉壹點不笑,連眼睛也不眨。我開始猶豫了。

“說下去吧,姥姥,”我說,“妳對我說是五個。最後壹個怎麽樣了?”

“妳想吸壹口我的雪茄嗎?”她說。

“我只有七歲,姥姥。”

“我不管妳幾歲,”她說,“抽雪茄不會得感冒。”

“第五個怎麽啦,姥姥?”

“第五個,”她像嚼好吃的蘆筍那樣嚼著雪茄煙頭說,“那是件十分有趣的事。他是個九歲的男孩,叫萊夫,正跟家人在海灣度暑假。這天全家在壹個島上野餐遊泳。小萊夫潛到了水裏。他的父親在岸邊看著他,覺得他在水下待得時間特別長。等到他最後浮上來時,他已經不是萊夫了。”

“他是什麽呢,姥姥?”

“是壹條海豚。”

“不可能!他不可能變成壹條海豚!”

“他是變成了壹條可愛的小海豚,”她說,“而且極其友好。”

“姥姥。”我說。

“什麽事啊,我的小寶貝?”

“他千真萬確變成壹條海豚了嗎?”

“絕對不假,”她說,“我跟他的媽媽很熟。全是她告訴我的。她說那天整個下午萊夫那條海豚和他們待在壹起,讓他的弟弟妹妹騎著他在水裏玩。他們玩得開心極了。後來他向他們搖搖他的鰭,就遊走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見過他。”

“可是姥姥,”我說,“他們怎麽知道那海豚真是萊夫呢?”

“他跟他們說話呀,”我姥姥說,“他讓他們騎的時候壹直哈哈大笑,說笑話。”

“發生這樣的事,那時候不是要鬧翻天嗎?”我問道。

“沒怎麽鬧。”我姥姥說,“妳要記住,在我們挪威這兒,這種事司空見慣。到處都有女巫。就在這會兒,也許我們這條街就有壹個。現在妳該上床睡覺了。”

“夜裏女巫不會從我的窗口進來嗎?”我有點發抖地問道。

“不會,”我姥姥說,“女巫從不做攀著水管溜進別人家裏這樣的傻事。妳在床上完全安全。來吧,我來給妳塞好被子。”

第三章 如何識別女巫

第二天晚上,姥姥給我洗好澡,又把我帶到客廳裏去講她的故事。

“今天晚上,”我姥姥說,“我來告訴妳,看見女巫怎樣識別她。”

“妳拿得穩嗎?”我問道。

“不,”她說,“不能。麻煩就在這裏,但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

她把雪茄煙灰弄得滿膝蓋上都是。我希望在她告訴我如何識別女巫之前,她的衣服可不要燒起來。

“第壹,”她說,“妳看到真正的女巫時,她總是戴著手套。”

“絕不會總是的,”我說,“夏天那麽熱,怎麽戴手套啊?”

“夏天也戴,”我姥姥說,“她也只好戴。妳想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我說。

“因為她沒有手指甲,只有薄薄的彎爪子,像貓那樣。她得戴手套遮掩它們。

告訴妳,許多尊貴的太太小姐都戴手套,特別在冬天,因此靠這個妳很難識別。”

“媽媽就壹向戴手套。”我說。

“在家裏不戴。”我姥姥說,“可女巫連在房子裏也戴。她們只有上了床才不

戴。”

“這些妳是怎麽知道的,姥姥?”

“不要打斷我的話,”她說,“聽著就是了。第二件事是要記住:真正的女巫都是禿子。”

“禿子?”我說。

“禿得像只煮雞蛋。”我姥姥說。

我吃了壹驚。壹個禿頭女人太不像樣了。“她們為什麽會是禿子啊,姥姥?”

“別問為什麽。”她厲聲說,“但妳記住,女巫頭上連壹根頭發也不長。”

“多麽可怕!”

