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他《寫在人生邊上》,68年後,她的《走到人生邊上》出版。這才是最長情的告白吧?!——題記
錢鐘書楊絳夫婦
十幾年前看過壹篇文章,作者記敘采訪楊絳的壹個細節。他在楊先生面前說了句“大話”,大意是自己身體健康從來不感冒不生病之類,楊先生聽了,默默站起身,拉著他的手走到墻邊,然後把他的手按在墻上,輕輕敲了三下——表示剛才那句話說錯了、無效。還說是自己無錫老家的習俗,小孩子若說了過頭的話,請(神明)原諒之意。
我當時在工廠生產壹線工作。當年自動化程度不高,沒有高大上的加工中心和數控機床,加工機械零部件的車刀往往需要到砂輪房磨制,常常壹打滑、壹個不小心就會被高速旋轉的砂輪磨破了手,或者被飛濺的切屑劃破了皮。那時我就有個發現,只要誰講大話說或洋洋自得地笑話別人“我的手好長時間沒‘破’過了”,那個講大話的人,保準會出點狀況,包括我自己。
讀到那篇專訪後,但凡我意識到自己講了大話、狂話的時候,就總是很自覺地去拍拍墻壁或拍拍桌子,以示“剛才的話不作數”。這種暗示,是迷信嗎?我以為是對不為人知的神秘所在、或者是對無常的壹種敬畏。就算是“迷信”,對自己及家人、周圍朋友是引導到更好的方向,符合“妳好我好大家好”的三好原則,不是件好事嗎?
《走到人生邊上》壹書的前言中,楊絳先生記錄了壹些人的經歷,有的是“篤實誠樸的農民所講述”,有的是她親身經歷,也有古代的“鬼故事”。她說“他們的經歷,先進的知識分子無緣經歷,不能壹概斷為迷信。”她寫壹個男同學家是常熟的大地主,剛在城裏蓋了新房子,挑了“宜遷居”的黃道吉日喬遷新居,楊絳和壹個女同學也應邀到同學家吃了飯。回學校不久,那個男同學告訴她他們家鬧鬼,搬入新居不過七、八天,同席吃飯而住在新居的五個人,“死了兩個,病了兩個”,據說那所房子的地基是公***體育場,原先是處決死囚的校場。問“怎麽鬧鬼?”說是“壹到天黑,樓梯上腳步聲上上下下不斷,滿處咳吐吵罵聲……”書中還寫她爺爺奶奶“見鬼”的事。她爺爺奶奶有壹天黃昏後同在壹起,兩人同時看見了太公,兩人同時失聲說:“爹爹餵”,但轉眼就不見了。隨後兩人都大病,爺爺辭官還鄉,未及到家就咽了氣。
所以我覺得,楊絳先生是有“信仰”的。信,並非迷;不信,並非不迷。
他們的思想正確嗎?他們的“不迷不信”使我很困惑。他們不是幾個人。他們來自社會各界:科學界、史學界、文學界等,而他們的見解卻這麽壹致、這麽堅定,顯然是代表這壹時代的社會風尚,都重物質而懷疑看不見、摸不著的“形而上”的境界。
《走到人生邊上》始作於2005年,楊絳先生大病壹場,出院後回到三裏河寓所,思索人生的終極問題,兩年後,在她96歲之時此書出版。她在前方中說:我已經走到人生的邊緣邊緣上,再往前去,就是“走了”,“去了”,“不在了”,“沒有了”……
《走到人生邊上》,是對錢鐘書先生寫作於1939年的《寫在人生邊上》的回應吧?!錢鐘書說自己壹生最大的幸福是娶了楊絳,說她是“最賢的妻,最才的女。遇到她之前從未想結婚,結婚之後從未後悔。”
在女兒錢媛、丈夫錢鐘書相繼謝世後,她獨自生活,“自言自語”,在書中坦陳自己對命運、人生、生死、靈與肉、鬼與神等根本問題的思考。
象我們這些尚且“走在人生路上”之人,面對壹位尚且健在的世紀老人寫人生的價值、靈魂的去向的文字,只有仰視、頂禮膜拜的份兒罷了!除了佩服她96歲高齡仍筆耕不輟、才思縝密,我生出的竟然也有隱隱的痛惜——在“胡思亂想”中,她寫自己“壹輩子的過錯也攢了壹大堆。小小的過失會造成不小的罪孽”。坦陳“父母生我、育我、培養我,而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身邊,跑到國個去了,還頂快活,只是苦苦想家。”對唯壹的女兒錢媛,“未盡到媽媽的責任。“讓女兒誤診得了絕癥,到絕癥末期還不知她的病情,直到她去世之後,才從她朋友的記述中得知她病中的痛楚,我怎麽補償我的虧欠呀?”痛失唯壹的女兒,白發人送黑發人,於楊絳是怎樣壹種撕心裂肺,不論是《幹校六記》還是《我們仨》,文字所涉,都寫得極冷靜、隱忍,卻更令人唏噓和動容。
我孤獨壹人已近十年,夢裏經常和親人在壹起。但是在夢中,我從未見過他們的面容和他們的衣服,只知道是他們,感覺到是他們。我呢,甩掉了肉體,靈魂彼此間都是認識的,而且是熟識的、永遠不變的,就像夢裏相見時壹樣。
時至2016年,楊絳先生已105歲高齡。我們走在人生路上,幸運的是仍有這樣“走在人生邊緣邊緣上”(楊絳語)的前輩可供仰望,如同仰望星塵,如同面對海洋。
目光炯炯聊職場,內心溫暖談人生 丁是丁ID:dsd5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