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說,壹個人有煩惱就是因為記性太好。從那年開始,很多事情姝茵都忘了。唯壹能記住的,就是她喜歡桃花。
壹晃又是壹季。冬去春來。姝茵還來不及把方恒的影子從她生活中抹去,鄭家平就這樣冒冒失失的闖了來。當時,姝茵仍執拗的以為,方恒會念著多年的感情,重新回到她身邊,但令姝茵沒想到的是,和方恒多年的感情,竟比不上他與壹個富家千斤數日的交往。壹張喜貼,算是徹底把姝茵從夢中喚醒。當方恒把燙著金邊的喜貼遞到姝茵手上時,姝茵在他的目光中居然又看到絲絲不舍,但這壹切在姝茵看來,不過是虛偽的掩飾,方恒還想再解釋些什麽,姝茵沒有給他機會,微笑轉身,優雅離去。走出很遠,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姝茵回到家,發現帶在中指上的指環,那是許多年前的壹個夜晚,方恒深情款款為她帶上的,雖然並不值幾個錢,但曾是方恒對她所有的承諾,她也從未離過身。可如今,不過是個笑話。想取下它,卻怎麽也摘不下。她用盡各種辦法,泡肥皂水,抹植物油,但都不奏效,帶了多年,指環仿佛已經長到肉裏,手指也被折磨的紅腫起來,沒辦法,只好容忍它繼續存在,時時刻刻刺痛著姝茵破碎的心。
方恒婚禮那天,姝茵還是去了,因為聽說舉行過婚禮,他們就要移居海外,姝茵想最後見見方恒,畢竟相愛壹場,她做不到方恒那般絕情。春寒料峭的季節,姝茵穿壹身粉藍色裙裝,那是方恒最喜歡的顏色,她希望把自己最美的樣子,留在方恒心裏,雖然他負了自己,雖然他背棄了曾經的諾言。但自己就是無法恨他。姝茵還記得,方恒曾說過,要在桃花開放的季節,讓她做最美的新娘,想來這壹切已恍如隔世。她轉了轉指環,把快要滾落的眼淚逼了回去。原來,那不過是壹句敷衍的空話。她笑自己的傻。來參加婚禮的賓客,都是小城裏舉足輕重的人物,沒有人註意到姝茵,她就默默的站在窗邊,目光呆滯的望著窗外那枝含苞待放的桃花。侍者送來紅酒,她壹飲而盡,忘記了自己有胃痛的毛病。不壹會,酒精就在胃裏灼燒起來,她坐在角落,支撐著看方恒帶他美麗的新娘周旋在宴席間。當他們走到姝茵面前時,姝茵勉強起身,笑著敬酒,酒杯剛舉到唇邊,就被方恒擋下,新娘立刻投來疑惑的目光,這時,站在方恒旁邊的伴郎把酒接了過來,笑著打圓場,並喝了那杯酒。姝茵因尷尬而低垂的眼眸在擡起的瞬間,就看到了鄭家平,方恒的伴郎。這才想起,他是方恒的同事,他們還曾有過壹面之緣。姝茵向他投來感激的壹瞥,就對方恒說不舒服,早些回去了。方恒要鄭家平送送她,走到門口時,姝茵又忍不住回頭望了望方恒,此刻他正春風得意的向賓客講述著他與新娘短暫而又浪漫的戀愛史。姝茵想,也許這就是最後的相見。
街道兩旁的桃花開了滿樹。粉色的花瓣被風吹得到處都是,恰如姝茵此刻淩亂的心。許是酒精的作用,她臉頰滾燙,頭昏昏沈沈的。若不是鄭家平扶著,恐怕自己早已不知身在何處。他們就這麽靜靜的走著,沒有壹句話。鄭家平甚至沒問姝茵,她的家在哪裏,因為他知道,此刻,說什麽都是多余,於姝茵來說,今天來參加這個婚禮,不知要付出多大的勇氣。鄭家平打心眼裏佩服這女子的勇氣。但他還是打破了沈默,他試圖想讓姝茵說點什麽,也許那樣,她會好受壹些。他說,姝茵,我常聽方恒提起妳,我們也曾見過壹面的,還記得嗎?姝茵只點點頭,禮貌的說,今天的事,謝謝妳了。繼而,又是壹陣沈默,當鄭家平再望向姝茵時,才發現淚水已經不能抑制的從姝茵的眼睛滾落出來,如珍珠般的淚滴壹顆顆滑過她細致的臉龐,在那壹刻,深深烙在了鄭家平心裏。鄭家平沒了主意,更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眼前這個面若桃花,人見猶憐的女孩。他把自己的肩膀借給她。那懷抱是如此溫暖,讓姝茵冰冷的心,感受到了絲絲暖意。冷靜下來的她,立刻離開了那個溫暖的懷抱,想到自己的失態,繼而更多的眼淚便湧了出來。鄭家平擡手,想幫她擦掉臉上的淚痕,手舉到半空,又無力的垂下,這本不是自己該做的。那壹刻,他竟然恨起了方恒,恨他不懂珍惜。真正讓鄭家平記住姝茵的,是他們分開時姝茵最後說的那句話。當時,姝茵慘淡的笑了笑說:我原以為自己是他心頭的那粒朱砂痣,現在想來,不過是他路邊的壹棵風景樹。姝茵說這話時,語氣淡淡的,不帶壹絲情感,沒有壹絲幽怨,仿佛只是在感嘆世間萬物變化無常。這是怎樣壹個女子?鄭家平從那刻起,真正記住了許姝茵。
