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淑芬是個正常的孩子，和別的小孩並沒有什麽不同，壹樣的嬉笑打鬧，壹樣的調皮搗蛋。
變化，發生在六歲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去下坪村看戲回來後，淑芬就染上了壹種病，動不動就倒地抽搐。
家裏人找了很多醫生看，這個藥試試那個藥用用，並沒有什麽好轉。
最後，淑芬還是好了，聽說她父母沒辦法，給她餵了豬沙，吃了這個就不抽了。但是大家都說吃了豬沙會變成傻子，甚至連小孩子們都知道這個說法。
果然，淑芬變笨了，再也不是之前那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了。
淑芬已經連續讀了三年壹年級，老師們還是不同意她升二年級，就連比她晚壹年讀書的妹妹淑娟，都已經讀完二年級，下半年要升三年級了。
又讀了壹年，全校大部分人都是淑芬的同學了，可是沒人拿她當同學，大家都笑話她，說她是老油條，是個笨蛋。
妹妹淑娟也很討厭姐姐，覺得她丟了自己的臉，在學校裏遇見了從不叫她，每天上學放學也不和她壹起。
有時候看見別的孩子取笑淑芬，淑娟也視而不見，她才不想為她說話呢，別人會連她壹起笑話的。
除了村裏的小孩，沒人知道淑娟和淑芬是兩姐妹，因為她們長得壹點也不像，淑娟漂亮，身量修長，每天還會紮不壹樣的辮子，是班上最受歡迎的女孩兒。
淑芬木頭木腦的，雖然也不矮，但是看起來就帶著壹股呆笨的粗鄙氣息，笑起來傻呵呵的，別的小孩便自認高她壹等了。
02
壹個周五，學校決定下午進行全校大掃除，讓同學們從家裏帶來掃帚和水桶。
同學們要走到學校外面的壹條小溝裝水，再提到學校去沖洗自己的教室，沒壹會壹年級的小朋友們就累得不行。
淑芬也提著水往學校裏走，她年齡大，提起水來顯得毫不費勁。
那些小女孩們便哄她，說她要是幫她們提水，她們以後就和她壹塊玩。
淑芬信以為真，壹個人承擔了所有女孩的提水任務，累得呼哧呼哧喘氣，壹臉都是汗，不過，她心裏還是很興奮，以後同學們就不會排斥自己了，會有人和自己玩了。
女孩子們看著淑芬提水，在壹邊嘻嘻笑著，壹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等淑芬走遠了，還壹起嘲笑她傻。
妳幹嘛幫別人提水，提自己的不就好了。淑娟看見了，生氣地罵道。心裏又恨自己姐傻，又恨那些討厭的小姑娘。
可是淑芬還是傻呵呵地笑著，說她力氣大。
淑娟怕別人笑話她是傻淑芬的妹妹，並不敢直接給姐姐出頭。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姐姐提了壹桶又壹桶的水。
大掃除完後，老師們提早放學了。
淑娟肚子有點痛，去了壹趟廁所。等她出來的時候，學校裏都沒人了。她拿著書包，哼著歌兒往家的方向跑去。
沒走多少路，淑娟看見壹群男同學圍著什麽，還拿掃帚往中間戳，笑得很誇張，壹邊笑壹邊罵，這個傻子，我們罵她還敢還嘴，戳死她算了。隱約還有女孩子的哭聲。
她沒有在意，準備繞過他們繼續走。
壹個班上的男生看見了淑娟，很興奮地跑過來，說，淑娟，我們在逗那個傻子呢，太好玩了。
什麽傻子？淑娟壹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那個壹年級的萬年老油條淑芬啊，名字和妳很像那個。男生笑嘻嘻地說。
淑娟才明白過來，原來他說的是淑芬，那個被壹群人圍在中間拿掃了廁所掃了垃圾的掃帚戳的人是淑芬，是她姐姐。
淑娟憤怒了，再怎麽說，那也是她親姐姐啊，她顧不得隱藏自己身份了，扔下書包，在地上抓了壹大把石頭就往那些男孩子身上砸去。
壹群人哇哇叫著散開了，淑娟撿起自己的書包，壹邊仇視地瞪著那些男生，壹邊跑過去拉起了把書包護在懷裏的淑芬，說，姐，我們回家。
哈哈，原來淑娟是傻子淑芬的妹妹，哈哈哈哈，被砸的男孩子們來不及生氣，就被這個大新聞驚得壹楞，然後就嘲笑開來。
淑娟臉漲得通紅，拉著淑芬壹言不發地走了。
03
回了家，不理會壹直說謝謝妹妹的傻兮兮的淑芬，淑娟扔下書包就跑到床上，把臉埋進被子裏。
吃晚飯的時候，母親找淑娟吃飯，淑娟不理她。
這孩子怎麽回事，叫吃飯都不理。母親說著把淑娟拉了起來，看見她的樣子嚇了壹跳，只見淑娟雙眼紅腫，壹看就是哭了很久的樣子。
這是怎麽了，娟子，有人欺負妳嗎？母親又驚訝又心疼地問。
在母親的再三追問下，淑娟抽抽噎噎地把白天的事說了，母親摟著她的頭摸著她順滑的頭發，深深地嘆了口氣。
晚上，母親和父親商量了壹番，決定不讓淑芬上學了，反正她也學不到什麽，在學校裏壹直被別人欺負，現在還連累了淑娟。
父母親把決定告訴了淑娟，她既高興又覺得有點對不起姐姐，周末兩天便壹直和淑芬玩，淑芬受寵若驚，連著兩天都笑得合不攏嘴。
