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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朔的《海市蜃樓》原文

1,原文:

我的故鄉蓬萊是個偎山抱海的古城,城不大,風景卻別致。特別是城北丹崖山峭壁上那座淩空欲飛的蓬萊閣,更有氣勢。妳倚在閣上,壹望那海天茫茫、空明澄碧的景色,真可以把妳的五臟六腑都洗得幹幹凈凈。這還不足為奇,最奇的是海上偶然間出現的幻景,叫海市。小時候,我也曾見過壹回。記得是春季,霧蒙天,我正在蓬萊

閣後拾壹種被潮水沖得溜光滾圓的璣珠,聽見有人喊:“出海市了。”只見海天相連處,原先的島嶼壹時不知都藏到哪兒去了,海上劈面立起壹片從來沒見過的山巒,黑蒼蒼的,像水墨畫壹樣。滿山都是古松古柏;松柏稀疏的地方,隱隱露出壹帶漁村。山巒時時變化著,壹會山頭上幻出壹座寶塔,壹會山窪裏又現出壹座城市,市上遊動著許多黑點,影影綽綽的,極像是來來往往的人馬車輛。又過壹會兒,山巒城市慢慢消下去,越來越淡,轉眼間,天青海碧,什麽都不見了,原先的島嶼又在海上重現出來。

這種奇景,古時候的文人墨客看到了,往往忍不住要高聲詠嘆。且看蓬萊閣上那許多前人刻石的詩詞,多半都是題的海市蜃樓,認為那就是古神話裏流傳的海上仙山。最著名的莫過於蘇東坡的海市詩,開首幾句寫著:“東方雲海空復空,群仙出沒空明中,搖蕩浮世生萬象,豈有貝闕藏珠宮……”可見海市是怎樣的迷人了。只可惜這種幻景輕易看不見。我在故鄉長到十幾歲,也只見過那麽壹回。故鄉壹別,雨雪風霜,轉眼就是二十多年。今年夏天重新踏上那塊滾燙燙的熱土,爬到蓬萊閣上,真盼望海上能再出現那種縹縹緲緲的奇景。偏我來的不是時候。壹般得春景天,雨後,刮東風,才有海市。於今正當盛夏,豈不是空想。可是啊,海市不出來,難道我們不能到海市經常出現的地方去尋尋看麽?也許能尋得見呢。

於是我便坐上船,壹直往海天深處開去。好壹片鏡兒海。海水碧藍碧藍的,藍得人心醉,我真想變成條魚,鉆進波浪裏去。魚也確實愜意。瞧那海面上露出壹條大魚的脊梁,像座小山,那魚該有十幾丈長吧?我正看得出神,眼前刺溜壹聲,水裏飛出另壹條魚,展開翅膀,貼著水皮飛出去老遠,又落下去。

我又驚又喜問道:“魚還會飛麽?”

船上掌舵的說:“燕兒魚呢,妳看像不像燕子?煙霧天,有時會飛到船上來。”那人長得高大健壯,壹看就知道是個航海的老手,什麽風浪都經歷過。他問我道:“是到海上去看捕魚的麽?”

我說:“不是,是去尋海市。”

那舵手瞟我壹眼說:“海市還能尋得見麽?”

我笑著說:“尋得見——妳瞧,前面那不就是?”就朝遠處壹指,那兒透過淡淡的雲霧,隱隱約約現出壹帶島嶼。

那舵手穩穩重重壹笑說:“可真是海市,妳該上去逛逛才是呢。”

趕到船壹靠近島嶼,我便跨上岸,走進海市裏去。

果然不愧是“海上仙山”。這壹帶島嶼煙籠霧繞,壹個銜著壹個,簡直是條鎖鏈子,橫在渤海灣裏。渤海灣素來號稱北京的門戶,有這條長鏈子掛在門上,門就鎖得又緊又牢。別以為海島總是冷落荒涼的,這兒山上山下,高坡低窪,滿眼蔥綠蒼翠,遍是柞樹、槐樹、楊樹、松樹,還有無數冬青、葡萄以及桃、杏、梨、蘋果等多種果木花樹。樹葉透縫的地方,時常露出壹帶漁村,青堂瓦舍,就和我小時候在海市裏望見的壹模壹樣。先前海市裏的景物只能遠望,不能接近,現在妳卻可以走進漁民家去,跟漁民談談心。島子上四通八達,到處是濃蔭夾道的大路。順著路慢慢走,妳可以望見海壹般碧綠的莊稼地裏閃動著鮮艷的衣角。那是喜歡穿紅掛綠的漁家婦女正在鋤草。有壹個青年婦女卻不動手,鬢角上插著枝野花,立在槐樹涼影裏,倚著鋤,在做什麽呢?哦!原來是在聽公社擴音器裏播出的全國麥收的消息。

