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同壹時間,我在瑞典,去接受諾貝爾文學獎。”她簡潔地寫道。同年同壹時間,諾貝爾文學獎有史以來第壹次與古代中國掛鉤。
賽珍珠(1892-1973),美國著名作家,以描寫中國農民現狀的作品《大地》於1932年獲得普利策獎,並於1938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成為美國歷史上獲此殊榮的第壹人。被譽為“自13世紀凱爾·波羅以來最具影響力的描寫中國的西方作家”。
“不要讓任何人低估妳的獎項。這是壹個重要的事件,壹個作家壹生中最大的事件。享受其中的每壹刻,那將是妳最美好的回憶。”賽珍珠想起了同病相憐、被輿論認為“玷汙了諾貝爾文學獎”的辛克萊·劉易斯在臨行前的警告。因此,她既沒有捍衛自己與生俱來的權利,也沒有屈服於精英階層的諷刺。她想享受“荒謬”名氣帶來的每壹刻。
“1938年諾貝爾文學獎”。把焦距調的更準壹點,我們會清楚的看到,被詬病的結果正好和1938的灰暗國際形勢相吻合。在歐洲,希特勒和墨索裏尼的隊伍已經整裝待發,他們支持的佛朗哥已經拿下了馬德裏。在亞洲,已經占領華北平原和中國所有沿海城市的日軍,正把鐵蹄伸向長江中遊,繼續在戰場上占據主動。“自由”,這個文學所代表和捍衛的最基本的概念,再次遭遇了歷史上最強大的敵人。在這場危機中,愛好和平的瑞典人將註意力從文學的塔尖上移開,這其實是對時局的壹種心理反應。他們希望自己的講臺上有和平的聲音,他們希望用自己的選擇來表達對自由的向往和對奴隸制的同情。因此,我選擇了通過大量寫作發出反對暴力、捍衛自由的國際聲音的賽珍珠。
反對踐踏自由的暴力是她行動的壹部分。她拒絕了納粹德國的邀請,因為她不想訪問壹個不允許她自由思考和言論的國家。"我是個人主義者和民主主義者。"她這樣告訴記者。她關於中國的言論更令當局反感。她批評政府官員的腐敗,對人民的福利毫不關心。駐瑞典的外交官拒絕參加她的頒獎儀式。在費正清自傳的第253頁,蔣夫人用壹種非常滑稽的方式“報復”賽珍珠。
賽珍珠在《我的幾個世界》中收錄了她領獎時的講話。她強調了自己作為美國女作家的特殊地位。這個身份比較特殊。又過了半個多世紀,另壹位作家(托尼·莫裏森)才以同樣的身份站在了同樣的位置。賽珍珠進壹步“特殊化”了她的身份:這是壹種人類歷史上可能永遠不會重現的特殊身份。中國的聲音通過這個特殊的身份第壹次出現在諾貝爾文學獎的領獎臺上...
“過去這麽多年,中國人民的生活就是我自己的生活。他們的生活將永遠是我生活的壹部分。收養我的中國和我自己的國家有很多心理上的相似,最突出的就是對自由的熱愛。在全中國都在為人類自由進行最偉大鬥爭的今天,通過介紹賽珍珠,我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這壹點。”
賽珍珠的自傳中幾乎充滿了對中國的傾慕,這片她曾經生活了幾十年的土地。例如,她在自傳中收錄了她三十歲時發表的壹篇文章。她用這篇題為《中國之美》的短文為“中國之美”辯護。她說,中國的美是壹種內在美,是壹種需要更多人去發現和欣賞的古典美。她對梅蘭芳的回憶中也提到了大師性格中的“內在尊嚴”。
幸運的是,她終於有機會把這種醉人的美帶到壹個更醒目的平臺上。
在四十多年的寫作生涯中,賽珍珠創作並出版了四十多部作品。這些作品是用不講究形式的寫實手法寫出來的。這些作品大部分甚至是壹氣呵成,即不加修改。所以,“碎片化”和敘述的不連貫、跳躍,成了她的寫作風格。這種風格在某種程度上是受她傳教士家庭的影響,更大程度上是像她在寫作初期反復強調的那樣,受中國古典小說的影響。在中國生活了36年,這位46歲的女人與中國的固執聯系,給她的文學帶來了西方世界無人能超越的原創性,也讓她接受了自己的“西方正典”,而不必屈服。她演講的題目是中國小說。這篇演講是根據她在南京大學教書時的講義寫成的。這篇演講後來被冠以“諾貝爾演講”的副標題,並在同壹主題的另壹本書中出版。
在演講的開頭,賽珍珠肯定了“中國小說,而不是美國小說”塑造了她的“文學努力”。然後,她談到了侃侃。她從漢朝的笑話,唐朝的傳說,講到明清的經典(尤其是她自己翻譯的水滸傳)。她說,雖然中國文學沒有留下像西方那樣傑出的小說家,但它留下了與西方成就壹樣偉大的小說。她說,中國的小說不是孤獨的藝術家創作的精美藝術品,可以用西方的標準來衡量,但它們有著極其強烈的生活根源:它們來自人民,它們為人民服務,它們屬於人民。“就像壹個中國小說家壹樣,我接受的教育是我要為人民寫作...人對故事的判斷是最正確的,因為感情沒有磨破,感情沒有羈絆。”她在演講結束時如此自豪地表白。
是偶然的巧合還是時代的烙印?