“惡心。”我姥姥說。

“她既然是禿子,那很容易認出來。”我說。

“根本不容易,”我姥姥說,“真正的女巫總是戴上假發遮住她的禿頭。那是第壹流的假發。第壹流的假發和真頭發根本分不出來,除非妳去拉它,看看能不能把它拉下來。”

“那我就去拉它。”我說。

“別說傻話了,”我姥姥說,“妳不能碰到每壹位太太都去拉她的頭發,哪怕她是戴著手套的。妳就拉拉看吧,看會鬧出什麽事情來。”

“這麽說,這也沒有用。”我說。

“所有這些事分開來看毫無用處,”我姥姥說,“只有把它們合在壹起看才有點意思。告訴妳,”我姥姥說下去,“這種假發給女巫很大的麻煩。”

“什麽麻煩啊,姥姥?”

“它使頭皮疼得厲害。”她說,“妳知道,演員戴假發,或妳我戴假發,是把假發戴在自己的頭發上面的,而女巫直接戴在她的光頭皮上。假發底部總是很粗糙,這就使光頭皮發癢了,又癢又痛。女巫稱之為‘假發疹’。它癢得非同小可。”

“識別女巫我還必須註意什麽呢?”我問道。

“註意鼻孔,”我姥姥說,“女巫的鼻孔比平常人的大,邊上粉紅色,彎彎曲曲,像貝殼的邊。”

“她們為什麽要那麽大的鼻孔呢?”我問道。

“為了嗅氣味呀,”我姥姥說,“真正的女巫有最厲害的嗅覺能力。在漆黑的夜裏她能嗅出馬路對面的孩子。”

“她嗅不出我來,”我說,“我剛洗了澡。”

“噢,她能把妳嗅出來,”我姥姥說,“越幹凈女巫嗅起來氣味越大。”

“這不可能。”我說。

“完全幹凈的孩子女巫嗅上去最臭,”我姥姥說,“倒是越骯臟氣味越少。”

“這話毫無道理,姥姥。”

“有道理。”我姥姥說,“女巫要嗅的不是臟,而是妳。女巫追求的正是妳皮膚裏透出來的氣味。它像波浪似的冒出來,這種波浪女巫稱為臭氣波。它通過空氣傳到她的鼻孔裏。它們使她頭暈。”

“等壹等,姥姥……”

“別打斷我的話,”她說,“主要的壹點就在這裏。如果妳壹個星期不洗澡,皮膚上全是臟,臭氣波顯然就不那麽強烈了。”

“那我再也不洗澡了。”我說。

“只要少洗點就行,”我姥姥說,“對於壹個聰明的孩子,壹個月洗壹次就很夠了。”

姥姥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我更愛她了。

“姥姥,”我說,“黑夜裏女巫怎麽能嗅出是孩子還是大人呢?”

“因為大人不發出臭氣波,”她說,“只有孩子才發出來。”

“我不會發出臭氣波吧?”我說,“此時此刻,我並不發出臭氣波吧?”

“對我來說是這樣。”我姥姥說,“對我來說妳只發出草莓和奶油的香氣。但對女巫來說妳的氣味可能糟透了。”

“會嗅出我什麽氣味呢?”我問道。

“狗屎氣味。”我姥姥說。

我的頭都暈了。我楞住了。“狗屎!”我叫道,“我不發出狗屎氣味!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

“不僅如此,”我姥姥口氣裏帶點刺地說,“對女巫來說,妳的氣味是新鮮狗屎的氣味。”

“簡直不可能!”我叫道,“我知道我的氣味不可能是狗屎氣味,不管是陳狗屎還是新鮮狗屎!”

“爭也沒用,”我姥姥說,“這是事實。”

我生氣了。我簡直不能相信我姥姥對我說的話。

“因此,如果妳看見壹個女人在街上經過妳身邊時捏著鼻子,”她說下去,“那女人就有可能是個女巫。”

我決定改變話題。“再講點我在女巫身上要註意的別的東西吧。”我說。

“眼睛,”我姥姥說,“仔細看眼睛,因為真正的女巫的眼睛和妳我的不同。只要看眼睛當中通常是小黑點的那個地方,如果是女巫,這個點子壹直在變色。妳在這點子正中央可以看到火和冰在跳動。它們使妳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姥姥向後靠在椅子上,滿意地吸著她那支難聞的黑雪茄煙。我跪在地板上擡頭看她,楞住了。她不是在微笑。她看上去極其嚴肅。

“還有別的嗎?”我問她。

“當然有,”我姥姥說,“妳似乎不明白,女巫實際上根本不是女人。她們樣子像女人。她們說話像女人。她們壹舉壹動扮女人。但實際上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動物。她們是裝扮成人的惡魔,所以她們有爪子、禿頭、怪鼻子和怪眼睛,這些東西她們要盡力遮掩住不讓人知道。”

“她們還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呢,姥姥?”

