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囤來,大凡在農村生活過的人都知道,那時候,幾乎家家都有囤,誰家過日子沒有囤,會讓人笑話的,囤大囤小也是富裕程度的標誌。囤是盛放糧食的器物,用竹篾、荊條等編成,我老家那裏的囤大都是用荊條編的,兒時的我經常看到,在存放糧食的那間不太明亮的屋裏壹角,有壹個圓圓的、大大的東西,它的上面還圍了壹圈又壹圈的席箔。起初,我還不知道它叫什麽名字,漸漸長大以後,才知道它叫囤,也了解了它的用途,用來盛放小麥、玉米、地瓜幹什麽的,看到它黑黑的樣子,也知道它經歷了許許多多的歲月,再後來,我就站在囤中間幫著父母往囤裏裝糧食,待囤裏差不多裝滿了,就從囤裏出來,就往囤上加壹層層圍箔,接著往囤裏裝糧食,那時裝的多了,雖然覺得有點累,但心裏卻很高興,因為糧滿囤,壹年來吃飯無憂了。
老囤該是鄉村最大的器物了,雖說它看起來普普通通,沒有招人喜歡的外表,但它卻有壹顆博大的包容之心,這就如同它的形狀壹樣,有“大肚能容”的胸懷,默默地包容著田地裏的莊稼,細想起來,囤的作用還真不小,壹年四季都裝著糧食,特別是新糧食下來的時候,不斷更替著。到了夏天麥收的時候,就把囤裏陳糧食先倒出來,把囤打掃得幹幹凈凈,把新鮮的小麥壹袋子、壹袋子地倒進去,將要裝滿了的時候,再用席箔打上折子,裝完了新小麥,就把去年那些剩下的小麥放到上面封蓋好。到了秋天,還是按照這樣的方法,將收獲的玉米和地瓜幹什麽的也放到囤裏去,這就是莊稼人壹年的口糧。
囤裏春秋,記載著農時的春夏秋冬,承載著莊稼人的喜怒哀樂,並時時牽著他們的敏感神經,囤裏的糧食多與少,既象征著這家人會不會過日子,又關系著這壹年或壹個時期壹家人的日常生活,還真切地反映著這壹家人的喜怒哀樂。那個年代的鄉下,妳可以不羨慕多麽富有的小商小販,但妳絕不能忽略那個在墻角不起眼的`囤,因為它裝著祖先的辛勞,父母的辛勞,每家的囤,都裝著每家的故事,它寄托著莊稼人的情感,維系著壹家人的冷暖飽餓。我兒時就有過很深的感受,每當看到奶奶從放囤那間屋裏出來,發出“唉、唉”嘆息聲的時候,我就知道,可能是囤裏的糧食不太多了,我聽了壹聲壹聲的嘆息,心裏感到也不是滋味;而當看到奶奶笑嘻嘻地從東間屋裏出來,說起話來也樂呵呵的時候,可能是囤裏的糧食滿了或是上了尖,我這心裏也就會樂起來,還會高興地到東間裏去看壹看那個老囤。老囤還有壹個秘密,就如同“家財不露明”壹樣,壹般不讓外人看到自己囤裏有多少糧食,小時候,只是趁大人們都不在家的時候,到這家看看,到那家瞅瞅囤裏的糧食,誰家窮富,就明白了八九分。
說起老囤來,兒時還聽過壹段美麗的傳說,說是我老家有壹戶人家的女主人,有壹天突然發現在囤裏蜷縮著壹條蛇,它先是壹驚,但沒有叫出聲來,也沒有喊人去打它,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壹樣,過了壹段時間,奇跡就出現了,他家每天吃著囤裏的糧食,始終不減少,仍保持原來那個位置,後來,這事就傳開了,幾乎全村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就再也不靈了。
記得小的時候,有好吃的東西,不舍得吃光了,就把它放到囤裏,等到來日再拿出來吃的時候,有壹種富有感,大人們就會誇,真有打算。我還把沒熟透的柿子放到囤裏,埋到糧食裏,等到過幾天拿出來壹看,就會看到紅彤彤的柿子,吃起來真香甜,老囤裏放東西不易變質,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什麽原因,這也是老囤的小秘密吧。
在這篇文章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又想起了滿囤、滿倉和滿糧。現在想來,在國家和社會貧困的時候,即使叫著滿囤、滿倉的名字,家裏的糧食也沒滿囤、滿倉,甚至比別人還貧窮。而進入幸福美好的新時代,再也沒有起名叫滿囤、滿倉和滿糧的了,卻家家糧滿囤,福滿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