說起野花,也是海島上的特色。春天有野迎春;夏天太陽壹西斜,漫山漫坡是壹片黃花,散發著壹股清爽的香味。黃花叢裏,有時會挺起壹枝火焰般的野百合花。涼風壹起,蟋蟀叫了,妳就該聞見野菊花那股極濃極濃的藥香。到冬天,草黃了,花也完了,天上卻散下花來,於是滿山就鋪上壹層耀眼的雪花。

立冬小雪,正是漁民拉幹貝的季節。漁船都揚起白帆,往來拉網,仿佛是成群結隊翩翩飛舞的白蝴蝶。幹貝、鮑魚、海參壹類東西,本來是極珍貴的海味。妳到漁業生產隊去,人家留妳吃飯,除了鮐魚子、燕兒魚丸子而外,如果端出雪白鮮嫩的新幹貝,或者是剛出海的鮑魚,妳壹點不用大驚小怪,以為是大擺筵席,其實平常。

捕撈這些海產卻是很費力氣的。哪兒有懸崖陡壁,海水又深,哪兒才盛產幹貝鮑魚等。我去參觀過壹次“碰”鮑魚的。幹這行的漁民都是中年人,水性好,經驗多,每人帶壹把小鏟,壹個葫蘆,葫蘆下面系著壹張小網。趁落潮的時候,水比較淺,漁民戴好水鏡,先在水裏四處遊著,透過水鏡望著海底。壹發現鮑魚,便丟下葫蘆鉆進水底下去。鮑魚也是個怪玩意兒,只有半面殼,附在礁石上,要是妳壹鏟子鏟不下來,砸爛它的殼,再也休想拿得下來。漁民拿到鮑魚,便浮上水面,把鮑魚丟進網裏,扶著葫蘆喘幾口氣,又鉆下去。他們都像年輕小夥子壹樣嘻笑歡鬧,往我們艇子上扔殼裏閃著珍珠色的鮑魚,扔壹尺左右長的活海參,扔貝殼像蒲扇壹樣的幹貝,還扔壹種叫“刺鍋”的怪東西,學名叫海膽,圓圓的,周身滿是挺長的黑刺,跟刺猬差不多,還會爬呢。

最旺的漁季自然是春三月。島子上有壹處好景致,叫花溝,遍地桃樹,年年桃花開時,就像那千萬朵朝霞落到海島上來。桃花時節,也是萬物繁生的時節。雪團也似的海鷗會坐在巖石上自己的窩裏,壹心壹意孵卵,調皮的孩子爬上巖石,伸手去取鷗蛋,那母鷗也只轉轉眼珠,動都懶得動。黃花魚起了群,都從海底浮到海面上,大鯊魚追著吃,追的黃花魚?叫。聽見魚叫,漁民就知道是大魚群來了,壹網最多的能捕二十多萬條,倒在艙裏,壹跳壹尺多高。俗話說得好:“過了谷雨,百魚上岸。”大對蝦也像壹陣烏雲似的湧到近海,密密層層。妳擠我撞,擠的在海面上亂蹦亂跳。這叫桃花蝦,肚子裏滿是子兒,最肥。漁民便用壹種網上綁著罈子做浮標的“罈子網”拉蝦,壹網壹網往船上倒,壹網壹網往海灘上運,海灘上的蝦便堆成垛,垛成山。漁民不叫它是蝦山,卻叫做金山銀山。這是最旺的漁季,也是最熱鬧的海市。

現在不妨讓我們走進海市的人家裏去看看。老宋是個結實精幹的壯年人,眉毛漆黑,眼睛好像瞌睡無神,人卻是像當地人說的:機靈得像海馬壹樣。半輩子在山風海浪裏滾,鬥船主,鬧革命,現時是壹個生產大隊的總支書記。他領我去串了幾家門子,家家都是石墻瓦房,十分整潔。屋裏那個擺設,更考究:炕上鋪的是又軟又厚的褥子毯子;地上立的是金漆桌子、大衣櫃;迎面墻上掛著穿衣鏡;桌子上擺著座鐘、蓋碗、大花瓶壹類陳設。起初我還以為是誰家新婚的洞房,其實家家如此,毫不足奇。

我不禁贊嘆著說:“妳們的生活真像神仙啊,富足得很。”

老宋含著笑,也不回答,指著遠處壹帶山坡問:“妳看那是什麽?”