婚禮後的第二周,姝茵接到了鄭家平的電話。他想請姝茵吃飯。但被姝茵婉言拒絕了。她對鄭家平說,謝謝他在那天送她回家,但是,從那日以後,她再不希望見到任何壹個與方恒有關系的人了。鄭家平也沒有多說什麽,只說還會再打來。因為他知道,自己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只是他不知道,姝茵在日記中寫到:當我在不能擁有的時候,唯壹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姝茵知道,自己無法忘記方恒。
姝茵辭掉了原本輕松的工作。專心在家碼起了文字。其實她早想結束以前那種無聊的生活了,只是得過且過的心性,讓她壹直無法下定決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此時此刻,她還有什麽理由讓自己不快樂呢?坐在家中,姝茵想寫些什麽,但又無從下筆,寫什麽呢?寫白居易的‘常相思’?寫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最終,她在紙上寫滿了方恒的名字,寫盡自己的淚水。她出去跑步,聽人說,跑步可以將身體裏面的水分蒸發掉,而讓自己不那麽容易流淚。這些日子的淚水比平日似乎又多了壹倍,姝茵沒法控制自己。
當我在不能擁有的時候,唯壹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數日前,姝茵意外的接到伊蕓的電話,約她出來見面。所以,今天姝茵特意略施脂粉,有多少日子沒有這樣打扮過自己了?攬鏡自照,這還是從前的自己嗎?往日的姝茵開朗,樂觀,自信,充滿了活力,但自從方恒婚禮那日以後,姝茵就很少出門了,壹直躲在家裏,終日在紙上寫寫畫畫。蒼白,憔悴全部寫在了臉上。除了偶爾接到鄭家平的電話,她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接到伊蕓的電話,的確讓姝茵很吃驚。他們是同學,也曾是最要好的朋友,只是後來伊蕓因為壹些緣故,轉學走了,當時他們也曾寫過兩封書信,但後來不知為什麽,就沒了消息,為此,姝茵還失落了好壹陣子。這麽多年過去了,伊蕓居然又找到了自己,這不能不讓姝茵感到意外。伊蕓是個好性情的女孩,姝茵有些感動,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他們約在學校見面。姝茵到時,離他們約定的時間還早。因為是周末,學校裏沒有學生。姝茵就在操場上坐下等伊蕓。她壹個人靜靜的想了很多,想當初在學校簡單的日子,想他們***同討論過的,關於人生的話題。想他們***同深愛過的那個人,想伊蕓留給自己的那本日記。那時的他們,怎麽會有那麽多美好的憧憬?以為日子就該像書中寫的,充滿色彩與波瀾。現在想來,當時的自己,真是太單純了,以為看懂了壹切,原來,只是年少的輕狂。伊蕓,現在該是什麽樣子?姝茵猜不出,就如她猜不出方恒會突然消失在她的生活裏壹樣。自己居然又想到了方恒,姝茵懊惱的起身,不該再去想他了。姝茵甩甩頭,向門口走去,也許伊蕓正在那等自己。果真,姝茵看到壹個熟悉的身影在四處張望,她輕聲喚,伊蕓,那背影立刻轉身,遲疑了半刻,就朝她跑了過來,真的是伊蕓,雖然過了那麽多年,但她壹點都沒變,姝茵還是壹眼就認出了她。姝茵立刻就抱住了她,伊蕓也輕聲喚,姝茵,真的是妳嗎?這麽多年沒見,妳好嗎?淚水在眼睛裏轉了轉,就又掉了下來,伊蕓邊幫姝茵擦淚,自己也紅了眼圈,妳還是老樣子,還是這麽愛哭。
