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舊的“老屋”,柔弱的白流蘇。
“‘我們家用的是老鐘。’他們的十點鐘是人家的十壹點。他們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①就像這壹段話,白府,壹個跟不上時代的敗落家族,守著古老的鐘,就意味著守著傳統的思想。而白老太太就是這傳統思想的代表者,同時也是執行者。他們的所作所為也必然是與外面的世界脫節。例如,他們死死地守著敗落家僅剩的遺產過日子,過得要讓人家看著有面子。兩個男丁,卻像待嫁的姑娘,足不出門,畏畏縮縮。外面的花花世界根本就不會有他們的足跡。
跟當時的大多女性壹樣,白流蘇,是壹個守舊的卻是有知識的女性。她順從老母接受了家裏所謂的門當戶對,成就了自己的第壹段婚姻。白太太,這個經歷了歲月的磨難的老母,即使白家已經是敗落了,仍然是固執地守著原有的書香之家的風味,壹切都按照古老的規矩,把人死死地掌握在這些規矩中。本來女兒遭受欺淩了,作為老母的她應該出面為女兒做主的,然而,她總是只會給白流蘇灌輸這樣的壹種傳統思想:作為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只猴子滿山走。她認為作為女人,受點氣,吃點苦都是不在話下的。
而家中的哥嫂,更是自私自利,只會向著錢靠攏,只要有錢,就算是把妹妹給賣了也值得。她們恨不得有多幾個這樣的妹妹,好讓他們白家繼續撐下去。所以,白流蘇是更加不可能依靠他們找到立足點。 柔弱女子為自己撐起柔弱背後的強悍。
本為柔弱的書香之家的小女子,連老母都不能為自己做主,她也就只能自己站起來,為自己做主。這樣,白流蘇就從軟弱地壹面勇敢地站起來,撐起強悍的壹面。為自己做主,強硬地離了婚。盡管在這個走出丈夫家門的過程中夾雜著太多痛苦和無奈,可是她仍要堅持。卻表明流蘇不再是傳統意義上恪守“三從四德”、凡事逆來順受的懦弱女子了,她已經懂得用法律來保護自己的人格和權利。這裏可以看出,白流蘇是有種新時期的新派思想的白家人,她是第壹個從“三從四德”走出來的人。
雖然她有著白家壹樣的守舊思想,但是她卻又是白家唯壹可以接受新思潮、新思想的,並且有著自己的思想的“白家另類人”。她不想把大好的青春浪費在這壹段沒有幸福的愛情,受盡淩辱,於是選擇自己的路——離婚。柔弱的她只能是接受白家壹家人對她回娘家的冷眼與侮辱,接受家裏的壹切老規矩。柔弱的性格讓她剛開始時逆來順受。然而,柔弱並不是她性格的所有,在柔弱的極限中,她憤而挺出堅強的壹面。這樣的堅強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的,只有範柳原。在白家看來,白流蘇再堅強她還是需要壹個家,壹個只要有金錢的家。白公館認為“三從四德”、“三綱五常”是所有女性的宿命,也理所當然是她白流蘇的宿命。就像白老夫人,壹輩子就是為了堅守這些“三綱五常”,不得有半點差錯。而白流蘇卻認為,女人也有自己做主的權利,這正是新時期新思想。她之所以柔弱,是因為她還沒完全脫離封建社會的傳統約束,特別是成長在白公館這樣壹個森嚴“封建社會”裏。她骨子裏還是壹直留著“封建社會的血”,婚姻的殘酷就像是她受傷換血的機會,她的堅強就是“新血”,柔弱就是“舊血”。“新血”給她堅強的力量,而“舊血”是約束她生命的琴弦。這就形成了白流蘇堅強背後的軟弱的矛盾性格。 不相信命運的安排,成為名副其實的“賭徒”。
我認為白流蘇的第二個突出的矛盾性格是既不相信命運卻又要將自己交給了命運,因為她選擇了當壹名“賭徒”。
山東大學文學院博士生高娟在《張愛玲〈傾城之戀〉解讀》中寫道:“對於流蘇,很多人將她視作情場的賭徒,是個以婚姻為職業,借“謀愛”來“謀生”的惡俗女人。”
