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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祖父

都說父母是孩子的第壹個老師,我卻不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

對我道德品行影響最大的是我的外公。我四歲時父母就外出打工去了。把我留在了外公外婆家,我應該算是我們那兒最早的壹波留守兒童吧!

在我的故鄉因為處處是山,所以海拔高低各有不同。人們把當地的地勢分為三個階梯。壹個是靠金沙江的,稱為河壩。

依次往上,海拔壹千左右的地方叫做二半山。海拔超過壹千五百米以上的就叫老高山。

外公家是靠近金沙江邊的,我的家是二半山的。所以我是在河壩裏長大的。我們那裏對長輩的稱呼也與別地不壹樣。我們叫外公叫家公,外婆叫家婆或家家。

不知道是因為氣候較炎熱的緣故還是怎麽的。河壩裏的人都有壹個特質,就是脾氣比較銃(脾氣不好容易發飆)而且說話聲音也大。

我外公壹家就很典型,外公還有我的母親他們兄弟姊妹幾個都是這樣的。

外公的本名和號我現在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表字“載”,從小我就只知道大家稱呼他楊載公。

他出生於壹個讀書人家。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是學裏的先生,外公說是教書匠。

他說那時的教書匠都十分嚴厲。他小的時候,在私塾裏外曾祖父叫他背書。因為背得不熟,當下外曾祖父沒有發作。

放學後就在學校門口。外曾祖父說:我就是教書先生,整天教訓別人家的孩子不好好讀書。妳卻敢在這兒臊我的皮(丟我的臉)。

說完就對外公暴打壹頓,據外公說當時他被打得壹連翻滾了十幾根紅薯溝子(我們哪兒種紅暑都會夯土掏溝)。從那以後外公就再不敢不用功讀書了。

解放後外公做了我們當地壹個鄉鎮的文書,壹做就是幾十年。後來不知道是因為舊知識分子的原因,還是怎麽的就回鄉務農了。

外公接過兩次婚,我的外婆是外公續取的。外公取的第壹個外婆生了四個女兒。據說有天外公出門挑水去了。

回來剛到門口,姨媽就說:爹!娘娘(媽媽)在竈背後睡著了。

外公壹聽把水桶壹丟,只見水桶壹歪就倒掉壹桶了。外公沖進廚房,發現前外婆早已經咽氣了。

兩年後,外公經人介紹取了我的外婆。外婆來時身邊帶了壹個女兒,就是我的四姨。後來又生了大舅、我媽和小舅三兄妹。

外公家教森嚴,最經典的是堂屋大門的背後總會放著三根金竹條子。據我媽說放三根條子是從她們小的時候就有的規矩。

外公事無巨細都做得很認真。那三根竹條子就十分講究。最粗的壹根是選用生長多年的老竹子,有小拇指粗。

因為生長的時間長,基本都通體泛黃了。是最為結實的。

第二根是用大竹子劈的,有筷子粗細。第三根比細柳條粗壹點。

最粗的壹根外公砍了新鮮的竹子,拿在文火上烤。烤到韌性十足後又用重物把它壓得筆直。這樣又好用又結實。

細的兩根外公把它們磨得滑溜溜的。

他在門背後釘了三對木卡子,然後三根竹子從大到小依次排列很是齊整。

外公的格言是“黃金棍下出好人”。那三根條子是為我們準備的。我們犯了事,外公就依事情的嚴重性取下條子來懲罰。

外公打人也很講究的,只打屁股和小腿別處壹點不碰。

壹般犯了小事就用最細的。那東西打在身上見效最快的,分分鐘就出現壹條條紅腫的棱子。我們哪兒的俗話叫“金竹片子炒腿筋肉。”

我們每享用壹次總會管些日子不犯事。表弟我們幾個當中我是最少挨打的。因為我比較聽話,也愛學習,外公比較喜歡我。我挨打壹般都是受牽連的從犯。

我媽說:妳們挨的打算啥子(什麽)!最嚴重的都還沒有用到二等條子。可能是時代變了,還有就是畢竟隔代了。外公多少是會心疼我們的。

所以外公動用家法的時候,很少用筷子粗以上的棍子。我媽說她小的時候。因為外公吩咐過的,雞窩裏的蛋沒有及時撿。

外公他們以為是被狗偷吃了。在那個物資極其匱乏的年代,這是很嚴重的。所以外公就對我媽用了大刑,用的就是小拇指粗的竹棍。打得小腿上都有了瘀血,壹個多月後才好。

後來才得知真相,是大舅舅提前撿了放家裏。為此外公也後悔不已,再沒打過我媽了。

對其他人也不很嚴懲了。不過外公的家法在我們那裏也是出了名的。影響也頗深遠。

表弟結婚那年。據說我的表哥,因為喝多了酒就在大舅家發酒瘋。我媽她們勸他到外公家去休息。

他在路邊又跳又鬧說:我不去呀!