他們來到學校那棵芙蓉樹下,坐在臺階上,揀掉落在地上的芙蓉花,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日子。他們回憶起上學時有趣的事情,就又笑個不停。姝茵小心的問,伊蕓,妳還好嗎?伊蕓灑脫的笑了笑答,沒什麽好不好的,自己壹個人,很自由,也很快樂。妳呢?是不是已經和方恒結婚了?有那麽壹個瞬間,兩個人都沈默了。其實姝茵知道,伊蕓壹定會提起方恒。
那也是個春天,雲淡風輕,空氣裏彌漫了芙蓉的花香。當時,他們都是同班同學。三個人總是壹起吃飯,壹起去圖書館,壹起看電影。後來方恒愛上了姝茵,兩個人的戀情也就成為了公開的秘密。只是伊蕓從那時起,就疏遠了他們,她不但把自己已經快織好的圍巾壹針壹線的拆了,還總是壹個人躲在芙蓉樹下發呆,壹坐就是整個下午。姝茵知道自己因為和方恒的事情,而冷落了伊蕓,就總去芙蓉樹下陪她,可後來當方恒和姝茵再約伊蕓出去,伊蕓總找各種理由推脫了。被幸福沖昏頭腦的姝茵以為伊蕓只是在鬧情緒,所以依舊和她分享自己的幸福。伊蕓羨慕的望著姝茵,聽她說關於方恒的每壹件事,只是低著頭,不說壹句話。當時姝茵絲毫沒有發現伊蕓的異樣,直到有天聽說伊蕓要轉學了,才去追問她是為什麽。伊蕓據實相告,她坦白的對姝茵說,她早已愛上了方恒,在姝茵愛上方恒之前就愛上了他,只是,沒想到方恒愛上的竟是姝茵。臨走前,伊蕓把自己的日記送給了姝茵,並叮囑姝茵,壹定要在她走了之後看。伊蕓走後,姝茵看到她在日記中寫:‘對方恒的感情,如陽光照在掌心,仿佛盡在掌握,而當我想握緊拳頭時,它卻早已無蹤無影。近在手邊的感覺,只不過是場美麗的幻覺。也許,我真的到了該放棄的時候,當我不能再擁有的時候,唯壹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怎麽會是這樣?伊蕓為什麽不早說出這壹切?後來方恒問姝茵,如果當時伊蕓告訴她這壹切,她會怎麽做。姝茵無言以對,在愛情面前,她也是自私的。方恒告訴姝茵,伊蕓在臨走前對他說的最後壹句話是:不管以後我去哪裏,我都會把妳埋藏在我內心最深處。即使將來遇到更多的人,我也只想聽著妳的聲音,只尋找妳的樣子。姝茵再壹次驚呆了,她無法使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伊蕓竟然對方恒說了這番話,難道真的是他們錯了?方恒說,真相總代表著傷害,會讓那麽多人無路可退。也許,這都是命運的安排。
姝茵平淡的告訴伊蕓,方恒已經在壹個月前結婚了。新娘不是她。所以,她也學著在自己不能擁有的時候,唯壹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伊蕓驚訝的說,壹直以為妳會和方恒結婚,姝茵笑笑,告訴她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伊蕓想,方恒最終還是負了姝茵,這也是命中註定的吧。
夏天來臨時,鄭家平成功的用‘傾城’約到了以‘流蘇’赴約的姝茵。
鄭家平以為,壹定是前世欠了許姝茵的,自從那日送她回家後,就對她念念不忘。而自己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按姝茵在電話無意中透露的網站論壇尋了去,果然見到了姝茵用筆名‘流蘇’發的帖子。文筆清新,辭藻豐富,感情細膩,鄭家平想,姝茵就是自己要找的女子。