(壹)抗拒命運的安排選擇離婚,拒絕為前夫奔喪。
當徐太太來報喪要請白流蘇回去奔喪時,幾個哥嫂就七嘴八舌地要逼著她回去。“三爺用扇子柄刮了刮頭皮道:‘照說呢,倒也是應該的……’”③這裏看到的是白流蘇的哥哥是要撇開妹妹不管,只要有人收留她以減輕自己的家庭負擔。再看白流蘇的態度:“這時她便淡淡地道:‘離過婚了,又去做他的寡婦,讓人家笑掉了牙齒!’她若無其事地繼續做她的鞋子,可是手指頭上直冒冷汗,針澀了,再也拔不過去。”④可知白流蘇是知道既然離了婚了她自己就是自由的了,再回去當壹個死人的寡婦,那是等於把自己重新判了死刑。所以她說這樣別人會笑話,怕別人笑是假的,離婚都不怕別人笑難道她害怕別人笑她給自己的丈夫奔喪?很明顯,她是精明的,她知道既然自己是從圍城裏逃了出來就不會再次從新陷進去。她開始害怕她的哥嫂為了錢再次把她賣了,但是她又不能讓人看見她內心的害怕,她用力地掩蓋著,手心就冒汗了,這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離婚她自己拿了主,怕是這次回不回去守寡就由不得她決定了。三哥,字字咄咄逼人,不管白流蘇拿法律還是人身自由嚇唬,他始終是堅持白家傳統的“三綱五常”。他明吼妹妹生是別人家的人,死是別人家的鬼,樹高千丈,落葉歸根,明擺著要趕著妹妹離開這家。而白流蘇也不是好欺負的人,她明知自己的親哥哥明擺著是花完了她的錢,現在又是時機那她去取錢了,他哪會那麽容易放棄。所以自己是不可以認輸的,壹旦輸了就等於輸了自己,輸了自己的壹輩子。於是跟哥哥吵起來,但是,白家的守舊人物不止是壹個,而是壹群,白流蘇就壹個人跟壹群眼中只有錢人的親人搶自己,她是想不到的,自己竟然是變成了家人的搖錢樹。
不接受舊思想的“三綱五常”,選擇自己站起來憤抗正是她不相信命運的安排的性格表現。
(二)抗拒命運的同時,她選擇相信命運——把自己交給了壹個個“賭註”。
受了委屈,再次想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於是再次向母親求救,要求壹個公平的待遇。可是,生活對白流蘇來說總是那麽的殘酷,自己的母親再次拒絕她的苦苦哀求。在這樣的情況下,柔弱的白流蘇站了起來,她唯壹能做的是,堅強地為自己做主,為自己下壹個“賭註”。
這個“賭註”她是下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壹不小心她就輸掉了所有。所以當徐太太給她介紹對象時,她是看對方是否能給她壹個安穩的家,貧窮富裕都無所謂了,只要是個安穩的家。然而,這場賭博,賭註每個人都下得太小心,以致壹直白流蘇都沒法找到合適的。
甚至壹直到了遇上範柳原,她比之前都要謹慎。因為她知道,範柳原要的是愛情而非婚姻,而恰恰相反,自己要的是婚姻而不是愛情。當確定範柳原要的是愛情時,她全身而退,很顯然,她害怕,她是無法再次接受傷害了。於是她就選擇了放棄這次的“賭註”。
本來我們都以為,她和範柳原之間就再也不會有交點了,而出人意料的是,範柳原暗地裏就給了白流蘇壹個平臺。於是“流蘇的手沒有沾過骨牌和骰子,然而她也是喜歡賭的。她決定用她的前途來下註。如果她輸了,她聲名掃地,沒有資格做五個孩子的後母。如果贏了,她可以得到眾人的虎視眈眈的目的物範柳原,出凈她胸中的這壹口惡氣。”⑤這裏就把白流蘇的“賭徒”性格表露得透徹了。去香港是給她壹個更大的賭坊,如果好運,她便會得到範柳原的愛,如果有什麽差錯,她就會聲名掃地。再次選擇賭,是她相信命運的安排的性格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