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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北人物三題散文

 好客的陜北人

 陜北人熱情好客,歷史悠久,全國聞名。

 無論怎樣偏僻的山村,不管如何貧窮的人家,他們都十分看重人情門戶。誰家慢待了客人,就會遭到親鄰的斥責。陜北人評價壹個人的好賴,“人情門戶”是重要指標,有時竟能起到“壹票否決”的作用。無論妳日子過得怎麽好,官當得多麽大,只要沒有“人情門戶”,眾人就看不起妳,說妳“關住門吃,開開門拉,像個牲口”。

 只要來了客人,無論是親近的親戚、生疏的鄉鄰、直接的朋友、間接的關系;也不管妳是當官的、搬磚的、賀喜的、還是討債的,只要壹進門,他們都會緊接忙待,第壹句話就是請妳“炕上坐”。主人若正吃飯,立刻會把妳讓到最尊貴的地方,盛最好的飯給妳;若不在飯時,男主人會把妳讓到炕頭,壹杯清茶給妳端了過來,壹根香煙遞妳手中,那壹籃子綠的黃瓜、紅的蘋果、黃的土梨、紫的葡萄便放在了妳的面前。在妳和男主人拉話中,女主人則不聲不響地給妳做飯去了。不大功夫,壹碗“剁蕎面”或是“嫠白面”便滿盤子滿碗端了上來。

 陜北的婆姨們,壹個個都有壹手做飯的好本領。壹種食品,她們能做出好多種花樣;壹樣飯菜,她們能調出不同的味道。做面時,她們除了面揉的堅、搟的勻、剁的細和湯調的鮮,而且光那些輔助的小蒜、韭菜、酸菜、豆豉、辣子、柿子等小菜能放壹盤子;油盅盅、醬碗碗、醋壺壺、蒜碟碟、鹽缽缽、糖瓶瓶能擺壹大堆,看了不由讓人口胃大開,食欲大增。做肉時,大塊燉的、小塊爛的,壹樣樣耐看,壹樣樣可口。至於那些精心準備的年茶飯,紅白喜事的“十三華”,那就更是酒店裏吃不到,廚師們做不來。在妳吃得津津有味時,千萬別忘了看好自己的飯碗,因為主人生怕妳不敢吃,趁妳不備時給妳碗裏加飯哩,壹加就不會少。如妳不註意,壹頓飯保管妳吃得直不起腰。

 陜北人待客實誠,客人來了他們總是揀最好的飯菜做給客人吃,挑最好的碗筷讓客人用。客人進了門,他們絕不會問妳“吃了沒有”,在他們看來,這叫“問客而殺雞”,是客套話。淳樸的陜北人不屑於說客套話,不但自己不說,還反對別人說,誰這樣做就笑話誰,看不起誰,甚至於蔑視誰,認為這種人“心空得朗朗的”,是“嘴兒匠”。做飯時,他們講究“有吃的,有看的”。估計妳能吃壹碗,主人至少要準備兩碗,寧可剩下,也不能讓飯不夠,飯不夠了主人就會認為丟了人,傳出去別人會笑話自己“比著屁股裁墊子”。

 陜北人待客吃飯,陪人也有講究。壹般情況,多選家裏年紀最大的人來陪。男陪男,女陪女,家裏人不方便,就請村裏合適的人來陪。這不是做作,而是禮數,壹表主人的誠心,二表對客人的尊重。

 陜北人居住分散,大村子幾十戶人家,小村子只有十幾戶甚至幾戶人家,且多為親門戶家。往往壹個人到了壹戶人家,就成了全村人的客人。大家爭著請,妳得吃了壹頓又壹頓,吃過壹家再壹家。如果在正月裏、節日時和來了特別尊貴客人的時候,請客就成了搶客,客人必須看好自己的衣袖,小心“襖袖袖被人扯爛了”。這種情況下,成年人不會出面,請客的大都是碎腦子娃娃。這不是對客人的不尊重,而是為了最早請到客人。

 往往客人在某壹家吃飯,炕沿邊就擠滿了來請客的孩子們。他們眼巴巴地看著妳吃,身子緊緊地靠著炕沿,生怕別的孩子擠在前邊。客人剛放下飯碗,他們就壹擁而上,爭先恐後,又拉又扯。大點的孩子抓住手使勁地拉,小點孩子抱住腿可勁地拖,像搶人壹般。壹旦客人被某壹個人“搶”走,其余的孩子們就又緊跟著客人到了那家,又擠在炕沿前,眼巴巴地看妳吃,準備著下壹輪的“爭搶”。