鄭家平在那個網站申請了ID,並開始了他的灌水生涯。當他第壹次看到姝茵的文字,就被深深震撼了。這女子用文字不動聲色的敘述了壹個個淒美的愛情故事,又面無表情的宣判那些人物的命運,往往開始,分分鐘妙不可言,過程,卻悲喜交集。鄭家平了解,此刻,姝茵就是這樣的心境。以後每每看到姝茵的貼子,他總是精細的閱讀,認真回復,絲毫不敢懈怠。他認為,要了解壹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通過她的文字。往往文字表露的,是壹個人剝去偽裝的外衣,最本色的自我。姝茵對於別人給自己帖子的回復,也會壹壹看來,有人評價她的文字是在無病呻吟,騙人眼淚。她不反駁,也不辯解。她想,若真能騙得別人的眼淚,也算是她的能耐。對於了解她的人,用不著解釋,自然心領神會。對於不了解的人,更是無須辯解,那只是浪費時間。當然,姝茵也註意到了那個名叫‘傾城’的人,他的見解深刻,視角獨特,回復也中肯,並不像那些無聊灌水的人,說著千篇壹律的廢話。‘流蘇’記住了‘傾城’。他們的交流也逐漸多了起來,從發貼回復,到互通mail,再到後來的QQ。他們始終相當投緣。當有網友在網絡上打趣,只有傾城之戀,才能配得上流蘇時,姝茵只是淡淡壹笑,傾城之戀,不過是又壹個泡沫。如果不是那場戰爭成就了範柳原與白流蘇,兩個人又會發生什麽故事呢?
夏天來臨時,鄭家平成功的用‘傾城’約到了以‘流蘇’赴約的姝茵。
當姝茵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人是鄭家平時。吃驚的表情讓自己的臉看上去有些不可愛。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再壹次見到鄭家平。姝茵的態度有些惱怒,為自己受到的欺騙。她認為鄭家平是在故意戲弄自己。鄭家平說的誠懇,今天,他只是‘傾城’,來見‘流蘇’。只為見見那些故事的主人。姝茵的態度緩和了些,畢竟,鄭家平與自己毫無恩怨,況且,他還幫過自己,實在沒有理由因為方恒而遷怒於他。於是,壹盞茶的功夫,兩個人已經能平心靜氣的來談話了。其實,與其說是談話,不如說是坐在壹起深深的沈默。他們能談些什麽呢?談天氣?談工作?談文字?他們唯壹的話題就是方恒。但這又是姝茵心底的痛,鄭家平怎能忍心再壹次的傷害她呢?長長久久的沈默之後,鄭家平深深的望了姝茵壹眼,那壹眼,姝茵聞到風吹草動的氣息。鄭家平,我們不會有任何結果,姝茵在心裏對他說。
姝茵起身告辭,主動結束了這次見面。雖然鄭家平試圖挽留,但他清楚,自己根本留不住她,況且,今天能和她見面,仿佛已經是老天的眷顧了。姝茵走到門口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竟下起雨來。鬥大的雨點急迫的砸向地面,不時電閃雷鳴,姝茵猶豫了片刻,就聽到身後的鄭家平對她說,我送妳壹程吧。壹把黑色的大傘,把他們兩人聚攏在壹起。姝茵沒有拒絕,在她心底,已經不再那麽排斥他了。走在雨裏,姝茵想起曾經和方恒在壹起時,她總是幫方恒多帶壹把傘,方恒就像個丟三落四的孩子,永遠不知道照顧自己,現在好了,自己終於不再需要為他擔心了。她輕嘆壹口氣,卻還是被鄭家平發現了,鄭家平停下腳步,轉身正視著姝茵的眼睛對她說,並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會以悲劇收場,我希望看到妳笑的樣子。
她有大把時間用來揮霍。她找來了薔薇的種子,精心呵護,看種子發芽,壹天天生長,她的生活仿佛也被註入了新鮮的活力。
姝茵對伊蕓說,搬來和我同住吧。壹個人太冷清了。伊蕓就拿著行李搬了過來。姝茵在伊蕓搬來的第二天,把那本日記悄悄的放到了伊蕓的枕邊。那畢竟是伊蕓曾付出的感情,雖然她為此受到了傷害,但畢竟是屬於自己的回憶。姝茵只想物歸原主。白天伊蕓上班,姝茵就在家裏寫稿子,已經開始有時尚雜誌約她的稿了,姝茵很開心,終於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現在有大把時間可以自己支配,姝茵還在陽臺種了許多薔薇。看著種子發芽,壹天天生長,姝茵的生活仿佛也被註入了新鮮的活力,笑容終於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偶爾在網上遇到鄭家平,也會與他調侃兩句。生活被安排的滿滿的,姝茵學著不再去想那些過去的事情了。
