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熙寧二年(1069),王安石當宰相後,決心改革,推行新法,遭到大地主、大官僚的堅決反對,沒幾年就被罷了官。他在京城閉居無聊,決意回南京去看看妻兒。
第二年春天,王安石由汴京南下揚州,又乘船西上回金陵(令江蘇省南京市),路過於京口(令江蘇省鎮江市)到了隔江相望的瓜洲時,船靠碼頭,不再走了。他站在船頭上,極目西望,但見青山隱隱,江水滔滔,春風綠野,皓月當空,觸景生情,更加懷念起金陵鐘山(又名紫金山)的親人來了。他走進船舶,拿出紙筆,略壹思索,就寫了壹首題名《泊船瓜洲》的詩:
京口瓜洲壹水間,
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到江南岸,
明月何時照我還?
寫完後,王安石覺得“春風又綠江南岸”的“到”字太死,看不出春風壹到江南是什麽景象,缺乏詩意,想了壹會,就提筆把“到”字圈去,改為“過”字。後來細想壹下,又覺得“過”字不妥。“過”字雖比“到”字生動壹些,寫出了春風的壹掠而過的動態,但要用來表達自己想回金陵的急切之情,仍嫌不足。於是又圈去“過”字,改為“入’字、“滿”字。這樣改了十多次,王安石仍未找到自己最滿意的字。他覺得有些頭疼,就走出船艙,觀賞風景,讓腦子休息壹下。
王安石走到船頭上,眺望江南,春風拂過,青草搖舞,麥浪起伏,更顯得生機勃勃,景色如畫。他覺得精神壹爽,忽見春草碧綠,這個“綠”字,不正是我要找的那個字嗎?壹個“綠”字把整個江南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的動人景象表達出來了。想到這裏,王安石好不高興,連忙奔進船艙,另外取出壹張紙,把原詩中“春風又到江南岸”壹句,改為“春風又綠江南岸”。
為了突出他反復推敲來之不易的那個“綠”字,王安石特地把“綠”寫得稍大壹些,顯得十分醒目。
壹個“綠”字使全詩大為生色,全詩都活了。這個“綠”字就成了後人所說的“詩眼”。後來許多談煉字的文章,都以他為例。
壹年初春時節,詩人王安石從揚州到了瓜州渡口,歸心似箭,想早日返回金陵鐘山的寓所——他因變法失敗而被罷相之後,壹直住在這裏。他打算先坐船橫渡長江,到對岸的京口(今江蘇省鎮江)上岸,然後連夜趕路回鐘山。
漸進黃昏,船就要靠近南岸,馬上可以上岸趕路了,詩人不禁往西邊眺望著,只見峰巒重疊,綿延不斷,伸展到遠方,最後被雲霧所遮裹,看不到夕陽外的鐘山。但它並不遙遠,要知道,從京口到金陵,中間不過隔了幾座山峰而已!船壹靠岸,王安石第壹個跳上岸,忽然壹陣春風吹來,夾帶著壹陣使人心醉的花香。啊!詩人的腳步正好趕上了春天的腳步,雙腳踏上了江南綠色的地毯。回望江北岸,只有那蒼蒼的暮靄和滾滾的煙波……這時,壹輪明月從東方升起,它將伴隨著詩人連夜趕回家中,與親人團聚。王安石壹時興起,隨口吟出壹首絕句:
京口瓜州壹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到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他壹路上反復吟誦著,思考著,總覺得第三句中的“到”字太平庸,也不夠貼切。後來改為“過”字,讀了幾遍,又嫌不好;又改為“入”字——“春風又入江南岸”,咦,這象什麽話?不好!他自言自語著,然後又改為“滿”字——“春風又滿江南岸”,唉,越改越不像話了,詩人又拋棄了“滿”字,跑了十多裏路,想了又想,改了又改,卻總是找不到壹個妥貼的字眼。最後,他忽然想到在船上望見的綠色的山、綠色的水、綠色的田野和草木……綠,不正是江南春天的象征嗎? 何不用壹個“綠”字呢?於是詩人大聲吟誦道:
“春風又綠江南岸”——好壹個“綠”字!
王安石到此才確定用“綠”字來取代“到”、“過”、“入”、“滿”等字眼。第二天,詩人回到鐘山的寓所,就立即把這首詩抄錄在自己的稿本上。
詩人想用壹個動詞來表現江南春天的景象,但他最終選擇了壹個形容詞,將形容詞作動詞用,這就是“形容詞動用”。“綠”不僅表明“綠色”,還有“吹綠了”的意思 ,將春風擬人化,更增添了動態美。
.