“腳,”她說,“女巫的腳沒有腳趾。”

“沒有腳趾?”我叫起來,“那她們有什麽?”

“她們就只有腳,”我姥姥說,“腳是方頭的,上面根本沒有腳趾。”

“走起路來有兩樣嗎?”我問道。

“完全沒有兩樣。”我姥姥說,“但這使她們的鞋子成問題。所有的太太小姐都愛穿細巧的尖頭皮鞋,但女巫的腳前面又寬又方,把它們擠進尖頭小鞋裏去真是苦不堪言。”

“那她為什麽不穿寬大舒服的方頭皮鞋呢?”我問。

“她不敢,”我姥姥說,“就像用假發掩蓋禿頭壹樣,她必須遮蓋她那難看的女巫腳,硬把它們擠到漂亮的鞋子裏去。”

“那不是難受得要命嗎?”我說。

“難受到極點了,‘我姥姥說,”但她只好忍著。”

“要是她穿普通鞋子,我就認不出她來了,對嗎,姥姥?”

“我怕是認不出來了,”我姥姥說,“妳可費看到她走路有點兒瘸,但要非常仔細地看才能看出來。”

“不同的地方就這些了嗎,姥姥?”

“還有壹樣,”我姥姥說,“還只有壹樣了。”

“還有壹樣什麽,姥姥?”

“她們吐的口水是藍色的。”

“藍色的!”我叫道,“不會是藍色的!她們的口水不可能是藍色的!”

“藍得和越橘的顏色壹樣。”她說。

“妳這話不是真的,姥姥!沒有人會有藍色的口水!”

“女巫有。”她說。

“像藍墨水壹樣嗎?”我問。

“壹模壹樣,”她說,“她們甚至用它寫字。她們寫字用帶筆尖的老式鋼筆,舔舔筆尖就能寫了。”

“藍色口水看得出來嗎,姥姥?女巫跟我說話,我能看到它嗎?”

“只有仔細看才行。”我姥姥說。

“如果仔細看,可能看到她的牙齒上有淡淡的藍色痕跡,但看不大清楚。”

“她吐口水就能看出來了。”我說。

“女巫從來不吐口水,”我姥姥說,“她們不敢吐。”

我不能相信我姥姥會對我說謊。壹星期七天她天天早晨都上禮拜堂,每頓飯前都要禱告,這樣做的人是不會說謊的。我開始相信她說的每個字了。

“好了,”我姥姥說,“我能告訴妳的就是這些,沒有壹條靠得住。看到女巫妳仍舊無法斷定她是不是女巫。不過如果她所有的特征都壹應俱全——戴手套,有大鼻孔和怪眼睛,頭發像是假的,牙齒上有藍色痕跡——那麽妳最好還是拼命逃走。”

“姥姥,”我說,“妳小時候碰到過女巫嗎?”

“碰到過壹次,”我姥姥說,“僅僅壹次。”

“出什麽事了?”

“我不告訴妳,”她說,“說出來會把妳嚇壞的,會使妳做噩夢的。”

“請妳告訴我吧。”我求她。

“不,”她說,“有些事情說出來太可怕了。”

“它和妳少了壹個大拇指有什麽關系嗎?”我問道。

她打皺的嘴唇忽然緊閉得像壹把鉗子,拿著雪茄煙的手(那只手少了個大拇指)開始微微顫動。

我等著。她不看我。她不說話。她壹下子完全住了口。我們的談話到此結束。

“晚安,姥姥。”我從地板上站起來,吻著她的臉頰說。

她壹動不動。我溜出客廳回到我的臥室去了。

第四章 女巫大王

第二天,壹個穿黑西裝、拎著壹個公事皮包的人來到姥姥家,在客廳和她進行了壹番長談。他在時我是不準進去的。最後他走了,我姥姥來看我,走得很慢,愁容滿面。

“那人宣讀了妳爸爸的遺囑。”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