鄭家平試探著單獨約姝茵出去,姝茵不再拒絕。他帶姝茵去遊樂場,看姝茵在陽光下,像個孩子般燦爛的笑。原來,姝茵的笑容如此明媚,鄭家平不禁看呆了。這樣壹個美好的女子,不該受到傷害。鄭家平對自己說,要給她幸福。從遊樂園回來,姝茵請他去家裏吃飯。鄭家平當然求之不得。他們到家時,正值黃昏,金紅色的落日將房間內的壹切都鍍了層朦朧的金色,姝茵就站在夕陽的余暉下,慵懶的家居服,桃紅色的可愛拖鞋,隨意盤起的長發,越發襯托出她那份靈秀的美。這壹切讓鄭家平有了壹種不真實的感覺。姝茵把鄭家平讓在客廳,壹個人躲進廚房,她把鮭魚按紋切成片,把蘿蔔洗凈,去皮,切絲,然後將薄薄的魚片擺在冰塊上,裝精致的盤子。再拿出芥末和醬油。壹道漂亮的生魚片完成。姝茵猜他壹定會喜歡。那晚,也許是太累了的緣故,鄭家平吃的很少。卻對姝茵的手藝贊不絕口。很晚了,姝茵送他出去,碰到了回來的伊蕓。伊蕓好像喝了些酒,有些微醉。姝茵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鄭家平禮貌的打招呼,伊蕓笑了笑,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了壹番鄭家平,就轉身進去。夏日的夜晚很涼爽,姝茵陪鄭家平走了壹會。心裏有種莫名的感動。她誠心的對鄭家平說,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的笑過了,謝謝妳。鄭家平笑笑,並不答話,兩個人就又沈默的向前走去。鄭家平知道,壹切盡在不言中。後來姝茵擔心伊蕓,就匆匆回去了。
姝茵到家時,房間裏沒有開燈。借著月色,姝茵看到了躲在沙發裏的伊蕓,臉上淚痕漣漣。見姝茵回來,伊蕓趕忙擦了擦淚,笑著解釋說今晚被同事拉出去多喝了幾杯。姝茵憑直覺知道伊蕓肯定還有別的事情,只是她想,也許伊蕓不願意告訴自己,也就沒再繼續追問下去。躺在床上,今天的確很累,但自己已經很久沒這樣開心的笑過了,眼前又閃現出鄭家平的模樣,他對自己真的很好。姝茵想著想著,困意陣陣襲來,就沈沈睡去。
早上醒來時,伊蕓已經上班去了。姝茵起身,突然看到放在自己桌上的壹個本子,她認得,那是伊蕓的日記。可又怎麽會在自己的房間裏?她翻開最後壹頁,伊蕓娟秀的字跡寫:6月26日。晴。今天是方恒的生日。每年的這個日子,我都會買壹個蛋糕替他慶生。雖然此刻我不知道他在哪裏,雖然此刻我不知道他身邊的人會是誰,但我仍要這樣做。這是我唯壹能為他做的,這是我對他全部的祝福。我希望他能永遠快樂。我原以為,姝茵也會記得這個日子,所以,我特意晚些回家,我怕姝茵會因為我而掩飾自己的情緒。但當我到家時,卻看到她和另外壹個男人在壹起。她顯然已經忘記了這個日子,忘記了他們曾***同慶祝過的日子。罷了,至少還有我,至少還有我記得。事實上,我從未有壹天忘記過他。我說過,當我在不能擁有的時候,唯壹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如今,我做到了。姝茵,我想告訴妳,回憶是我們唯壹的財富,舍棄它們,就是舍棄妳自己。遺忘它們,就是背叛妳自己。看到這,姝茵驚呆了,昨天是方恒的生日,自己居然忘記了。壹縷悲哀的情緒浮上心頭。自己居然忘記了方恒的生日,而伊蕓,伊蕓卻還記得,她壹定至今還深刻的愛著方恒。她這是在質問我嗎?她是在譴責我吧。壹整天,姝茵悶悶不樂的,這天她沒寫出壹個字,壹種難言的情緒就這樣籠罩著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言的春天。
