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8.4? 周六? 多雲
逛完街，朝公交站牌走去。壹扭頭，看到了壹個很顯眼的店鋪招牌，上面寫著：寶雞搟面皮。對招牌上白色的字體不感興趣，招牌用紅色做底子也不感興趣。
最感興趣的是，搟面皮。這三個字，似有著無盡的魔力，把封藏多年的記憶，生活裏邊邊角角的故事，嘩啦啦地全都翻撿出來。
搟面皮，是陜西關中壹帶有特色的小吃。它的吃法，與鄂爾多斯這座城市裏壹種叫做“面皮”的吃法極其相似。
面皮，有的地方叫釀皮。
記憶裏第壹次吃面皮，是二十年前了。那壹年，村裏立起了集市，周圍十裏八村的鄉親們，穿戴壹新，喜笑顏開地聚集在了集市上。
窄窄的壹條街兩側，全是商販搭起來的涼棚，支起來的攤子。
賣衣服的，賣鞋子的，賣幹果炒貨的，賣蔬菜水果的，賣各種吃吃喝喝的，賣肉的，賣農具的，真是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母親領著我和弟弟去趕集。買完東西的我們路過壹家賣面皮的攤子。攤位前排隊的人很多，都在等著嘗壹嘗面皮的味道。
母親湊過去問：“多少錢壹碗？”“兩塊五。”店主說。母親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褲兜，又扭頭看了看我們姐弟倆，嘴唇努力地動了動，卻沒有說出壹句話。
輪到我們了。我和弟弟站在放滿食材的案子前，被那花花綠綠的顏色，還有那麻油葵花油的香氣，絆住了雙腳，竟然挪不動半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面皮，生怕壹不留神兒它就長翅膀飛了似的。
“要壹碗。”母親說。
叮叮當當的功夫，壹碗釀皮端上了餐桌，放在了我們面前。
“快吃吧，妳倆。”母親說。弟弟猴急猴急的，拿起筷子就伸進了碗裏。
“太好吃了！”他瞇著眼睛感嘆到。我也把筷子伸向了那只碗。妳壹筷子，我壹筷子，眨眼的功夫，面皮沒有了，碗底還剩壹點湯。
弟弟伸手去拿碗，我瞪了他壹眼。母親說：“想喝就喝吧，沒人笑話。”
弟弟壹仰脖子，碗底兒朝天。那天，那壹碗面皮，母親連星星點點的味道都沒有品嘗到。
後來每每想到此，心底就壹陣陣地辛酸。
沒幾年，鄉下那些心靈手巧的婦人們，不知從何處，向何人請教，竟然學會了做面皮。母親就是其中之壹。
夏天，天氣很熱。熱得人心裏煩躁，食欲欠佳。壹到這時候，母親就說：“明天咱們做面皮吃。”
我和弟弟心裏歡呼雀躍，高興得跟過年似的。
好吃的東西就是費時費工。天麻麻亮，母親就起床了。起來活好面，放在壹邊醒著。然後提著鐵桶到壓井上汲水。越涼的水越好。用冷水把醒好了的面團放在盆裏，壹遍壹遍，上下左右，反復揉搓。洗出來的白色面糊倒在壹個大盆裏放著。洗好了的面筋用手摸壹摸很滑，拉壹拉，十分有彈性。母親說，面筋要蒸出來才好吃。
母親做面皮，她是主廚，我是副手。待她把面糊準備好了，我把柴禾也抱在竈坑前了。大火將水燒開，母親在平底兩耳的淺盤上抹上壹層植物油，然後舀壹勺面糊均勻地倒在盤上，把盤放在沸水上。
二三十秒時間，壹張面皮就被揭下來，放在了高粱桿編的篦子上。這樣重復的動作，母親壹做就是幾十遍。鐵鍋前熱氣騰騰，母親的額頭上，慢慢地滲出密密的汗珠。
揭完了面皮，才是完成了整個工作的二分之壹。剩余的這二分之壹，就是調湯。
夏天，蔬菜是免費的。園子裏有母親種的辣椒，栽的黃瓜，架起來的西紅柿，還有地裏長得很高的韭菜和香菜。
黃瓜擦絲，西紅柿和辣椒下油鍋熗炒，加水熬煮。韭菜香菜切碎，撒上鹽，用熱油澆透。
再搗幾瓣蒜，調成蒜汁備用。還有壹樣只有我們那地方才有的配料――麻辣肝。
準備這些菜品所用時間較多。等到把它們都準備齊全了，面皮也涼得差不多了。
開吃。
常常是壹碗嘗滋味，兩碗塞牙縫，三碗下肚才覺剛剛飽。
後來，我們搬家至別處。有壹年夏天，母親又做面皮。恰巧有鄰居來借東西，母親就熱情地留鄰居吃壹碗面皮再走。
鄰居沒有見過面皮是什麽東西，更不要說嘗過它的味道。當她夾了壹點放在嘴裏的時候，她的眼睛都亮了。
鄰居稀裏呼嚕地吃了壹碗面皮，拿著東西，高興地，滿足地回去了。沒過兩天，我家裏就幾乎天天有人過來，多是嬸子大娘們。
“聽說妳會做面皮，還做得可好吃了。那東西咋做？”
壹進門她們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母親壹面沏茶端給她們喝，壹面坐下來，壹條壹條地告訴她們該怎麽做。據說後來，有壹位鄰居曾忙乎了大半夜做面皮款待親戚。當然，這是後話。
我在省城上大學。有壹次和表姐到美食城吃飯。表姐說，吃面皮。那牌子上寫著：巴盟面皮。
巴盟是河套平原的主陣地，黃河水從那裏流過，用黃河水澆灌出來的麥子，勁道有嚼頭。當然了，做出來的面皮也是壹流。
只是，那巴盟面皮漂泊到省城這繁華之地後，就像曾足不出戶的小村姑突然跌入了花花世界壹樣，有些驚慌失措。面皮的味道，可想而知。
也曾吃過地地道道的巴盟面皮。那是在鄉下教書的時候，有壹同事是巴盟人，每次她都帶巴盟面皮給我們吃，以慰藉我們孤獨在外的零落寂寞之苦。
在薛家灣的白雲商場後面，有壹家叫做張鮮女巴盟面皮的面皮館。第壹次到白雲商場附近吃飯，去的就是這壹家。
那時，她家的面皮勁道，湯汁是真材實料，味道也好。過了幾年，那家館子還在，可是那面皮的味道，卻大不如前了。
自此，就很少再去吃面皮了。
這次上街，又發現了壹家搟面皮館子，就是這家寶雞搟面皮。吃了壹次，味道正宗。辣椒油色澤油亮，芝麻炸得恰到好處。配菜的豆芽和黃瓜，與搟面皮本身相得益彰。
這家館子剛剛營業，作為幸運者，嘗到了薛家灣這座小鎮上的又壹道美食，心裏，滿滿的，都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