 每壹次請客都會有急哭的孩子,男孩子躺在地下蹬著腿兒哭,女孩子縮在墻角捂著嘴兒哭。這種哭不好勸,妳說,他不理;妳拉,他不動,唯壹的辦法是客人跟著他走。只要壹請到客人,他們就會破涕為笑,像跳兔壹般,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如果把小孩子請客看成喜劇的話,成年人請客就顯得沈重多了。沒有小孩子的人家,不是光棍就寡婦,要麽就是些沒兒女的老人。他們總是在最後請,因為爭不過那些孩子。他們跟著客人壹家家走,但是不進門,男的坐在磨盤上抽煙,女的靠在院墻上納鞋底,而老年人則坐在路上等,壹邊等壹邊揩著多淚的眼睛。這些人家的飯食都比較簡單,做飯的過程卻出奇地復雜,但客人在這裏享受的尊重和敬意卻壹點也不比別處少。妳會看見寡婦用樹葉子當柴燒,煙熏得淚流滿面;妳會看到光棍“笨手笨腳”地做飯,認真到顫顫驚驚;妳會看到孤單的老頭給妳端飯時那蹣跚的步態;妳還會看到那無兒無女的老婆給妳笑時那努力的表情。妳會被那種濃濃的深情、拙拙的敬意所籠罩,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麽,只覺得這是妳的親人,比親人還要親的親人。

 在外界人的印象中,陜北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尤其是喝酒十分粗野。其實,這種認識是錯誤的'。陜北人喝酒不但不粗野,而且文雅而有節制。他們喝酒不用杯,用盅;倒酒不用瓶,用壺;敬壹杯酒有壹種說法,看壹次酒有壹種講究,妳不喝覺得就不盡人意。人們所說的大碗喝酒,那是陜北人自釀的家造酒。在陜北農戶中,每家至少都有壹壇子家造酒,這是地地道道的純糧食綠色食品。這種酒聞起來香,喝起來甜,但酒勁卻很大,擦壹根火柴能點著火,外來的客人壹不註意就會被這種酒灌倒。這種酒壹般是搭配白酒喝的,在客人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才上哩。

 只要壹有酒攤場,那氣氛就濃了。老漢端,老婆遞,兒子敬,媳婦看,碎腦子娃娃變著法子勸。實在勸不下去了,男主人挽起胳膊和妳劃拳、打扛子,女主人則站在妳面前亮開嗓子唱起了酒曲兒。喝著喝著,妳就會被他們的熱情所感動,被這種濃厚的文化所陶醉,不知什麽時候,妳已經醉得不知道妳是誰了。這時候,女主人開始收拾酒攤場,男主人拿出平時舍不得蓋的新被褥蓋在妳的身上,他們心裏都樂滋滋的。樂什麽呢?壹是覺得把客人招待好了,二是認為客人比較實在。隨著時代的發展,陜北人的生活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只有壹點沒有改變,那就是延續了幾千年的熱情待客習慣。

 吃鋼咬鐵的陜北人

 陜北人渾身都是特點,走路像沖鋒,幹活像打仗,說話像吵架,請人吃飯像綁架,但這都是些表面現象,最本質的特點在深層。

 陜北人做事“殘火”。“做什麽要像什麽,打什麽就得唱什麽”,不做就罷了,壹做就全力以赴,“寧叫牛掙死,不讓馬車翻”。做事前定得目標高,硬要“壹百壹”,不能“九十九”,“此處我若踩,三年不長草”!計劃時“緊前不緊後”,計劃壹天走百裏,晌午之前必走七十,擔心有不測之變,意外之故。做事時“纏頭大”,目標壹定,時時在心,處處留意,看著看著就幹開了,走著走著就跑開了。遇到困難時堅韌,九十九次退下來,壹百零壹次又沖上去,困難越大越頑強,身上在鬥力,心裏在鬥氣,“老子偏要爭這口氣”!

 陜北人耿直。和人初交往,妳說壹,我信壹;妳說二,我信二。妳若要哄他,壹回小看妳,二回不理妳,三回之後便“日死沒活”追著打,昧了他的個豬娃子,騾駒子妳也還不下!壹旦認定妳是朋友,不但壹輩子不說分手話,兒女還把妳叫“幹大”。陜北人的處人格言是:“擡舉別人壹只牛犢,自己才能保住壹個羊羔”。妳有本事他四處誇,把妳誇成壹朵花;妳有困難他全力幫,扶上馬後還要送壹程。妳得意了,他不會主動到妳面前來,壹怕給妳添麻煩,二怕妳小看他。妳若真的看不起他,他更看不起妳,壹有機會就讓妳下不了臺,“狼吃山神爺”——壹個個敢把皇帝拉下馬。