問他為什麽?

他重復說:我怕外公打我。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旁邊有壹個老人說: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怕妳家外公打妳。

還有壹次是大舅得罪了外公,外公操起板凳就要打。大舅只得落荒而逃。

兒時我們和外公壹起吃飯,也有很嚴格的要求。

第壹:不準大聲喧嘩。二:不能把筷子放到菜碗裏亂翻。三:家中來客趕緊靠邊站,不準比客人先坐下。四:絕對不能浪費。

前幾年我去外公家,看見表弟他們再頑皮也會把掉在桌上的飯粒撿來吃掉。

生活當中,外公也很嚴格。每壹樣東西都應該放在它該放的地方。千萬不能亂放的。

兒時的我們最愛隨意擺放的就是鞋。外公每天早上都會打掃壹遍家裏,看了我們亂放的鞋他會叫我們收來放好。並告誡我們下不為例,如果提醒了三次以後我們還沒改正過來。那就要到屋外慢慢去找尋我們的鞋了。

有次表弟的涼鞋放在屋中間沒收,被外公隨手就扔到院外去了。

我們去找時,有壹只在草叢裏發現的。另壹只怎麽也找不到。後來壹臺頭,發現在樹上晃著。我們找來竹竿才把它取下來。

以後堂屋裏也看不到亂放的東西了。外公對我們的學習是很關心的。不過我們所學的東西,和他們那個時候的已經完全不壹樣了。

所以外公總是看我們寫作業的時候多,說的時候少。偶爾還跟我們學點新詞語。

表弟我們相互炫耀成績的時候,外公會說:妳們不要“蒼蠅爬秤桿——驕傲自滿”。

有時我們幾個在家裏打鬧嬉笑,要是太過分了。外公就說:看妳幾個;狐貍精下凡。我們就馬上安靜下來,壹溜煙兒往外跑了。

我們要是在他面前數落別人。他馬上說:“人不知自醜,馬不知臉長”。

總之在外公面前我們總要循規蹈矩的。

外公總教育我們,不要在外面惹事生非。如果別人欺負妳,有時要懂得忍和讓。就是別人吐口水在妳臉上,自己用手抹了就是。不要只顧爭壹時的輸贏。

但是真正麻煩事來了千萬不要怕。妳越是怕事,就越會有事。

現在想來這不就是古人講的“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嗎!”

外公又是壹個特別正直的人,我的大舅特別喜歡結交各種朋友。也很懂得人情事故。上次我回去,外公還跟我說。他最不喜歡大舅的壹點就是喜歡敷上水(賄賂有權勢的人)。

他還說:妳家老人(指我爸)就不像他。跟我壹個性子,壹生都正直。

壹次小舅媽的父親在縣城裏被三輪車撞了。小舅媽的姑姑他們就要叫車主賠錢。因為人沒什麽事兒。

所以舅媽他們就壹再交代我們。千萬不能告訴外公此事。因為外公常說:我壹輩子最討厭;吃人、整人的人(坑、蒙、拐、騙的人)。

以前外公家裏日子也艱難。小舅要去砂場裏替別人裝砂,掙錢維持生計,晚上回來還要種地。

外公已經七十多了,重的活也做不動了。那時河壩裏種得最多的是花生,外公家也種了很多。

我現在都還記得壹句家鄉的俗語“高山人下河壩;花生殼兒翻壹下。”說的就是河壩裏才有花生。

記得家裏種的兩種花生,壹種是用手拔的,成熟得早些,但產量卻不高。壹種產量很高,但要用鋤頭挖才可以。

那時種的花生是以產量高的為主。舅舅沒時間去挖,舅媽帶著孩子做不了什麽事兒。外婆又臥病在床。

大片大片的花生基本都是外公壹個人挖的。外公起得很早,每天早早的就去地裏了。最大的特點就是,壹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白酒不離手。

