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原產中國,是由東夷人最早培育出來的。東夷人是“齊”人的祖先,當然也是山東人的祖先了。“齊”,金文大篆寫作“”,《說文》的解釋是“禾麥吐穗,上平也”。
小麥吐出了穗,麥穗頭長得大致壹樣高,壹片豐收的景象,就連布谷鳥也要來湊熱鬧“布谷、布谷,割麥插禾”地叫個不停。
東夷人崇拜鳥,就將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取名“博姑(布谷)”。有專家考證,博姑就是現在的博興。說這些的目的不是為了賣弄自己知道得多,而是想說,割麥子、收麥子這件事在齊魯大地上至少已經存在了四千年,當然收麥子的酷熱煎熬也相應沿襲了四十多個世紀,歷史感還是相當厚重的。
俗話說,麥熟壹晌。農歷的五月,幹熱的西南風壹吹壹整天,還青黃相間的麥子似乎壹個晌午頭就被吹幹了。“風吹麥穗千層浪”,那是詩人的感受,農民此時的心情較為復雜。面對即將到來的麥收季節,伴隨著“虎口奪食”的豐收喜悅,似乎還摻雜著壹絲不易覺察的對艱苦麥收的緊張和恐懼。
收割的麥子有“三怕”:怕刮風、怕下雨、怕冰雹。壹旦這三樣同時來襲,麥子必定會倒伏,麥粒脫落,造成大面積減產,甚至絕產。可要是不下雨,已經種下的谷子、玉米等秋季作物就要旱死了。下不下、下多大,下多久都要落埋怨,要想讓農民滿意,最好是和風細雨地下壹陣,馬上雲開日出,因此老天爺是很難當的。
埋怨老天爺沒有用,眼下最要緊的是“摁場”——碾場院。找壹塊開闊平整的地,挑來河水壹瓢壹瓢把地澆透,再撒上壹層麥糠,用碌碡(liù zhou)反復碾壓,直到平整光滑,接下來小半月的時間,就要在這塊場院裏跟小麥較勁了。
下地割麥子要做好充分的準備。鐮刀要磨得很“快”(鋒利),最少帶兩張,以防中間鐮刀掉頭,耽誤活路。最保險的辦法是帶壹塊魔石,鐮刀不快了,可以隨時磨壹磨,也可以將脫落的鐮刀頭重新楔上。再就是要帶上草繩,捆麥子用。草繩要用水浸透了,以免捆麥子時斷了。此外就是帶上草帽,帶足水和幹糧,中午在地裏吃,省下來回的時間。
對於麥收,最深刻的記憶是腰疼、幹渴和刺撓。
先說腰疼。麥子長得齊腰深,但是需要彎下腰去才能將麥子齊根割下。魯中地區土質肥沃,加上小麥是主糧、細糧,農民舍得施肥、澆水,用心侍候,因此麥子長得茂密粗壯,往往壹鐮刀割不透。
要壹拤壹拤地割,壹撲子壹撲子地放,因此需要不斷地彎腰、直腰,時間壹長,這腰就會疼地受不了,真的是“起來不想下去,下去不想起來。”
有經驗的老手介紹經驗,那就是不起身,壹氣割到頭再休息。俗話說教的曲子唱不得,別說是壹口氣割到頭,就算接連割三五米不起身,腰就疼得要斷似的。割自留地的麥子累了就歇壹會兒,但是割生產隊的可就不壹樣了,因為要記工分、趕進度,隊裏要求特別嚴。所謂“搶收搶種”“三秋不如壹夏忙”指的便是這段時間。生產隊割麥子會采用“拉趟子”的辦法。
隊長會親自帶頭,或者找個能幹的莊稼把式,大家都得跟上他們的速度。隊長或莊稼把式割得麥茬高低壹致,不瞎不漏,的確又快又幹凈。要趕上他們的節奏,就得拼命幹,連直腰、喘氣、喝水的功夫也沒了。妳還剩三五米,他早已割完了坐在地頭抽煙歇息呢!妳好不容易割完這壹趟,也想到地頭喘口氣,他那裏早歇足了精神,刷刷刷又壹趟開始了。結果是差距越拉越大,越落下越急,這就叫“拉趟子”。
落下不多還好說,有些勞動力差的不壹會兒就落下壹趟的活路了,隊長就開始訓斥數落了。天熱,活累,再挨熊,因此那些落後的人心情郁悶得很,忍不住也會發脾氣反駁幾句。麥地裏經常能聽到爭吵聲。有個笑話,說老子和兒子“趕趟子”,結果兒子累了,直喊腰疼。
老子很是不屑壹顧,回頭輕蔑地說“小小孩兒們,哪來的腰?!”兒子於是就問“不叫腰,那叫什麽?”老子頭也不擡,給了句“當麽間兒”。老人畢竟是老人,雖然耐力好,但記性明顯差了。這不,腰裏別著鐮刀,卻四處尋摸“哎,鐮刀忘哪了?”兒子看到了,卻跟爹說“在當麽間兒”,於是爹就到麥地中間去找,當然是找不到的。忙活半天,兒子才告訴他別在腰上。當爹的很生氣“明明在腰上,妳怎麽點晃(騙)我?”兒子反問:“妳不是說那不叫腰,叫當麽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