周末的時候,伊蕓呆在家裏。姝茵對她說,妳認為,鄭家平這人怎樣?伊蕓看了看姝茵,沈默壹會答,妳已有了主意,又何必來問我呢?姝茵沒料到伊蕓會是這樣的態度,壹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伊蕓看姝茵楞在那,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尖刻,就緩和了態度對她說,我們不過才壹面之緣,何談印象?姝茵掩飾的笑了笑,回到自己房間。她隱隱覺得,伊蕓變了,她仿佛總是在刻意提醒自己,不該忘記方恒。姝茵又想起了伊蕓寫給自己的那篇日記,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她突然覺得伊蕓變得陌生起來。姝茵換了衣服走出去,外面陽光燦爛,也許會讓自己變得輕松。
姝茵守著鄭家平對他的承諾。她不知道,快樂才開始,悲傷卻早已潛伏而來。
鄭家平帶給姝茵壹種全新的生活。那樣的感覺叫幸福。姝茵在日記中寫:壹直以來,我沈浸在對方恒無窮無盡的回憶裏無法自拔,鄭家平的出現,讓我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這樣安定而幸福的日子,我竟有些不習慣了。但我卻極其投入和熱愛。有時我會無端恐懼,因為我知道,有些東西,只要壹旦擁有,就永遠無法忘記。我害怕再次受到傷害。每當這時,家平的眼神就會給我鼓勵,仿佛壹句無聲的承諾,將我的惶恐消失殆盡。
家平成了姝茵家裏的常客,每當這時,伊蕓也會呆在家裏不出去了。姝茵很開心,她以為伊蕓在漸漸接受家平,她真希望伊蕓和家平也能成為朋友。只是伊蕓對家平,總是冷冷淡淡的,家平曾問姝茵,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伊蕓,姝茵不知該怎麽解釋給家平聽,就含糊的說伊蕓對於不熟悉的朋友就會這樣。家平也信以為真,每次見到伊蕓,他都會客氣的打招呼。但換來的卻依舊是伊蕓冷漠的態度。日子久了,家平也就習以為常了。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
姝茵和伊蕓都沒有想到,方恒會突然間,再次出現在他們的生活。那天傍晚,姝茵正在做飯,突然聽見敲門聲,以為是家平,就跑去開門,誰知卻見到了方恒。那壹瞬間,她驚呆了,兩人站在門口,沒有進退。直到伊蕓聞到飯燒焦的味道,才出來看,緊接著,她也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方恒。她楞了壹下,打破了僵局。三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裏,默不作聲。方恒突然拉起姝茵向門外走,姝茵沒有反抗,她像個沒有意識的木偶,被動的跟著他走了出去。那壹刻,他們誰都沒有註意到伊蕓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以及盈盈淚光中冷冷的恨意。方恒把姝茵帶到他們曾去過的街心花園,他對姝茵說:相信我,從未有壹刻真正忘記過妳。請求妳,原諒我的自私,允許我彌補這壹切的壹切。姝茵轉身落淚,心裏的委屈席卷而來,她無奈的搖頭,要怎樣彌補?斷了的弦,如何還能彈奏出美麗的樂章?方恒突然看到姝茵指上的指環,仿佛又看到了希望般,執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中,默默的念,我知道,妳還是愛著我的,對不對?否則也不會還留著這枚指環。他把姝茵擁在懷裏,輕聲的說,都過去了。我不會再讓妳傷心。只要我們相愛,又何必在乎那些形式呢?雖然她是我的妻子,可我愛的人是妳啊,姝茵,回到我身邊,除了名分,我會給妳我所有的愛。