蘇東坡改詩的故事
有壹次,蘇東坡去王安石的書房烏齋去找王安石,王不在,見烏齋臺桌上擺著壹首只寫得兩句尚未寫完的詩——“明月枝頭叫,黃狗臥花心。”蘇東坡瞧了又瞧,好生質疑,覺得明月怎能在枝頭叫呢?黃狗又怎麽會在花心上臥呢?以為不妥。於是提筆壹改,將詩句改為“明月當空照,黃狗臥花蔭。”王安石回來後,對蘇軾改他的詩極為不滿,就將他貶到合浦。
蘇東坡到合浦後,壹天,他出室外散步,見壹群小孩子圍在壹堆花叢前猛喊:“黃狗羅羅,黑狗羅羅,快出來呀?羅羅羅,羅羅羅。 ”蘇東坡出於好奇心,走過去問小孩喊什麽,小孩說,我們叫蟲子快點出來,好捉它。蘇東坡湊近花前壹看,見有幾條黃色、黑色象芝麻大的小蟲在花蕊裏蠕動。又問小孩說這是什麽蟲?小孩說:黃狗蟲,黑狗蟲。蘇東坡離開花叢,來到壹棵榕樹下,正碰到樹上壹陣清脆的鳥叫聲,問旁人,這是什麽鳥叫?旁人答道:這叫明月鳥。此刻蘇東坡才恍然大悟,知自己錯改了王安石的詩。
還有壹次 蘇東坡去拜訪王安石。當蘇東坡來到相府時,王安石正在睡覺,他被管家徐倫引到王安石的東書房用茶。
徐倫走後,蘇東坡見四壁書櫥關閉有鎖,書桌上只有筆硯,更無余物。他打開硯匣,看到是壹方綠色端硯,甚有神采。硯池內余墨未幹,方欲掩蓋,忽見硯匣下露出紙角兒。取出壹看,原來是兩句未完的詩稿,認得是王丞相寫的《詠菊》詩。蘇東坡暗笑:士別三日,換眼相待。昔年我曾在京為官時,老太師下筆數千言,不假思索。三年後,也就不同了。這首詩才寫兩句,不曾終韻,看來已是江郎才盡。蘇東坡拿起來念了壹遍: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
蘇東坡笑這兩句詩是亂道,他認為壹年四季,風各有名:春天為和風,夏天為薰風,秋天為金風,冬天為朔風。這詩首句說西風,西方屬金,金風行秋令也。那金風壹起,梧葉飄黃,群芳零落。第二句說的黃花即菊花。此花開於深秋,其性屬火,敢與秋霜鏖戰,最能耐久。隨妳老來焦幹枯爛,並不落瓣。說個“吹落黃花滿地金”豈不錯誤了?蘇東坡興之所發,不能自己,舉筆舐墨,依韻續詩兩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
不多時,王安石走進東書房,看到詩稿,問明情由,認出蘇東坡的筆跡,口中不語,心下躊躇:“蘇東坡這個人,雖然屢遭挫折,輕薄之性仍然不改。屈原的《離騷》上就有‘夕餐秋菊之落英’的詩句。他不承認自己學疏才淺,反倒來譏笑老夫!明日早朝,奏過天子,將他削職為民。”又想:“且慢,他原來並不曉得黃州菊花落瓣,也怪他不得!”隨後叫徐倫取湖廣缺官登記冊來看。發現只有黃州府缺少壹個團練副使。次日早朝,王丞相密奏天子,蘇東坡才力不及,將他貶到黃州。天子準奏,百官聽命,唯有蘇東坡心中不服,認為是王安石因改詩壹事公報私仇。沒奈何,也只得謝恩從命。
次日,蘇東坡辭相離京,星夜趕至黃州。
蘇東坡在黃州與蜀客陳季常為友。不過登山玩水,飲酒賦詩,軍務民情,秋毫無涉。光陰迅速,將及壹載。重九壹日,天氣晴朗,蘇東坡突然想起:“定惠院長曾送我菊花數種,栽於後園。今日何不去賞玩壹番?”恰好陳季常來訪,東坡大喜,便拉他同往後花園看菊。走到菊花架下,只見滿地鋪金,枝上全無壹朵。驚得蘇東坡目瞪口呆,半響無語。陳季常問道:“子瞻見菊花落瓣,為何如此驚詫?”蘇東坡道:“季常有所不知,平常見此花只是焦幹枯爛,並不落瓣。去年我在王丞相府中,見他《詠菊》詩中寫道:“‘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小弟只道老太師寫錯了,特地續二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卻不知黃州菊花果然落瓣!老丞相貶我至黃州,原來是讓我看看菊花!”陳季常笑道:“是啊!”蘇東坡嘆道:“當初小弟被貶,只以為是王丞相公報私仇。誰知他倒不錯,我倒錯了。今後我壹定謙虛謹慎,不再輕易笑話別人。唉,真是不經壹事,不長壹智啊!“
後來,蘇東坡為亂改菊花詩的事,專程到京,向王安石“負荊請罪”,認錯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