每天去地裏也會帶著他的專用酒瓶。他說:累了坐下來休息休息,再喝上壹口酒,就沒那麽乏了。

雖然天天喝酒,但極少見他醉酒。酒品也非常好。我能記起的只有壹次,他去別人家做客。回到家他就說今天多喝了兩口,然後外婆就服侍他去睡了。

每天他去地裏挖花生,到了飯點我就去接他。我給他泡杯茶水帶去,到了地裏先把茶水給外公喝了。我們就開始收拾東西。

外公挖花生很幹凈仔細。他把挖出來的花生先擺放好,利用坐下來休息的時間把它摘好。這樣就只用帶花生回家了。

他還把熟透了的分揀開,每次我去接他,他就把那種給我吃。回家時,總是我幫外公拿酒杯和扛鋤頭走在前面。外公背著花生走在後面。我們少有聊天,只是靜靜的走著。

外公家桃樹杏樹多,果子成熟時。他若閑來無事便把那些果核全部收集起來。將其淘洗幹凈,然後曬幹。

又把它們敲碎,取出裏面的果仁。那些果仁街上是有人收購的。外公每年收集的果仁都是我和表弟去幫他賣。

每賣了錢,都要幫外公打壺酒回來。我們也可從中得壹些好處。那時從未見他向舅舅他們伸手要過壹點錢來做什麽。他每日吃的酒都是這樣壹點點自己積攢起來的。

有壹年夏天外婆也還沒生病,壹天夜裏外公起來上廁所,我們都睡得不是很死。就聽見外公在外面叫,妳們快來看鬼火。

我們都快速起了床,跑出了院子。壹會兒外婆也來了。外公指著對面的山叫我們快看。我們仔細壹看覺得真的好神奇,那種火是藍色的(我們當地叫綠茵杠霞的)。它們壹會兒四處散開,壹會兒又合在壹起。跑的時候特別快,那時候我們都不懂得化學。所以都只管它叫鬼火。

那夜外公外婆帶著我們幾個孩子靜靜的看著,然後外公又細細的跟我們講關於鬼火的壹些事。

那個夜在我的童年裏是十分美好的,我現在都半點沒忘記。

我的外公壹直以來在大家心裏的形象大多是,食古不化、兇神惡煞的。

大家都對他有些怕懼。這幾年來我細想外公的種種行為和思想。我們自以為是跟上新時代潮流的年輕後輩。其實多有不如他的地方。

第壹次有意識的關註外公的品行是我十七歲那年。我上中專二年級。大家都知道現在的中專,也全都是被淘汰的“學渣”。哪裏有人是去好好讀書的。為了彌補初中時期的過錯,我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拼勁。

我雖從小喜歡畫畫,但是家鄉實在落後。我的繪畫基礎都是自己從五花八門的書上臨摹來的。為了學好繪畫基礎,我總是默默的下苦工。

壹年之後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的繪畫基礎和綜合實力都有很大的提升。從壹個在班上站起來發言都會被笑話的山裏孩子,最後變成了壹個別人眼裏的學霸。

老師們也很喜歡我。那時休息日我壹般都去畫室畫畫,我的老師也經常在。她就問我說:妳家裏是不是有個道德品行很好的人。我疑惑不解,回說:也沒有呀!

我跟老師聊起了我的小時候。後來老師說:那就是了,妳是受妳外公的影響長大的。從那時起我才開始註意我的外公。

壹次去看他,我陪他們在院裏聊天。有個鄰居聊起說他家請的壹個女小工。

因為兩胎生的都是閨女。還在做月子的時候,被公婆嫌棄。有天她自己去廚房準備煎個雞蛋吃,剛把油放在鍋裏。她的婆婆就跑來把油鏟到餿水桶裏,還給她舀兩瓢水在鍋裏。她實在過不下去了,剛坐滿月子就跑出來當服務員了。

外公聽了驚嘆!現在咋個(怎麽)還有這樣的人。他說:那時候我家先那個屋頭的人(前妻),生的也是四個女兒。最小的壹個出世的時候,別個曉得了(別人知道了)。直接就在我家屋背後喊起我的名字;罵我家完蛋了。我家老子和娘聽了也氣。但從來都沒有嫌見過我那屋頭的人。

那時候有人跟我們說,叫我去報養壹個男孩。我都沒有同意。生男生女不壹樣蠻!