彼時,家平出現在姝茵家的客廳。門沒鎖,他推門進來,看到伊蕓窩在沙發裏落淚,平日冷若冰霜的她,今天竟然無助的像個孩子。他輕聲問伊蕓,姝茵在哪?伊蕓看見是他,便冷笑著回答,妳不知道嗎?妳的好朋友,也就是姝茵的前男友,方恒,回來了。沒想到吧?他們,壹起出去了。此刻,也許正在找回丟失的感情呢。家平驚呆了,他沒想到,方恒會再來找姝茵,壹種不祥的預感讓他有些不安。他看到伊蕓臉上未幹的淚,以及唇邊那壹抹冷冷的笑,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快步走出去,此刻,他只想快點找到姝茵。
家平無數次的播著那串熟悉的號碼。但總是占線。究竟發生了什麽?如果姝茵回到家,就該知道他去過,可是,夜已深,她居然連壹通電話也不肯打來,她竟然這樣無視自己的擔憂。家平的心寒了又寒。他不知道,此時的姝茵早已到家。傍晚發生的這壹切讓姝茵措手不及,她還來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緒,就被伊蕓壹連串的質問弄得不知所措了。方恒回來找妳了?妳要做他的情人嗎?妳還愛著他?面對伊蕓的咄咄逼人,姝茵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壹個人躲進房間,思緒壹片混亂。她根本不知道,電話已經被伊蕓摘掉,她根本不知道,家平曾去找過她,更不知道此刻鄭家平心急如焚的心情。
天還沒亮,鄭家平就到了姝茵家門口。他就傻傻的站在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方恒回來了,他回來找姝茵了,自己在姝茵心裏的位置會不會動搖?他沒這個把握。此刻,姝茵就如同壹個夢,壹個隨時都有可能破碎的夢。他燃起了壹根煙,望著天際出神。突然,門開了,出來的是伊蕓。她懷疑的看著鄭家平說,難道妳沒找到姝茵嗎?她又笑了笑,自言自語的說,也對,姝茵此刻肯定和方恒在壹起,這才叫有情人終成眷屬。原來,姝茵根本沒回來,家平的目光壹下子黯淡了,他低著頭,失魂落魄的離開。伊蕓追了上去,此刻,我們兩個失意的人,壹起喝壹杯吧。
壹夜未眠。這漫長的壹夜,對於姝茵來說,猶如過了漫長的壹個世紀。天亮時她終於想清楚了。雖然這壹夜反反復復出現在她腦海中的,是與方恒***同經歷過的點點滴滴,但心中,卻無時不刻的掛念著另壹個人的名字,那就是鄭家平。她知道,自己和方恒的過去,已經真正成為過去了,鄭家平才是她此刻最想見到的人。她拿了件衣服,就匆匆出門,她想告訴家平,她愛他。當姝茵懷著愉悅的心情到了家平家時,她急促的敲門,她急於想向家平表白自己的感情,但,她沒想到的是,開門的居然是伊蕓。伊蕓表現出慌張的樣子,她低著頭,不看姝茵的眼睛。姝茵楞了壹下,立刻明白了怎麽回事。決然轉身離去。姝茵這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脆弱,才發現自己並不清楚自己要什麽,才發現那些原以為可以承受的並不能承受。她走在陌生的街道,已經有枯葉飄然落下,秋天真的來了。
家裏的薔薇因無人照料都枯萎了。姝茵把他們連根拔起,丟到了壹旁。鄭家平和姝茵坐在咖啡廳的角落裏。如同那日‘傾城’約‘流蘇’時的氣氛。沈默,長長久久的沈默之後,姝茵說,方恒,回來了。我決定和他在壹起。鄭家平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他說,希望妳能幸福。姝茵笑笑。出門時,秋風乍起,他們壹個向左,壹個向右。誰都沒有回頭。伊蕓也從姝茵那搬走了。她說要去尋找愛情,姝茵沒有留她。壹次偶然的機會,姝茵從方恒的口中得知,家平有家族過敏史,所以從來不吃生魚片。姝茵珊然落淚,她在日記中寫:於茫茫人海尋找妳,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也許,壹切早已命裏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