 陜北人灑落。後生憂愁挖山崖,老漢憂愁唱道情,其他人的心裏更是不擔事,“窮快樂富憂愁,受苦的不唱怕幹球”,“哪達出事哪達了”。看上去都窮得“幹格嘣嘣”的,壹出門都唱得“格哇哇”的,天塌自有地頂,絕不自己苦自己。他們愛幽默,喝了碗開水就了壹根蔥,還給別人誇口說吃了壹道大菜名為“青龍過江”;就是尋吃討飯起身了,也樂呵呵地說:“兒抱上、女背上,老婆拴在褲帶上”。哪裏有陜北人,那裏就會有清格朗朗的笑聲,亮格哇哇的歌喉。

 陜北人“抱團”。村裏抱團,縣裏抱團,壹出門更抱團。無論走到天南海北,只要壹聽出妳有陜北口音,那臉色立馬變了型,笑格嘻嘻和妳親;無論妳當多大的官,壹聽妳是陜北人,馬上就拉近了距離,像親兄弟壹樣真誠。這團抱得很過分,有時竟不認錢財只認人,甚至會只認老鄉不顧理。自己人打了甕,上下都有用,上面可接煙囪,下面能當尿盆。

 陜北人講義氣。他們重感情,好面子,寧折銀錢不掉份。不管是哪裏的人,到陜北農村吃飯不花錢,還把妳當客人敬;如果妳硬要按“市場規律”辦,掙錢想在農家吃頓飯,不但保妳沒飯吃,吃虧的可能性也十分大:年輕人會斜了眼睛看妳,以為妳是“生葫蘆”;年長的壹定會質問妳:“妳把我當成了什麽人?”

 陜北人“拿得穩”、不張揚。有十分能耐,最多說五分,甚至壹分也不說。妳誇他的孩子好,他會回答妳:“這瞎東西壹點也不爭氣”;妳誇她長得俊,她會回答說:“醜得能疼起”;妳誇他們腦子利索,他們總是說:“妳別笑話了,我憨著哩”。這不是自卑,是機智,是內斂,是對自己要求高,是對問者有禮貌。真正的富漢看不出,“穿得爛、走得慢,腰裏的票票常不斷”,“門上掛的是氈片子,鍋裏蒸的是油卷子”;真正的能漢也看不出,貓著腰,縮著袖,迎面有人靠邊走。小是非,妳唾在他臉上也不逞惱,大是非,壹言不合就會讓妳“吃不了兜著走”。

 要知道陜北人怎樣能吃鋼,如何能咬鐵,妳最好到陜北住幾天。

 陜北說媒人

 壹進入農閑的冬季,陜北的說媒人就忙了,處處都有他們的身影。這些人大多嘴巧腿勤,德高眼明,能吃虧受氣,沒有這幾樣功夫,就做不了這個營生。因為,口才差的缺乏煸動性,腿腳懶的容易誤時機,眼力差的茬隙對不好,威望低的說話沒人聽,怕吃虧的誤不起閑功夫,沒耐心的受不了夾板氣,真正是“下三等營生,須由上三等人來做”。

 這些人很有特點,看壹眼就能認出他們是說媒人,還能感覺到這媒說到了什麽地步。

 剛剛接受了委托的說媒人像偵察員,四出走動,到處打問。真正是“集集到,會會上”,誰家有了紅白喜事,更是不請自到。出力幫忙不怕,湊份子隨禮不怕,受人冷落不怕,只怕沒人和他拉話。他們都拉話的高手,親戚熟人不必說,就是八輩子也沒見過的生人,拉不過三句就像知心朋友壹樣,把那掏心窩子的實話像流水似的說了出來。對方壹高興,說媒人就趁機而入,趁勢而上,穩穩地進入了主題。

 他們的主題也不是壹成不變的,而是根據需要的而轉移。假如接受了男方的委托就會打問誰家有未許配的姑娘,接受了女方的委托就打問哪裏有未訂婚的小夥。但這樣單打壹的不多,更多的時候則是姑娘小夥壹齊打問,因為委托他的不是壹家兩家,男方女方都有。壹旦打問到了目標,就會進行更深入的了解:這家人祖籍在哪裏,舅家在何處;為人如何,做事怎樣;祖宗幾代都要問個清清楚楚,根根梢梢都得弄個明明白白。前者是了解他們的根底,後者則是了解他們的品行。了解根底的重點是看家族裏有沒有狐臭痞氣,祖上是否吹過擡過;了解品行的重點是看家裏有沒有人做賊嫁漢,本人是否偷糜子掐谷穗。