賽珍珠自傳出版於1954。今年對她來說是有意義的壹年:離開中國收養她已經20年了。這也是美國有意義的壹年:橫行的麥卡錫主義終於走到了盡頭。麥卡錫的主要目標歐文·拉蒂摩爾(Owen Lattimore)是她認識20多年的朋友。在她的自傳中,她再現了許多軼事,如20世紀30年代初她在北京與拉迪莫夫婦的會面。它彌補了賽珍珠前60年生活的根源和過失。作者(彼得·康恩)最大的貢獻在於闡述了傳記的最後20年,即這位傳奇女子在經歷了無盡的誤解後,繼續被“爭議”所困擾。
她的自由言論使她腹背受敵。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來自左翼或右翼陣營的敵意都是冰冷的。因為他積極參加民權運動,反對種族歧視、性別歧視、戰爭,成為自由主義的代表,女權運動的先驅。在1969的權威民意調查中,她在全美十大傑出女性中排名第八(也是僅有的兩位純粹靠自己努力進入那份榜單的女性之壹)。相應的,她的行為引起了官方的警惕和敵視。美國聯邦調查局的檔案越來越厚了。有些人甚至想把她的作品從公共圖書館的書架上撤下來。
這個政治上有爭議的人物是壹個無可爭議的母親。她帶大了自己“永遠長不大”的智障女兒。她在1950發表的長文《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引起了包括“背負著同樣的十字架和悲傷”的戴高樂夫人在內的千千萬萬母親的強烈反響,進壹步撼動了西方社會對智障和其他精神病人的歷史歧視。她把獨立出版這篇長文的豐厚版稅全部捐給了她資助多年的智障兒童學校。同時,她還收養了7個孩子。她創辦的著名收養兒童機構“歡迎回家”,多年來為全世界成千上萬的孩子找到了新的生活和意想不到的未來。
在腹背受敵的尷尬下,她沒有掩飾對中國的熱愛。這種愛在60年代幾乎是壹種罪惡,我在1961發表的《過橋過馬路》第壹頁讀到了她對仇恨的斷然拒絕。“我拒絕稱它(中國)為敵對國家。”她這樣寫道。她說,在她的記憶中,中國的人民“太善良了”,中國的土地“太美了”。
她總是提醒她的讀者和聽眾,她在中國生活的時間比她在美國生活的時間還要長。然而,“文革”徹底打破了她生活中的“赤字”。在改變中美關系的歷史轉折點上,出現了壹點希望。雖然當時她已經79歲了,但她還是頻繁地用電報向中美政要和外交部門求助。然而,她又壹次找不到路了。
也許,中國只能存在於她的記憶中,再也見不到了。或者對她來說,中國永遠是令她著迷的古典美,而不是令她困惑的現代巨人。我以為尼克松的中國之行也應該是她闊別28年後的“回家”之旅。但遺憾的是,她最終還是被她的“地球”拒絕了。
10個月後,賽珍珠離開了人世。尼克松曾稱賽珍珠為“東西方文明的橋梁”。這座“橋”的建築風格基本應該是中式的,就像她的墓碑壹樣。她的墓碑是她自己設計的,上面有賽珍珠的簡介。她幾乎家喻戶曉的英文名沒有出現在上面,但她的中文名被冷落卻從未被遺忘。
(在紅杉林2018.438+02)
作者簡介
薛亦豪,出生於郴州,成長於長沙,現居加拿大蒙特利爾。北航擁有計算機科學與工程學士學位,蒙特利爾大學英美文學碩士學位,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語言學博士學位。他曾在深圳大學任教。他曾被香港城市大學和廣州中山大學聘為訪問學者。出版作品20部,包括《遺棄》、《空巢》、《希拉裏》、《彌和我》等5部小說,《深圳人》、《初戰告捷》等6部小說集,《文學祖國》、《大蕭條》、《異鄉迷宮》等6部散文集。曾獲臺灣省聯合報文學獎、林斤瀾優秀短篇小說作家獎、深圳讀書月年度十佳圖書獎兩次,並連續三年被中國文學傳媒獎提名為年度小說家2013、2014、2015。他的作品被翻譯成英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瑞典語等多種語言出版。其中英文版《深圳人》獲得蒙特利爾“藍城國際文學節”多元文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