我聽了這事大為震驚。別說他這個耄耋老人,就連我有的表兄嫂都還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不知道他們聽了外公的話會不會臉紅。

有時有年輕人在他面前講起風水什麽的。他說我就最是不信這些的,妳看抗戰時候死了那麽多人。哪個是好好拖來埋了的。連棺材板板都沒得。只怕他們的子孫後代;比妳們厲害到哪裏去了。

前年外公摘掉了壹個眼球,我以為會對他的身體影響很大。沒想到就是現在他看書也不戴眼鏡。

去年他又大病了壹場,我們都以為他可能不行了。結果住壹段時間的院就又好了。

過年回去看他,他跟我說:我每天早上起來手伏在窗臺上鍛煉我的腳。左邊二百下,右邊……。完了我又出門走壹圈,吃個豆漿油條。回來又看看書。

有天早上我故意起得很早去服侍他起床。結果他還是比我早些,我去的時候他正在用冷水洗臉。

我忙去止住他。我說:外公;大冬天的妳怎麽用冷水洗臉?

他:不怕得。

我:妳不冷嗎?

他:冷也冷,把手在臉上搓兩下就好了。

我心裏壹陣酸疼。又不好在他面前掉眼淚。我接著說:這咋個要得!

他把手舉起來搖搖,示意我不要聲張。

我拿毛巾給他把臉擦幹了。就回到他屋裏聊天。

他說:妳家舅舅倒是沒得說,妳家舅娘就不壹樣。我點點頭回應。

他:我現在還要咋個嘛!吃穿妳家舅舅都緊好的拿到面前來。這些年政策也好了,我每月又有幾千塊的退休工資。沒得啥子委屈的了。少給他們年輕人添麻煩才是。

我猛然想起曾經要是飯菜不合外公的意他都會發飆 。沒想到現在他竟能如此忍讓。

他還說:妳不曉得,我們這裏今年也實行火化了(由於我的家鄉實在偏遠現在才普及火葬)。就這附近有兩個老年人,壹聽就上吊自殺了。

我:喲!這麽怕火啊!他哈哈大笑說:這種就把他們嚇死了說!他跟我開玩笑說:我就爭取還要多活他幾十年,活滿壹百二十五歲。

我:那塞;就好咯(表示興奮附和)!

後來想想外公的不如意,我雖有些無奈。但我又能怎麽樣?我也只是俗之又俗的人。為了工作和學習,沒法天天陪在外公身邊。孝子賢孫我是做不來的了。

但每年過年能主動陪陪他的好像也只有我了。我雖汗顏但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上次有朋友來家裏做客,說:怎麽妳們男生的房間收拾得比我們女生還幹凈整齊。我看了看自己的房間,又想起了幾年前的壹個事情。

那時因為舅舅家要裝修房子,就租住在壹個親戚家裏。那天我去看外公,房東家正好請客吃飯。

我把外公從房裏扶到院外去坐坐。我回來拿東西的時候。就聽到有個老人在問房東家的小女兒。

老人:這個房間是哪個住的?

房東女兒:就是剛剛那個老年人,扶他那個是他家外孫。

老人:哪個給他收拾的房間,弄過(這麽)幹凈?

房東女兒:沒得哪個,都是他自己收拾的。

老人:弄過大的歲數了啊!

我在房裏看看外公的屋子,房間不大裝修很簡單。但他的東西都十分整潔。書籍擺放在櫃子上壹塵不染。衣服也分類折疊擺放,襪子都是每雙疊好放在壹個鞋盒子裏的。那時我的外婆已經過世快十年了。

我想我們這些後輩中,也只有我是最受外公影響了的。正是因為這緣故,我才因為上了中專都沒有隨波逐流,我都自嘆很不容易。

原來跟我壹起長大的表弟。穿得倒是十分幹凈利索,可房間裏還是亂亂的。“外公說的那是馬屎皮面光”。

但願將來我到了耄耋之年以後也還能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對身邊的人、事、物也多能極盡寬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