 這壹切都了解清楚了,偵察階段就算完成,於是便“金花配銀花,西葫蘆配南瓜”,先劃出個大致輪廓,確立個基本範圍,然後開始分頭遊說。

 進入遊說階段後他們又成了宣傳員,成天起來不說別的,只管誇人。走到男方誇女方,走到女方誇男方,兩家人到了壹塊就壓在壹塊誇。見了家長誇他們門當戶對,見了本人誇他們郎才女貌;對著女方說男方是打著燈籠也難尋的主,對著男方說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真正是模樣好的誇標致,模樣差的誇光景,模樣和光景都不怎樣就可著勁地誇根底、誇力氣、誇能幹、誇孝順。直誇得兩家都動了心,這才讓兩個青年見面。

 見面就是相親,地點由事主和媒人商定。有的在女方家中,有的在集市廟會,有的在附近的飯館,有的在朋友的家中,這得根據雙方的路程和家庭情況決定。在女方家中見面時男方壹般只去相親的後生壹人,但在其它地方兩家的參與者就多了,有青年男女本人,有雙方的父母雙親,有他們最信得過的親人,但不論那壹種情況都少不了媒人。

 見面的目的是相互看壹看模樣怎麽樣,聽壹聽談吐行不行,測壹測智商高不高,品壹品性格好不好;觀察有沒有口吃禿舌的毛病,細聽是不是胡吹冒撂的主兒,估摸著未來的對象能耐城府究竟如何,了解對方的光景人緣到底怎樣。看的人壹個比壹個認真,聽的人壹個比壹個細心,生怕誤過了壹個細節而影響了自己或親人終身。壹旦當事男女都沒有意見,兩家的大人都覺得稱心,媒人便要求兩個青年互贈禮品結成“把柄”,兩家大人確定訂親時日。

 所謂訂親,主要定的是“彩禮”多少。壹般是女方家要得多,男方家給得少,媒人便在中間協調說合。遇上明理人,兩家都稱心結親,誰多要點誰少給點便無所謂,但遇上了心狠的女方父母和摳門的男方家長,說媒人就難辦了。先是兩面說好話,四處落人情,直到把好話說盡還不管用時,就開始“霸王硬上弓”了。壹面罵女方的父親把女兒當東西賣,結了親怎麽見親戚?另壹面罵男方的父親“羞先人”,不出錢跑來訂的什麽親?壹般情況下,兩家的主事人都會讓壹讓步,事情就成了。如果還不讓步的,兩個青年男女便出面說話了。姑娘央告未來的公公讓壹步,她父母養育她不容易,她可以在其他條件上降低標準去彌補;小夥總是勸說父親多出壹點,欠下的債務他將來自己掙錢來還。這時候,誰再不同意簡直就是不通人情了。

 話最難說的,就是到了賀喜結婚前的“議話”(臨辦理結婚手續前雙方家長和媒人壹塊協商新人結婚所需事宜)時。這時候出難題的不是別人,而是新娘子本人。她們個個獅子大張口,什麽時新要什麽,什麽昂貴要什麽。年代早壹點的要手表電器,年代稍遲壹點的要金銀首飾,後來就變成了窯洞摩托,到今天就成了小車樓房。她們這樣做的背景很復雜,很多時候還不是她們的本意。有的是父母給出的主意,有的是姐姐嫂嫂作的高參,更離奇還有新郎在背後作怪——越是男方弟兄多的,這種情況就越容易出現。為啥呢?兩人都為將來的小家庭占哩。這種情況最能考驗說媒人,不但考驗他的智慧,還能考驗他的悍性。硬正壹點的說媒人能鎮得住兩家,發壹通火就能了事;沒經驗或沒本事的說媒人就慘了,像撚線陀壹樣在兩邊來回飛奔,真正是“兩疙瘩石頭夾壹疙瘩肉”,不知要受多少閑氣。

 說媒人最風光的時候,就是結婚賀喜的那壹天。這壹天,女方請了男方請,雙方對他都客氣。客是頭號客,禮是主收禮(只記禮不收錢),席是頭蓬席,位是主桌位,人人說好話,處處受擡舉。總管誇獎他:青山跑出壹條路,壹對姻緣說成就,事主準備的被面喜酒妳得收;事主感激他:給孩子找到了好頭主,給大人結下了好親戚,這豬蹄羊腿和年茶飯是點小心意;而趕事來的眾親戚則稱贊他眼力高、口才好,這麽合適的親事讓妳給說成了。

 可惜這種風光總是很短暫。男女雙方婚後的日子過好了,沒有人能記得媒人;但日子過得不好了,首先抱怨的就是他: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說媒人那張嘴。懂事壹點雖然心裏抱怨但嘴裏不說,碰上那些糊塗婆姨,只要和家人壹爭吵,第壹個節目就是罵媒人,先人祖宗地罵。這種事不但近年有,自古就不少見,陜北民歌中有許多罵媒人的曲目就是最好的證據。

 盡管如此,那些說媒人還是樂此不疲,“見親事說成,見官司說散”,這千百年留下的傳統美德只能靠他們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