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裏有媽媽,也有快遞員大叔,他會在那裏為我和媽媽送快遞。壹寧在給媽媽的快遞裏夾了壹封信,她要告訴媽媽這樣壹個事實:他的名字叫楊晨斌。
楊晨斌是壹個老快遞員,再過三年就五十歲了,像他這種年齡,打掃大街,搬運純凈水還行,做快遞員就顯得太老了些。關鍵現在的快遞業務太繁忙,需要精力旺盛的小夥子。
幸好,開快遞公司的是他壹個遠房表侄女,也算是人情面子上的事情。
幾年前,母親得了壹場大病,救下來之後每個月都需要不少錢維持,楊晨斌本來做清潔工好好地,雖然沒結婚,也沒孩子,也算能過去。現在,昂貴的醫藥費迫使他不得不尋找壹份更掙錢的活計。
當時的快遞業剛興起沒多久,楊晨斌壹看,這還挺掙錢的。他逢人壹打聽,人家只要年輕人,後來托了人,走了關系,總算認識了遠房表侄女,算是謀了壹份掙錢多的職業。
兩年前母親去世後,楊晨斌在城中村住的蝸居愈發冷清了。
人年齡大了,有時候很戀舊,而且也變得孤獨,楊晨斌就是這樣。他本來就是個沈默寡言的人,現在除了快遞打電話的那些詞語,他回到家就是看看報紙,有時候會瞧著老母親的遺像暗暗落淚。
五月初的壹個清晨,他正在壹個小區裏送快遞,這時候,出來了壹個5歲多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看起來很瘦,眼睛裏滿是期望。她看到楊晨斌把快遞交到壹個阿姨的手裏之後,急匆匆地跑過來。
楊晨斌正用電話通知其他的客戶來取快遞,余光裏,感覺到壹個大大的包裹舉到了他的跟前。
他扭過頭,看到了小女孩,他憨厚地笑了笑,示意小姑娘等壹等,小姑娘靜靜地候在那裏,乖巧的壹句話都沒說。
打完電話,楊晨斌和藹地問小姑娘:小丫頭,妳是來寄件的吧?
小姑娘點點頭:嗯。
妳家長怎麽沒來啊?楊晨斌又問。
我媽媽去天堂了,奶奶正在給我做飯。小姑娘擡起頭,認真地說。
妳要寄給誰啊?楊晨斌又問道。
我要寄給媽媽。小姑娘說。
楊晨斌壹楞,瞬間感覺心裏壹酸。
楊晨斌穩穩地接住了小姑娘要寄的東西:妳帶錢了嗎?
帶了,奶奶給我的零花錢我都攢著。小姑娘說著,趕緊從兜裏去掏錢。
楊晨斌收了錢,把東西放進了自己的小三輪車的背包裏。
妳叫啥名字?楊晨斌笑著問道。
劉壹寧。小姑娘說。
放心吧,壹定給妳送到。楊晨斌笑著對小女孩說。
小女孩帶著希望的眼神目送著楊晨斌離開了。
這個星期天的早上,楊晨斌照例來送快遞。
小壹寧站在小區的布告欄下,微笑著問楊晨斌:媽媽應該收到禮物了吧?
收到了。楊晨斌說:妳看,這裏好像還有妳媽媽送給妳的快遞呢!
楊晨斌舉起壹個小盒子搖了搖。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繼而,興奮地跳了起來,趕忙從楊晨斌手裏奪過了快遞。只見快遞的上面有她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她全不認識。小姑娘打開包裹,裏面放了壹個可愛的粉色的蝴蝶結小卡子和壹封信。
妳看,大叔,媽媽送我卡子了。小姑娘歡呼跳躍地對楊晨斌說。
楊晨斌樂呵呵地看著小壹寧。
大叔,您能幫我讀壹下寫的什麽嗎?劉壹寧央求著。
好啊!楊晨斌快樂地答應了。於是他讀起信來:
親愛的寧寧:
妳的禮物媽媽已經收到了,媽媽非常喜歡,我愛妳,寶貝,媽媽在這裏壹切都好,妳要好好學習,同時,也照顧好奶奶。
愛妳的媽媽
2010.5.11
以後的日子,小壹寧總是給媽媽寫信或者送禮物,她也總是能收到媽媽回送給她的禮物和信。她學習努力,性格也變得開朗起來,有壹次楊晨斌得知她還被評為學習小標兵,他特別開心。
轉眼過了三年,楊晨斌每天堅持送著快遞,無論刮風下雨,他從不間斷。
這壹年的冬天,天氣特別冷,還沒到12月份就下了兩場大雪,北風呼呼地吹著,坐在暖氣房裏的人都懶得動,更何況整天在風雪裏騎車送快遞的人。
小壹寧也在早晨的時候出來了,她要給媽媽送禮物。
壹直等到中午,楊晨斌沒有來,她從家裏跑進跑出,就是沒能等到楊晨斌。她快急哭了。這時候,她想到其他人那裏或許有楊晨斌的電話,她必須把快遞送過去,她要給媽媽送去壹份溫暖。
於是,她穿上厚衣服,抖抖索索地敲響了鄰居家阿姨的門:阿姨,麻煩問壹下,您有經常送快遞的快遞員的電話嗎?
