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戶時代有壹位非常重要的國學研究者,本居宣長,他首先將《源氏物語》中的物哀觀理論化,並將此作為他的世界觀。“物哀”(もののぁはれ)是日本自古就有的美學思潮,不僅深深浸透於日本文學,而且占據著日本人精神生活等諸多層面。物哀的表達是美學上的追求,客觀事物的存在要唯美看待,《源氏物語》的核心也展現了日本人的真性情即把自然情感抒發出來。人類在對事物的接觸中產生認知,並由此引發感嘆。‘哀’壹詞是日文感嘆詞音譯漢字的,最早將‘哀’由單純感嘆發展至實質的就是《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本居宣長在他所著的《源氏物語》註釋書《源氏物語玉の小櫛》中,對“物哀”這個理念及其作品《紫文要領》,都有詳盡的闡述。
?物哀有三大境界,其壹:“物之心”。即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是有心、有靈的。在日本敬奉的神道教的廟堂裏供奉的神靈包含萬事萬物,壹棵樹、壹把椅子都能被認為有靈。這也與“泛靈論”如出壹轍,也許是受到這種理念的影響。而這種敬重自然,熱愛萬事萬物的精神壹直影響著日本人,乃至成為壹種文化觀、價值觀和世界觀。最為大眾所知的宮崎駿先生的電影《千與千尋的神隱》就是壹個最典型的代表。湯婆婆的油屋,那個大澡堂,就是為萬物神靈服務的,洗滌在塵世裏蒙汙的身心。其二:萬物有心之後會感受,有自己的情感,但物的哀嘆是不能用語言述說出來。而人,作為擁有語言能力的群體,理所應當站出來,幫它們訴說。《源氏物語》中光之君與紫之上的亂倫之戀同樣是壹種不能用言語訴說的哀,明知這種感情是非道德的,但彼此的喜愛之情,不能夠壓抑住,就是壹種哀。當然,日本國是批判這種淫亂的,但拋開道德層面,那種無法掩抑的愛恰如淤泥中的蓮花壹般,妙不可言。從側面也可以解釋為悲劇理論,人與物能感受到命運的局限但無法改變,卻在這局限裏得到升華,得到進化。其三,物與人知道事物短暫,瞬息萬變,但如果在這樣短暫的生命歷程內綻放出唯美,那壹瞬間的耀目是想忽視都不可的。知道自己終將會消逝在世間,被淹沒在歷史長河中但人來幫助事物表達,或者事物自去展現那種美好。可能會哀傷卻又收獲壹份感嘆。舉個例子,櫻花唯美,在枝頭綻放時能被人贊美,但所謂,落英繽紛,或許較之繁花似錦更能受到世界的矚目。倘若,櫻花知道自己將離開枝頭,應該是哀嘆不已的,但隨著天際壹縷華麗墜落的身影,留給世界的就是壹種死亡之內、生命之外的唯美。卡夫卡也曾說“生命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會停止”。這不是悲觀,反倒像是壹種審美文化意識。這也是世界文學作品的主流,古希臘提倡悲劇之美,那些遺留後世的世界名著大多都是悲劇。壹個笑話很少能讓壹個人重復歡笑數次,而壹段悲劇,那種傷痛是歷久彌新,並且沈積久遠的。
?《源》作為古代經典,在日本文學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位置,如果沒看過《源氏物語》,來看現代日本文學裏有名的作家村上春樹、東野圭吾等人的作品,總會像缺了壹塊拼圖。《源氏物語》中包含許多日本文化以及日本美學的東西,除壹種最實質化的物哀觀,還有壹份“國風文化”的興起,《源》開啟了日本文學的獨立標誌。由於日本地理位置特殊,常有海嘯、臺風、火山活動等等不可避免的災害,所以,他們深知世事無常,那麽對自然的崇敬便不可避免;在平安王朝的中後期日本開啟自學模式,唐末的頹敗讓日本警醒,菅原道真也主張中斷遣唐使。所以,許多日本學者認為日本從這個時期開始,是真正意義上的成為民主主義獨立的時期。而用假名著成的《源氏物語》自然就被視作壹部日本人自己的國學著作。再從精神與文化觀念看,確實融合了日本的民族意誌和特色。從《源氏物語》這壹著作中,可以窺見的有物質(物)和精神(哀)雙層美,物哀的審美意識比起悲哀更為恬淡、空寂,並且表現形式也不是特別強烈,就是壹種淡淡的感傷躍然眼前。而其中的生死觀就如川端康成所述“死是最高藝術,是美的壹種表現”,有壹種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不惜在美的瞬間求得永恒的靜寂”。這些觀念在日本文化與許多的文學作品中都有展現,日本文化能夠用嚴肅的態度去享受人生易垮的堤防,在我眼中就是善於在純美中墜亡,又於墮落裏勃發,尤為值得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