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小說”指的是那種內容、裝幀簡陋通俗的小說。1935年英國的阿蘭·萊恩創辦了“企鵝”版通俗文學讀物,這種書往往都是用各種廢棄報紙、書籍被攪和成紙漿後而產生的。昆汀以此為名暗示了自己的電影就是許多其他影片和文學作品的碎片攪和而成。他把所有嚴肅的東西,暴力、性、政治、國家的戰爭都變得像快餐壹樣容易吞咽。他憑借《低俗小說》這部電影將自己造就成壹個後現代電影英雄。
《低俗小說》發生的幾樁事,都跟黑社會有關。可是這幾件事情本身是不相關的,每個故事之間也沒什麽聯系。《低俗小說》徹底地將暴力美化或風格化。它讓觀眾意識到,這壹時刻,妳看電影是在娛樂。塔蘭蒂諾化暴力為玩笑,化性為玩笑,化政治為玩笑,化歷史為玩笑。通過約翰·屈夫塔和烏瑪·瑟曼在夜總會跳扭擺舞的壹場戲,塔蘭蒂諾輕松地回顧了美國的電影史、音樂史和舞蹈史,加上黑色電影和硬漢小說中對待暴力和惡的冷漠態度、強盜片的人物設計和格局、香港電影的激烈動作;魔幻現實主義的奇跡與現實的混淆,使得《低俗小說》的後現代大拼接達到了狂歡的程度。塔蘭蒂諾自己也說:“我每部戲都是東抄西抄,抄來抄去然後把它們混在壹起……我就是到處抄襲,偉大的藝術家總要抄襲。” 同樣是花哨而富有深意的語言,同樣是漫不經心地談論瑣碎問題的黑社會小混混,《低俗小說》更多了看似隨意拼貼,其實十分技巧的敘事結構,還有那些流暢滑動的劇情中所流露的命運觀點。
《低俗小說》對暴力的處理是影片能夠熠熠生輝的重要原因之壹。朱爾斯殺人前還跟人家爭論哪家的漢堡包好吃,還要念壹段《聖經》;文森特和朱爾斯壹邊擦車還壹邊爭論誰該清洗車後座的腦漿。將暴力風格化,並非塔蘭蒂諾原創,昆汀·塔蘭蒂諾與他的前輩大師不同的倒還不在於他的大膽直接,他深刻了解他身處的時代特征,將社會的風尚流行和犯罪現實巧妙結合。塔蘭蒂諾從沒有談論過後現代,可是他深諳其精髓。昆汀似乎要告訴我們,20世紀的生活是迅猛發展、超速多變而沒有價值的,無論生與死都沒有道理和公正而言,電影要講的無非是瑣事和笑話,是壹本“低俗小說”。
影片的環形結構可謂精巧,對於普通觀眾來說,這種結構的改變乍壹看上去總是脫俗的吸引著大家的眼球,《非常嫌疑犯》(The Usual Suspects)和《記憶碎片》(Memento)等影片的成功都是來自都敘事結構的把玩。對於敘事電影來說,好的故事和好的講故事的方法壹樣重要。今年來《木蘭花》、《通天塔》、《撞車》等影片無不是在敘事手法與影片結構上大做文章,而結構本身也是上述影片最重要的突出屬性。當然,花巧的結構只有緊緊圍繞著為影片內容服務這壹個中心才不至於成為空洞的花架,而不幸的是為了花巧而花巧的影片也不在少數。而對於《低俗小說》這部影片來說,其無序的結構相較之其情節來說,更像是壹種必要——也就是說影片這樣的情節安排如果換作其他,比如順序結構去講述,壹定會讓影片本身顯得臃腫不堪而失去戲劇效果。當然,這樣的結構本身也只是壹個容器,造就本片經典地位的主角卻還是對話臺詞、黑色幽默類型元素及普通類型片角色所發生的奇特事件的故事安排。
臺詞是成就本片的第壹功臣。片中的人物對話及個人獨白占據了大量的時間,這些臺詞在塑造了壹個個鮮活人物的同時也是影片的劇情發展的主要助推力。片中即使是看似最漫不經心的對白也有其特定的含義,它們或是為後來情節作了鋪墊,或是有著某種隱喻。
當拳擊手沒有如約輸掉比賽,而是痛快將對手斃命於拳壇後回到家中,女友正在焦急的等待,看到拳擊手回來,女友說“我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我好想要有壹個大大的圓肚子。”拳擊手依偎過去,“妳會有的。”“如果我有圓肚子”女友接著說,“我就會穿壹個小兩號的T恤來顯示我的肚子。”壹段情節後,女友接著評論“很不幸,我們認為好看的並不是同壹個東西。”……
上面這壹段對話就體現了本片臺詞設置之精巧,如果按照壹般類型片的套路,拳擊手回到家後應該告訴女友自己都幹了什麽,怎麽幹的,把這些觀眾們都已經知道的情節再復述壹遍,然後討論下壹步的計劃。而塔倫蒂諾則在這裏安排這樣壹段對話,巧妙的點出了兩人的關系,直接描寫了拳擊手女友並進壹步刻畫了拳擊手的內心世界。如此的對白設置,即不落俗套又貫串了影片始終所秉承的類型角色+非類型事件的整體風格。在片中所有出場的角色都是犯罪電影中所常見的,包括黑幫人物,強悍的拳擊手等等,但是他們所經歷的事件卻又不同於壹般類型片的設置。各種黑色幽默的橋段和本片精巧的臺詞壹道讓《低俗小說》成為了壹部從不講笑話卻又讓觀眾時常哈哈大笑的影片。
比如,在片中老大女友磕藥過多,文森特在毒販家中將針頭紮進她心臟註射腎上腺素那壹幕。這本來是影片中比較令人反胃的鏡頭設置,而在弗吉尼亞大學的壹項研究中表明,觀眾大多數都是笑著觀看這壹段的。這當然是塔倫蒂諾的精心安排所致。在這段之前,文森特預見了毒販的老婆——壹個渾身穿刺的女人,並與她就穿刺有過對話。而在之後紮針時,鏡頭也並沒有直接的描寫針入胸口的過程,這在壹定程度上減輕了觀眾的緊張感,並且隨後老大女友觸電般跳起也足夠滑稽,聯想到之前的毒販老婆的穿刺,我們會覺得她也只不過是在胸口穿刺了壹個針頭。
這樣的獨特的黑色幽默在片中也俯拾皆是,如拳擊手用上武士刀、黑幫老大被搖滾店主玩弄、文森特走火轟暴小斯等等。而這些看上去血腥的場景被巧妙的包裝之後都變得更容易為人們接受甚至都頗具喜劇效果。
影片從壹開始似乎就故意要成為人們巷議的話題,從神秘的手提箱到朱爾斯每每對聖經的引用,似乎都有著深刻的含義卻又秘而不宣。在影片上映後至少壹年內,它也確實成為了大眾對於電影討論的中心。在拿下嘎納金棕櫚後,影片證明了它自身的經典,也將塔倫蒂諾寫進了壹代大師的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