有啊,妳要的是哪個快遞?鄰居阿姨笑瞇瞇地問她。
就是那個有點像爺爺的。小壹寧描述著。
哦,妳說的是楊晨斌啊,有。阿姨從抽屜裏拿出來壹張名片。
小壹寧回到家裏,看到奶奶在午休,她撥響了那個號碼,卻發現那個號碼並未開機,她又註意到上面寫的地址,她從儲蓄罐裏拿了壹堆零錢,然後給奶奶留了壹張紙條,抱著禮物出門了。
天真的好冷,小壹寧搓著雙手,哈著氣走在雪地裏,她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坐了幾站路,來到快遞公司的門口。
接待她的是壹個年輕的女孩:哦,送快遞啊!女孩說:名字,地址呢?
姓名:劉壹寧,地址:天堂。壹寧怯生生地說。
天堂,妳不是胡鬧著玩吧?年輕女孩有點不耐煩了。
是天堂。劉壹寧認真地說。
好吧,八塊。那女孩咚地收了快遞,朝裏面壹扔,坐到壹邊嗑瓜子去了。
壹寧失望地看著那個女孩,自己也轉身走出了快遞公司,想到媽媽能收到她的禮物,她開心地笑了。
壹寧在家裏耐心地等著,壹星期,兩星期,依舊沒有快遞員告訴她有快遞。壹開始她覺得可能天氣不好,快遞耽誤了,後來又覺得媽媽可能忙,沒顧上給她回信。大約過了壹個多月後,她真的等不及了,她覺得媽媽不可能這麽久都會忘記她的事情。
壹寧又壹次來到快遞公司,接待她的是壹位年輕小夥子:小姑娘,寄快遞啊?小夥子和藹地問她。
是的。小壹寧說。
好的。小夥子說著,取了壹張快遞單:把姓名和地址填壹下。
寫天堂能收到嗎?劉壹寧這次比較謹慎。
天堂啊,當然收不到了,那裏的人都死了的。小夥子不假思索地說,說完又覺得不妥,補充道:其實天堂有時候也能收到的。
小壹寧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只有楊大叔才能送到嗎?
小夥子也蒙了,忙不叠點點頭:對,對對對。
那妳知道他在哪嗎?小壹寧又問。
在哪?小夥子自知說錯了話,撓著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是楊晨斌大叔啊,他以前天天送快遞的。小壹寧哭泣著說。
哦,哦,哦,是他呀,他住院了,就在對面那個中心醫院。小夥子結結巴巴的說。
還沒等到他說完,小壹寧已經飛奔出了門,醫院離這裏不遠,她很快就跑到了。
她開始壹間間尋找,找了很久,最後,她實在太累了,趴在樓道的椅子上睡著了。
正在迷迷糊糊間,壹寧看到楊晨斌大叔顫巍巍地站在她跟前,幾乎要跌到的樣子,她趕緊抓住了楊晨斌的手:大叔,妳怎麽啦?我想找妳給媽媽送快遞。
楊晨斌無力地搖搖頭,他其實知道自己的病已經好不了了,但是他仍然笑瞇瞇地說:壹寧呀,大叔估計沒辦法再幫妳了,不過,大叔這裏還有最後壹點東西,是妳媽媽送給妳的。
壹寧點點頭,楊晨斌領著壹寧回了病房,把壹個大的快遞盒子從病床下拿出來,交給了壹寧。
回家再看吧。楊晨斌說。然後他也開始辦理出院手續。壹寧扶著他,想要送他回家,他擺擺手:趕緊回去吧,奶奶肯定會著急的。
壹寧現在已經識字了,她打開那個大大的包裹,裏面放了幾張卡片和壹封信;
親愛的寧寧:
原諒媽媽,我不能照顧妳,但我依然愛妳,這些錢是我攢了很久的,以後用來妳上學用的,密碼是666888。媽媽從現在起會特別忙,我們壹寧也長大了,希望妳能好好學習,做壹個好姑娘,媽媽很想很想妳!
愛妳的媽媽
2014.1.14
壹寧拿著媽媽的信,看著盒子裏放的卡片,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把壹切告訴了奶奶,奶奶從來不知道,孫女會以這樣的方式和媽媽通訊,她也大概猜出來,這些錢應該是楊晨斌的積蓄。
她按照快遞公司工人指的路,和小壹寧找到了楊晨斌的家裏,楊晨斌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床的旁邊有壹個大大的蛇皮袋子,袋子裏全部放著壹寧送給媽媽的禮物,禮物從袋子溢出來,鋪了壹地。
壹寧哭著大喊:大叔大叔。楊晨斌沒有再醒過來。
小區的拐角前再也沒有楊大叔的快遞了,城市的街道上再也沒有大叔開著車的背影了,下雨的清晨看不到大叔的笑臉了,大叔的那份愛已經去了天堂的路上。
壹寧跟著奶奶處理了楊晨斌的後事,有清潔工和幾個快遞員也來了,他們整理完楊晨斌的遺物,在抽屜裏發現了壹個又壹個快遞單,全都是留下來給壹寧的,還有壹寧交的快遞錢,他壹筆筆記錄著。
人世間再也沒有了媽媽的快遞,天堂裏卻多了壹位愛的快遞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