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白菜,其百搭的風格絕對稱得上是東北冬季的當家菜了,何況是二姐家園子裏純綠色無公害的呢。壹棵白菜,在我們家大概需要分三次才能吃完。通常的做法就是第壹次,將外面幾層的白菜葉,手撕後加五花肉、手工幹豆腐燉,如果恰好有烀好的肉湯,燉起來是最好不過的。第二次就是將前半段白菜橫向切成絲,只加蔥、姜,糖,醋,類似於醋溜的半佛系做法,比較符合老婆的口味。第三次將後半段的白菜,順著切成絲,加入些許肉絲,用海鮮醬油調成鹹口的即食。當然,白菜是最隨心所欲可以組合成很多吃法的食料,罐肉白菜,黑白菜等都是最基本的,而我到現在才摸索出來,當年媽媽做的白菜粉條湯為什麽好吃了,原來她是將白菜絲炒過後再呲湯,加上肥厚的五花肉,簡直就是少年時最好的吃食了。也是大哥總說的,總想在廚房的壇壇罐罐裏找回母親的味道,他總結出來的經驗是母親做的韭菜雞蛋:先下雞蛋,似凝未凝的時候將韭菜下鍋,翻炒兩下後即出鍋。當然,最好還是頭刀韭菜,開春的雞蛋,才能盡顯出獨特的辛香氣味。
下廚房大概快三十年的時間了,最開始學做菜,是在大哥在東林讀北林的在職博士期間,用集體宿舍裏的煤油爐。每至傍晚,宿舍的走廊裏就會彌漫著嗆人的油煙味。那時候,大哥經常做的就是醬肉,類似於紅燒肉的做法,用料卻簡單了許多,那時候的調料不像現在這麽豐富,分類細致,只是蔥、姜、醬油。如果時間來不及,就會做連湯的龍須面臥荷包蛋,有時會壹連吃好幾天,讓我在畢業後的日子裏,看到龍須面,就會有畏懼的感覺。在那壹年的時光裏,是大哥用煤油爐做出的飯菜,讓我渡過了第壹次離家求學的苦悶歲月。
後壹年的時間,大哥分到了壹間獨立的宿舍,說是獨立,其實就是壹間宿舍隔成了兩間,提供給教職工周轉使用,做飯需要到公***的廚房,彼時,煤油爐退休,換上了煤氣竈。很逼仄的空間裏擺著七、八家的廚房用品,各家的壇壇罐罐和煤氣竈都鎖在各自的櫃子裏。而大哥越發的忙碌起來,自己開始嘗試著做菜,第壹次做醬肉,因熱油濺出燙到了右手腕部,至今還留著疤痕,那道菜半途而廢,那壹個傍晚也沒能吃上飯,就趕到校外參加電腦培訓班。大哥早我壹些回家,看到的狼藉,很是耽心了壹番。在大哥身邊的兩年求學時光,現在回憶起來,是那麽的珍貴。正是那兩年的時光打下的廚房基礎,才會讓自己在婚後的廚房中遊刃有余。
男人下廚房,多數原因是因為老婆的廚藝達不到自己想要的味道,要知道,六識之中,味蕾的記憶是最深刻的,這也是人們特別懷念“媽媽菜”的緣起。
同樣的食材,同樣的調料,在不同人的手中,會呈現出不同的味道。所謂的“壹千個讀者就有壹千個哈姆雷特”吧。在女兒的食譜裏,最愛的當屬香辣肉絲,魚香肉絲,糖醋排骨,紅燒排骨。醬茄子,雞蛋餅是最佳配菜,在女兒獨特的口味要求下,我的雞蛋餅是最素不過的,裏面只加壹味調料:鹽。
壹個家庭,廚房大概是最重要的地方,維系著煙火中的婚姻,維系著煙火中的血脈,這股帶有溫度的每日三餐,以廚房為介質潤澤了每個人的心,體味到真切的生活,體驗到真切生活的'美妙,也讓走得再遠的遊子心裏都會有個牽掛。
煙火氣到了極致就是人們常說的“鑊氣”了,我對這個詞語的理解就是熱鍋熱油,爆鍋時濺出的油氣,遇到明火後突燃在菜上面的火,也就是爆炒的壹種方法。最有感的就是二姐炒白菜時,小笨磨榨出來的油,自家園子種出的蒜爆鍋,突發出來的蒜香,還是少年時的味道,昭示著壹個家族的廚房裏的壇壇罐罐的傳承。
記憶中感覺母親沒有什麽拿手菜,是因為母親的每壹道菜都是拿手菜,對母親廚房裏的壇壇罐罐,記憶最深的當屬兩個大壇子,壹個盛滿香得膩口的葷油,是略黃色半透明的在冬季低室溫下凝固成白色的固體油脂,是冬季燉菜的主料,也為物質貧乏時期的廚房增加了香濃的味道。另壹個裝滿花生芥菜絲的壇子,是奶奶從山東老家帶來的手藝,執行者是母親,悶好後的花生帶著濃重的芥茉味,是治療感冒的上好食材。奶奶留下來的菜式,還有壹種是米腸,不同於朝鮮族的米腸,是用糯米入豬的大腸或者小腸內,卷成圈後再煮熟,是每年年夜飯家人的最愛,可惜的是,不知道裏面還需要添加什麽材料,奶奶這個手藝已失傳。
母親與奶奶同壹年離世,從此,壹個家庭少了煙火氣,慢慢地,少了煙火氣的老屋也慢慢地衰敗,她們的離去,成為夜空中遙遠的星,只在微薄間散發著溫暖的光,相互守望著,讓我感到廚房裏壇壇罐罐中傳來的溫情從未離去。而此時,廚房外隔壁樓的廣告燈,忽明忽暗,穿透窗子,跳動著,很像壹場不願驚醒的夢。
2018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