星期壹的時候，淑芬吃完早飯打算去上學，父母攔住了她，告訴她以後不用再去學校了，淑芬很失落，緊緊地抱著書包，看著妹妹上學去了。
淑芬每天待在家裏，除了幫母親幹幹家務活，其余時間就發發呆。只有放學後，淑娟會陪她玩會兒。
淑芬越發地傻了，還總是流鼻涕，母親讓她擦幹凈她也不聽，看起來又臟又傻。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淑芬是個傻大妞，淑娟是個傻子的妹妹。
淑娟再也不是最受歡迎的女生了，大家都說有壹天她會和淑芬壹樣變成個傻子。淑娟很苦惱，可是她沒有任何辦法解決這件事情，她父母也無能為力。
漸漸地，淑娟學習變差了，好像她真的也要變成傻子壹樣。她把壹切都怪在淑芬頭上。
當初就不應該管她，讓她被那些男生戳死得了，我就還是所有人都喜歡的淑娟了。淑娟惡毒的想。
她不願意再和淑芬玩，回了家就當淑芬是空氣。
中考時，淑娟沒有考上高中，出去打工了，在外面，再沒有人知道她是個傻子的妹妹，沒有人嘲笑她，淑娟覺得外面的世界太美好了。
淑芬自然是不能出去打工的，壹出去準被人給賣了。她壹直待在家裏，懵然不知春秋，更不知風花雪月。
04
過了幾年，為淑娟說親的媒人踏破了他們家門檻，淑芬就像被人遺忘了壹樣。
可是淑娟並沒有同意任何親事，她想再賺兩年錢，年齡大點再談親事。
我們家娟子可厲害了呢，在大城市給壹個老板當秘書，老板還給她報了學校，讓她學英語。有壹次，淑娟的奶奶和村裏的老人們聊天的時候說。
有這麽好的事，不會是給人當小三了吧。村裏人議論紛紛。
過年時村裏人碰見淑娟，壹頭大波浪卷發，修身的紅呢子大衣，尖跟皮鞋亮得能當鏡子，走起路來屁股壹扭壹扭，性感迷人。
娟子變漂亮了啊。大家都笑著誇淑娟，她只是靦腆地笑笑。
娟子肯定是給人當小三了，不然能穿得這麽洋氣，打扮得這麽漂亮，還有錢給她媽買金項鏈。大家在背地裏越說越難聽。
淑娟的奶奶也意識到了什麽，大家再攛掇她講娟子的光榮事跡時，她不再開口了。
只是娟子在村裏的名聲臭了，除了遠地方的人，沒人再給她說媒了。
終於有壹天，有個媒人為淑芬說親了，對方比淑芬大十歲，長相身材都不錯，家世也還過得去，就是聽說有壹只眼睛壞了，換成了狗眼睛。
淑芬父母不敢挑剔，還是樂呵呵地同意相看。
壹個下雨天，母親幫淑芬換了壹套新衣服，把她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再三叮囑她保持幹凈，要記得擦掉鼻涕，今天那個男人要來相看的。
淑芬才不管那麽多，雖然穿了新衣服很興奮，但沒壹會就被她糟蹋地亂七八糟，她還撐著傘出門了。
男方來的時候，淑芬不在家，她父母陪男方聊得還不錯，他臉上壹直帶著笑，對女方父母還比較滿意。
他們聊到親事的時候，淑芬回來了，褲腿卷到了膝蓋上，小腿和屁股上全是泥點子，頭發亂得像個雞窩，鼻子下掛著兩行鼻涕，撐著把臟兮兮的傘。
這是，您的女兒淑芬？男方問淑芬父親。父親艱難地點了點頭，臉上掛著壹絲苦澀。
謝謝您抽空陪我聊了這麽久，我該回去了。男方禮貌地笑笑，走了。
別啊，留下來吃午飯嘛，我們再聊聊。淑芬父親挽留道，回答他的只有男方遠去的腳步聲和嘩嘩的雨聲。
妳又瘋那兒去了，我不是說了今天不要出去玩嗎？不是叫妳記得擦鼻涕嗎？母親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點著淑芬的腦袋。
我沒去玩，我是去牛棚裏看咱們家牛去了，我擔心裏面漏水會淋到了牛。淑芬說，家裏的牛長期都歸她管，他們有很深的感情。
母親無奈地嘆了口氣，進屋做飯去了。父親抽著煙，壹言不發。
05
最後，壹個沒爹沒媽、家徒四壁、娶不到老婆的男人願意娶淑芬，她父母也顧不得什麽，把淑芬嫁了過去。
淑娟還是在外面打工，有時候過年都不回來。
隨著她年紀變大，村裏的風言風語越發厲害，大家都說她在外面當小三，過年不回家是因為在外面給老板生兒子。大家的語氣很篤定，好像有人親眼看見了壹樣。
淑娟父母沒有辯解什麽，這種事越描越黑，難以說清，甚至他們自己都有點說不清的感覺。
最後，在父母的威逼之下，淑娟同意嫁人了，又壹年過年回家的時候，她火速和壹個男人定了親，過完年就跟著這個男人出去了。
那個男人肯定不知道娟子在外面當小三，不然怎麽會娶她。流言並沒有平息，大家都說她是被老板拋棄了，所以只好回家嫁人。
淑芬嫁人後，很快生了個兒子，母親怕她男人照顧不周，把她接到家裏坐月子。
出了月子後，她男人來把兒子接走了，卻沒有管淑芬。
淑芬父母去找他，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最後達成了什麽協議，父母竟然同意他們離婚了。
淑芬還是那麽傻，父母說什麽就聽什麽，連兒子也拋在了腦後。
她又在家裏待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