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直到我開始閱讀西方的文學作品時,我方才領悟,我的屬於黑夜的那壹半,並不稀奇,在人類的歷史上早已有許多人體驗過並且藝術地表現在他們所寫的作品當中。”
“中國的傳統文化經典,多數受儒家“文以載道”的影響,強調教誨,希圖交給人該怎樣做和不該怎樣做,這顯然是有益的。但與之俱來的缺憾是表現人性的豐富性方面受到限制。”
“馮友蘭借助孔子的話說,中國文化是山,西方文化是水。在西方文學中我們更深切地感受到人生有如河流般的活潑性與易逝性。西方文學認為,裸露的靈魂是美麗的。他告訴我們靈魂中有光明與黑暗,並把人類已經積累的痛苦摸索展現給我們。中國的文化經典是寶貴的,它給我們以做人的鋼筋鐵骨和豐富的人生體驗。但是,這並不夠。由於歷史的原因,中國進入商品化時代較西方晚,有關商品時代人的心靈知識以及藝術展開相對貧乏。”
“中國儒家傳統講究“修辭立其誠”。這個“誠”是忠誠於天,忠誠於君,忠誠於自己的人生信條。西方人也講“誠”,更多的是強調坦誠、真誠和誠實。基督教造就了西方的懺悔傳統,這壹傳統表現在文學上就是無所畏懼地探求心靈的真實。中國儒家有壹個與此相對立的教導,叫“誨”:為尊者諱,為賢者諱,為親者諱。其間自然包含著倡導者的壹番苦心,但是,至少在文學上,這種主張帶來了壹個副作用,既阻礙了向心靈底蘊的掘進。”
“人總是忍受不了太多的真實。人喜歡在自欺的玫瑰色氛圍中生活。於是,在我們的周圍就有了太多的怯懦者和兩面派。他們在媒體和公眾面前,大言不慚,而內心卻掩藏著壹片汙濁。有人認為,汙濁的東西不宜擴散,因此,說話、寫文章都只說正面話。這是導致文學膚淺、虛飾的壹個重要原因。”
“西方文學也有它的虛偽,特別是在它的流行文化和壹部分後現代主義的文學作品中。媚俗正在成為西方文學日益泛濫的潮流,這是商業化大潮導致的不可避免的惡果。但是,在西方,總有壹些有良心的學者不甘於媚俗,他們像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那樣,做著徒然的、不懈的努力;它們生活在地獄之中,總在尋找著光亮,努力擴展非地獄的因素。”
“我堅信,追求真誠與完美是人類的天性。在是與非、美與醜的較量中,人們會經歷無數的曲折和墮落,最終走向理想中的天堂。如果不讓青年人充分了解這個世界,了解這個社會與人,他們就只會在貧乏中變得委瑣,在蒼白中變得脆弱,終至淪為庸人。”
“我們生活在網絡時代。網絡的壹個好處就是它能披露壹切,使壹切試圖掩蓋人類醜處的企圖落空。唯有在此基礎上,我們才有資格談論什麽是美和醜以及怎樣欣賞美和擯棄醜,才有可能讓青年壹代從容思考和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及價值觀念。”
“還有壹些年輕人,他們拒絕壹切有價值的文化,無論中國的還是外國的。他們在掙錢與花錢的輪回中消磨自己的寶貴生命,文化藝術只是他們花錢買樂兒的壹部分。我們無權指責他們,這是壹種選擇的自由。但是,作為大學生,未來的知識精英,應該從這個輪回中跳出來,做壹個真正的人,壹個有思想、有文化的人。”
《西方文學十五講》,在圖書館借到這本書,這本書出版於2003年,作者是清華大學中文系主任徐葆耕。這本書屬於“大學素質教育通識課系列教材”之壹,由講課錄像帶加工整理而成。在此書出版之前,這門課程也已經在清華大學講了20年了。
之所以將前言巨細靡遺的摘抄了這麽多,是因為我實在喜歡前言中所闡述的觀點。這些觀點有的引起我的***鳴,有的是我思索已久卻不得要領的問題。
由於語文老師的建議,我在中學時也讀過壹些西方著作,如《復活》、《安娜卡列尼娜》、《飄》、《簡愛》、《傲慢與偏見》、《紅與黑》等,但並不能理解其中深刻的含義,也從未思考過人格的復雜性。所以,在我心中,也時常因不能理解自己的壹些思想行為而痛苦。而徹底的原諒和接受自己,卻已經是近年來的事情了。
曾經在微信和壹位作家朋友閑聊,他說起:最遺憾的是未能早壹點接觸到現當代西方作家的作品。
近幾年我也讀過壹些現當代作家的作品,我想我應該是明白了那位朋友的意思。在中學讀過的那些名著,雖然也揭示了人性的多面性,但我更多的註意力放在了故事的背景上,比如階級鬥爭,比如剝削、鬥爭,還有宗教,總感覺是在看別人的故事,不能感同身受。而現當代的作家更多的是對人生的思索,對人性的探究,和對個人存在意義的追尋。
比如毛姆的人生三部曲中,《月亮和六便士》的主人公為了畫畫,拋妻棄子,浪跡天涯,甘願忍受貧窮;《刀鋒》的主人公拉裏,因為朋友的死去,讓他開始追問人生的意義和自我存在的意義,他放棄了原有的“美好生活”,在世界的每壹個角落去追尋答案。還有《斯通納》,他生活中的每壹件事情都發生在我們身邊,似乎很平淡。但是誰能像他壹樣每次都遵循自己的想法,以不隨波逐流來對抗無意義的人生。雖然最後他失敗了,可他畢竟追求過,他的壹生,還要期望別的什麽嗎?
最震驚我的是日本作家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做壹個群居動物,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棉花糖都會使他受傷。不是所有人都能懂,懂了的人,自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忽然想起,中國的古典小說中的人物也並不性格完全單壹。比如《浮生六記》中的蕓娘,大多時候是壹位可親可愛的小娘子,但有些行為令我實在不解,比如她幫公爹納妾導致失去婆婆歡心的事,比如她非要幫自己丈夫找個相貌上佳的妾,因未能成功直接導致她最後殞命的事。未知是作者對心理交代得比較粗疏,還是我實難將自己思想代入的緣故。
說到中國的作家,我不能不想起王小波,讀他的書,也有對心靈直接撞擊的感覺。他和毛姆壹樣,都認為寫作的第壹要義是讓人快樂。可能,有壹顆純粹的心,就能肆無忌憚的表達自己的感情和所思所想吧。
201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