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在金庸的心目之中,也是壹個和其他人物不同的人。在金庸的小說之中,從來也沒有壹個,用了那麽多筆墨寫這個人的性格的。不但在令狐沖的言、行之中,表示他的性格,不但在他人對令狐沖的評語中,表現他的性格,而且還主觀地去寫他的性格。
令狐沖愛說笑話,那是他內心不將任何事情看得嚴重的表現。在令狐沖這樣性格的人看來,天下無不可拿來說笑之事,天塌下來,也可以當被子蓋。
這是嶽不群罵令狐沖的話,令狐沖是壹個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對他來說,天下根本沒有什麽事是正經的,說話又何必正經?這種想法,世人目之為輕佻,其實是最看得開的想法。
可是,看畢全書,令狐沖連半點卑鄙無恥的手段也沒有用過。這是壹種很值得提出來討論的情形。壹個人在思想觀念上認定了某些事是可以做的,並不壹定說這個人壹定會去做這些事。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可以做,都是當時社會時代背景下產生的壹種約束,有些在某壹時期萬萬不能做的事,在時代社會背景改變之下,變得極其普通,人人都在做。能做不能做,那是壹種約束,這種約束對性格上不受約束的人來說,那是對約束的壹種反抗,並不壹定自己非做不可。如果在思想觀念上,也不能對約束有任何的反抗,那是對人性的侮辱。
令狐沖並沒有在榮辱關頭做過任何卑汙之事,後來,在《鹿鼎記》中,韋小寶到是做了壹些,韋小寶的作為,完全符合令狐沖的思想觀念,卻至今被讀者非議,真是冤枉之至。
嶽不群始終認為令狐沖“狡猾”,令狐沖固然花樣百出,但樣樣是真,嶽不群處處作偽,突然有招架不了之感。 生性開朗,光明磊落。“但願她將我忘的幹幹凈凈,我死之後,她眼淚也不流壹滴”這是令狐沖對嶽靈珊的希望,他苦戀嶽靈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倒也看得開,為對方著想,寧願自己“胸中總是酸楚難當”。酸楚難當,並不是令狐沖看不開,而是任何正常人的正常反應。情關,世上若有人能夠勘得破,他早已不是人而是神了。所以令狐沖有時也難免:“胸口壹酸,更無鬥誌,當下便想拋下長劍,聽由宰割。”
令狐沖本來就不是很有鬥誌的人,隨便來、隨便去,無拘、無束,弄個鬥誌放在心中,將自己作鬥誌的奴隸,所為何來?“暫受壹時委屈,又算得什麽?”
令狐沖韋小寶兩人性格有相近之處,兩人若能相遇,壹定成為莫逆之交,相互之間的每壹句話都可以說到對方的心坎中去。但是,韋小寶和令狐沖,又是截然不同的。寫小說,最難是寫兩個性格相近的人而將之寫的截然不同,金庸在令狐沖和韋小寶這兩個人身上,做到了這壹點。
將壹部《笑傲江湖》隨手翻閱,並非刻意尋找,對令狐沖的性格,已有這許多。金庸對令狐沖的性格特別著意刻劃,是有原因。原因是像令狐沖這樣的性格,並不多見。令狐沖真正是灑脫豁達,臻於化境的壹種人,這種人在古代社會或許還多些,現在社會,真是少之又少。他任性胡鬧,只是為了不想受拘束,任何加在他身上的束縛,他都會當作在背的芒刺。他不壹定不喜歡這種束縛,但如果壹定要他非有這種束縛不可,他就受不了,這種是不羈性格的典型:妳讓他去做壹件事,他未必去做,如果妳不讓他去做,他到非要做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