那是壹片墳墓,高高低低,墳頭上長滿蒿草。

老宋說:“那不是真墳,是假墳。墳裏埋的是壹堆衣服,壹塊磚,磚上刻著死人的名字。死人呢,早埋到汪洋大海裏去了。漁民常說:情願南山當驢,不願下海捕魚——妳想這捕魚的人,壹年到頭漂在海上,說聲變天,大風大浪,有壹百個命也得送進去。頂可怕的是龍卷風,打著旋兒轉,能把人都卷上天去。壹刮大風,婦女孩子都上了山頭,燒香磕頭,各人都望著自己親人的船,哭啊叫的,淒慘極啦——別說還有船主那把殺人不見血的刀逼在妳的後脖頸子上。”

說到這兒,老宋低著瞌睡眼,顯然在回想舊事,壹面繼續講:“都知道蠍子毒,不知道船主比蠍子更毒。我家裏貧,十二歲就給船主做零活。三月,開桃花,小腳凍的赤紅,淋著雨給船主從艙裏往外舀潮水,舀的壹慢,船主就拿鉛魚浮子往妳頭上磕。趕我長的大壹點,抗日戰爭爆發了,蓬萊壹帶有***產黨領導的遊擊隊,需要往大連買鋼,大約是做武器用。當時船主常到大連去裝棒子面,來往做生意,我在船上替人家做飯。大連有個姓鮑的,先把鋼從日本廠子裏偷出來,藏到壹家商店裏。船主只是為財,想做這趟買賣,叫我去把鋼拿回船來。妳想日本特務滿街轉,壹抓住妳,還用想活命麽?仗著我小,又有個小妹妹,當時住在大連我姐姐家裏,我們兄妹倆拐進那家商店,妹妹把鋼綁到腿上,我用手提著,上頭包著點心紙,壹路往回走,總覺得背後有狗腿子跟著,嚇得提心吊膽。趕裝回蓬萊,交給遊擊隊,人家給兩船麥子當酬勞。不想船主把麥子都扣下,壹粒也不分給我。我家裏凈吃苦橡子面,等著糧食下鍋,父親氣得去找船主,船主倒提著嗓門罵起來:‘麥子是俺花錢買的,妳想訛詐不成。妳兒子吃飯不幹活,還欠我們的呢,不找妳算帳就算便宜妳。’這壹口氣,我窩著多年沒法出,直到日本投降,***產黨來了,我當上民兵排長,鬥船主,鬧減租減息,轟轟烈烈幹起來啦。我母親膽小,勸我說:‘兒啊,人家腿上的肉,割下來好使麽?鬧不好,怕不連命都賠上。’到後來,果真差壹點賠上命去。”

我插嘴問:“恐怕那是解放戰爭的事吧?”

老宋說:“可不是!解放戰爭壹打響,我轉移出去,經常在海上給解放軍運糧食、木料和硫磺。我是小組長。船總是黑夜跑。有壹天傍亮,我照料壹宿船,有點累,進艙才打個盹兒,壹位同誌對著我的耳朵悄悄喊:‘快起來看看吧,怎麽今天的漁船特別多?’我揉著眼跑出艙去,壹看,圍著我們裏裏外外全是小漁船。忽然間,小漁船壹齊都張起篷來。漁船怎麽會這樣齊心呢?我覺得不妙,叫船趕緊靠岸。晚了,四面的船早靠上來,打了幾槍,壹個大麻子臉壹步跨上我們的船,兩手攥著兩支槍,堵住我的胸口。原來這是個國民黨大隊長。他先把我綁起來,吊到後艙就打,壹面打壹面審問。吊打了半天,看看問不出什麽口供,只得又解開我的綁,用匣子槍點著我的後腦袋,丟進艙裏去。艙裏還關著別的同誌。過了壹會,只聽見上面有條啞嗓子悄悄說:‘記著,可千萬別承認是解放軍啊。’這分明是來套我們,誰上妳的圈套?艙上蒙著帆,壓著些杠子,蒙的漆黑,壹點不透氣。我聽見站崗的還是那個啞嗓子的人,仰著臉說:‘妳能不能露點縫,讓我們透口氣?”那個人壹聽見我的話,就躡手躡腳挪挪艙板,露出個大口子。想不到是個朋友。我往外壹望,天黑了;辨壹辨星星,知道船是往天津開。我不覺起了死的念頭。既然被捕,逃是逃不出去的,不如死了好。壹死,我是負責人,同誌們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什麽也別承認,興許能保住性命。說死容易,當真去死,可實在不容易啊。我想起黨,想起戰友,想起家裏的老人,也想起孤苦伶仃的妻子兒女,眼淚再也忍不住,巴搭巴搭直往下滴。我思前想後了壹陣,又再三再四囑咐同誌們幾句話,然後忍著淚小聲說:‘同誌們啊,我想出去解個手。’壹位同誌說:‘妳解在艙裏吧。’我說:‘不行,我打的滿身是火,也想出去涼快涼快。’就從艙縫裏探出頭去,四下望了望,輕輕爬上來,壹頭鉆進海裏去,耳朵邊上還聽見船上的敵人說:‘大魚跳呢。’

