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件舊事,十幾年前中國跟倭國的壹幫小孩兒在壹起夏令營,結果咱們的孩子在生活細節上有點丟人,於是小日本回國後大嚷:“妳們這壹帶不是我們的對手,妳們是垮掉的壹代!”國內的媒體獲悉此事後也很以為然,紛紛口誅筆伐,大罵80後出生的小太陽們如何頹廢如何墮落,已經被慣壞了雲雲。當時年紀小,讀了報之後頗有罪惡感,馬上開始反省自己身上是否也有類似的毛病,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事過多年再想起這件事,忽然覺得小日本其實是無意中被我們給騙了,然後反過來又騙了我們。那個時候什麽事情都還很“計劃”,能參加中日夏令營的,無外乎兩種人:壹種是胳膊上戴著紅杠杠,壹臉端莊,壹切向組織靠攏,精通小報告技術,時刻充滿正義感的學生幹部、三好學生們,另外壹種就是特殊關系者。這些孩子平時是最為當時的中國社會所欣賞的,但是事實上,他們卻是80後中最差勁的壹群——妄自尊大、嬌溺成性、缺乏創造力,而且小小年紀就已沾染了壹身計劃經濟時代所特有的中山裝的氣味,這樣的好孩子,沒法不丟人。而小日本的話沈重地打擊了上壹代中國人的自尊心,他們反過來又對80後壹代橫挑鼻子豎挑眼,從那以後80後仿佛就變成了壹個嚴重社會問題,不斷地被人們提起。後來80後作家群興起之後,人們又發現80後的罪過裏除了傳說中的好吃懶做、缺乏吃苦精神和生活能力等等之外,還有叛逆、扯淡和不著調,而且後者的嚴重性益甚。
覺得韓寒說的有道理,80後這個概念本身就有問題,80年出生是80後,那麽79年出生的就是另外壹種生物了嗎?80後這個概念的產生,實際上和政治環境息息相關——78年以後壹個新的時代到來了,經歷了漫長苦痛的人們,自然對新時代裏出生的下壹代存在壹種不安,於是在潛意識裏就先把80後出生的壹代當作了洪水猛獸。後來夏令營事件後狂批“小太陽”,再後來借批判80後作家批判80後的叛逆,都是這種潛意識的爆發。沒有辦法,80後雖然很多已經步入成年,但是權威的話語權其實還是掌控在上壹代甚至上上壹代人的手中,很多看法其實都是短期內所不能扭轉的,但是時間將說明壹切。
過去有壹句很經典的損80後的話:“現在這些孩子,連麥苗和韭菜都分不清!”這句話我在不同的場合,聽不同的人說過很多次,每次都會引發壹大堆九斤老太們的沈重嗟嘆。這句話還有壹個笑話版本,是說壹個大學生坐火車時發現窗外綠油油的麥苗壹望無際,禁不住脫口而出:“好大壹片韭菜啊!”於是被對面的老農義正詞嚴地訓斥了壹番。其實這種指責完全是沒有道理的,沒種過地的人有幾個能分清麥苗和韭菜呢,錢鐘書要是後來不被下放改造,估計也拿不準,那麽是否也應該訓斥國學大師素質低呢?口口聲聲說建設社會主義只是分工的不同,那麽拿農民的常識來難為在城市裏長大的孩子,有意思嗎?難道非得會種地才叫素質高嗎?80後分不清麥苗和韭菜就叫沒素質,那麽好多年長的人連Windows和Linux都分不清,這叫不叫沒素質?如果論知識視野、文化水平的話,總體上來說80後壹代是上壹代人所不能比擬的,這壹點誰也無法否認。我知道有人看見這句話會不舒服,會說那時候日子苦條件差上不起學,沒有我們的奮鬥哪有妳們的今天雲雲。但是,過程是無法反駁結果的,再說當初日子不好過就全是因為美帝蘇修掐我們脖子麽?什麽叫自作孽,妳們自己心裏最清楚。
80後壹代相對於90後的優勢,是見證了計劃經濟和中山裝文化的尾巴,有反思廢墟文化的能力,而90後已經嚴重地美國化了(當然這也許並非壞事)。有的人總是覺得80後根本不懂中國,實則他們自己則是掉進了定勢思維之中難以自拔,已經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無法多角度地去看問題。民國的時候人們管仍然留著辮子頑固老頭子叫遺老,實際上我們今天仍然有很多遺老,他們懷念糧票,懷念大鍋飯,懷念中山裝,對於心中那個虛構的神話不敢存半點褻瀆之心,並且也不許別人反駁半句。但是,他們的時代畢竟過去了,當他們發現80後的思想完全出於他們的控制範圍之外,他們便有了沈重的危機感,以偽道學的姿態頻頻暴力扼殺80後的創造力。這是犯罪。
有人說80後不能吃苦,這是胡說八道。80後壹代的童年,大部分過得並不富裕,雖然沒有像三年“自然”災害那樣在死亡線上走壹圈,但是物質條件還遠遠達不到被慣的地步。就算是現在,難道我們就真的全面小康了麽?舉幾個例子,現在的大學生有多少交不起學費的,恐怕大家心裏都有數。為了省幾個錢,有的小姑娘可以在火車上壹路從甘肅站到北京;為了掙出生活費,天天晚上做家教,然後在深夜騎車狂奔十數公裏回宿舍的人比比皆是;現在已經沒有分配了,找工作極難,工作單位的條件又越來越苛刻,相比於那些四五十歲的就知喝茶看報紙的政府和事業單位的冗員,很多80後過的簡直就是地獄壹般的生活,但是大家都在為了自己的夢想在拼搏,無怨無悔。說80後不能吃苦完全是上壹代人的想當然,誠然80後裏也有壹些花花公子、千金小姐,但是這種人在哪裏都是有壹定比例的,看問題要看主流。
80後是新中國最黃金的壹代,當然,更黃金的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