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張木匠》
我姓張,是壹個木匠。
6歲那年壹個算命的瞎子說我將來會大大的有名。就這句話那個瞎子賺了壹塊錢。
我是個木匠,因為我父親是個木匠。我父親是個木匠,因為我爺爺是個木匠。子承父業,我從來不去想我是不是喜歡做木匠。有的人是沒的選的,譬如我。
不過至少我可以養活自己。從雕花梳妝臺到楠木棺材我都會做。有時候我還幫忙給人家造房子。我還到過很多很遠的地方幹活。那些人家對我們這些手藝人總是很尊敬。壹個能吃飽飯又有人尊敬的行業是不該還有什麽抱怨的。
我住在壹個很小的地方。這裏的所有人我都認識,他們也都認識我。住在小地方的好處就是妳不會忽視。因為實在沒什麽可註意的事情。
她來的時候我正低著頭修著那張龍鳳呈祥描花大床。
“師傅,能修好嗎?”
她站在門口,右手扶著門框,左手搭在右手上。那天好亮的太陽,我看她的時候不由得瞇起了眼。
“可以。新娘子妳別擔心,我晚上就給妳送過去。”
她是隔壁沈家的新媳婦,這張大床是她的嫁妝。喝喜酒的時候,我匆匆看過她壹眼,今天是第二次見到,可還是沒看清楚。
我又低下頭去削著壹個榫頭。
我聽到她笑起來,笑的聲很大。我以為壹個新娘子是不該那麽笑的。她說:
“那太好啦。真修的好,工錢我加給妳。”
“新娘子已經當家了嗎?”我又擡起頭,笑著問。
這次看清楚了,當時只覺得,她好甜。
“師傅說笑了……哎,妳……”她突然很吃驚的樣子。
我奇怪的看著她。
她又笑了,還是那種很放肆的笑,她說:“哎喲喲,妳很象我的壹個親戚。活脫的象呢。剛剛還真是嚇了我壹跳。”
我也笑笑說:“天下人象人也很多。”
“可也沒有這樣象法。嘖嘖,不過妳比他要高……”她接著說,聲音慢慢朦朧起來。我低著頭繼續做活,可我知道她在看我。
我沒再說話。
“師傅妳貴姓?我還真不知道呢。”她問。
“姓張。”
“哦……他姓姚,叫姚子軒。我娘家也姓姚,他……是我表哥。”
“哦。”我隨便應著,把做好的榫頭稍微修壹修。
“旎蘿!旎蘿!”隔壁沈家老太太叫起來。原來她叫旎蘿。
“妳家媽媽叫妳了!”我對她說。
她點點頭,回頭走了。
晚上我把大床送過去的時候,她卻沒出來。沈家老太太留我吃飯,我推辭了。
三天以後我去河那邊給壹家人家翻修祖屋。在那時候我認識了另外幾個木匠。他們邀我去南邊做活。因為價錢給的高,我就去了。
這壹去就是半年多,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生孩子了。八個月就生的孩子大家都以為難養活,不過倒母子平安。我正趕上三朝,喝了壹杯酒。因為怕風,她沒出來。
因為去南邊賺了點錢,我想歇壹歇。就沒再到遠方去做活。這個地方還是那個樣子,無論離開7個月還是7年都是壹個樣。
可慢慢有些怪事發生了。常常有人在我門口探頭探腦,那絕不是來照顧我生意的人。我走過街道,也有人在背後小聲說著什麽。也有些人小聲議論著什麽,看到我都突然不作聲了。
我知道我被議論了。我不知道我有什麽可議論的,可我想知道。
慢慢的,我有些聽懂了。
“真真的,難怪8個月就生了……”
“那也不對啊,該是嫁過來才認識的。”
“也興許早就勾搭上了的。”
“這小毛頭也真真不象爹不象娘,活脫脫是個小張木匠。”
“看不出來哦,好象是個老實頭……”
隔壁沈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晚上又常常有吵架聲。
我想我知道是怎麽回事情,可我實在沒什麽想澄清的。
本來我沒想要走。壹直到有壹天我過河去喝酒,那個酒保壞笑著叫我沈家女婿。
我打了他,不過他們人多,我沒得什麽好處。
10天以後的夜裏,我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這裏。走的時候我看到沈家樓上窗戶上有個影子,肩膀壹聳壹聳的似乎在哭。
過河的時候我把壹個小木頭人扔在水裏。那是她來我家那天,我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