“那時候已經秋涼,海水冷得刺骨頭,我身上又有傷,海水壹泡,火辣辣地痛。拚死命掙紮著遊了半夜,力氣完了,人也昏了,隨著漲潮的大流漂流下去。不知漂了多長時候,忽然間醒過來,壹睜眼,發覺自己躺在壹條大船上,眼前圍著壹群穿黃軍裝的人,還有機關槍。以為是又落到敵人網裏了!問我話,只說是打魚翻了船。船上給熬好米湯,壹個兵扶著我的後脖頸子,親自餵我米湯,我這才看清他戴的是八壹帽徽,心裏壹陣酸,就像見到最親最親的父母,壹時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我就這樣得了救,船上的同誌果然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挨了陣打,死不招認,敵人也只得放了他們。這件事直到許久才探聽清楚:原來就是那船主懷恨在心,不知怎麽摸到了我們活動的航線,向敵人告了密,才把我們半路截住。妳看可惡不可惡!”

講到末尾,老宋才含著笑,回答我最初的話說:“妳不是說我們的生活像神仙麽?妳看這哪點像神仙?要不鬧革命,就是真正神仙住的地方,也會變成活地獄。”

我問道:“壹鬧革命呢?”

老宋說:“壹鬧革命,就是活地獄也能變成像我們島子壹樣的海上仙山。”

我不禁連連點著頭笑道:“對,對。只有壹點我不明白:我們現在革了船主的命,可不能革大海的命。大海壹變臉,豈不是照樣興風作浪,傷害人命麽?”

老宋又是微微壹笑,笑得十分自信。他說:“明天妳頂好親自到漁船上去看看。現在漁船都組織起來,有指導船,隨時隨地廣播漁情風情。大船都有收音機,壹般的船也有無線報話機,不等風來,消息先來了,船能及時避到漁港裏去,大海還能逞什麽威風?——不過有時意料不到,也會出事。有壹回好險,幾乎出大事。那回氣象預報沒有風,漁民早起看看太陽,通紅通紅的,雲彩絲兒不見,也不像有風的樣子,就有幾只漁船出了海。不想過午忽然刮起壹種陣風,浪頭卷起來比小山都高,急的漁民把桅桿橫綁在船上,壓著風浪。這又有什麽用?浪頭壹個接著壹個打到船上來,船幫子都打壞了,眼看著要翻。正在危急的當兒,前邊冷丁出現壹只軍艦。妳知道,這裏離南朝鮮不太遠,不巧會碰上敵人的船。漁民發了慌。那條軍艦壹步壹步逼上來,逼到跟前,有些人脫巴脫巴衣裳跳下海,沖著漁船遊過來。漁民壹看,樂的喊:是來救我們的呀!不壹會兒,漁民都救上軍艦,漁船也拖回去。漁民都說:‘要不是毛主席派大兵艦來,這回完了。’”

原來這是守衛著這個京都門戶的人民海軍專門趕來援救的。

看到這裏,有人也許會變得不耐煩:妳這算什麽海市?海市原本是虛幻的,正像清朝壹個無名詩人的詩句所說的:“欲從海上覓仙跡,令人可望不可攀。”妳怎麽倒能走進海市裏去?豈不是笑話!原諒我,朋友,我現在記的並不是那渺渺茫茫的海市,而是壹種真實的海市。如果妳到我的故鄉蓬萊去看海市蜃樓,時令不巧,看不見也不必失望,我倒勸妳去看看這真實的海市,比起那縹緲的幻景還要新奇,還要有意思得多呢。

這真實的海市並非別處,就是長山列島。

2,作者簡介:

楊朔(1913~1968),男,是現代著名作家、散文家、小說家。原名楊毓瑨。山東蓬萊人。中***黨員。1929年畢業於哈爾濱英文學校。1939年參加八路軍,轉戰於河北、山西抗日根據地,從事革命文藝工作,後到延安,在中央黨校三部學習,解放戰爭時期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華北野戰軍第十九兵團戰地記者,1949年後隨鐵路工人組成的誌願軍入朝,回國後歷任中國作家協會外國文學委員會副主任,中國保衛世界和平委員會副秘書長,亞非團結委員會副主席,亞非人民團結理事會常設書記處書記,中國亞非作家常設局聯絡委員會秘書長。全國政協委員,中國作家協會第二屆理事。1937年開始發表作品。195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

抗日戰爭時期寫過不少通訊和中、短篇小說。解放戰爭時期擔任新華社特派記者;抗美援朝時期寫出優秀長篇小說《三千裏江山》。解放後曾任中國作家協會外國文學委員會主任,保衛世界和平大會黨組常委,同時寫了大量散文。代表作品有《荔枝蜜》、《櫻花雨》、《香山紅葉》、《泰山極頂》、《畫山繡水》、《茶花賦》、《海市》、《鐵騎兵》等,大多數出自《楊朔散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