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路,他們往山上運苗子和物資都是馬馱人扛,楊善洲常常壹邊趕著馬,壹邊挑副擔子,在山裏壹走就是大半天。
1990年,楊善洲跑到省上要了壹筆錢,林場開始修路。有人主張請專業設計部門來做公路規劃,他不同意:“林場現在沒有多少錢,有錢也得用來買樹苗呀,我們自己幹!”他找來壹些儀器,每天背上壹袋幹糧出去測量,常常天不亮出發,摸黑回來,14公裏的山路,不知跑了多少趟,哪裏有個窩窩,哪裏有塊石頭,壹清二楚。最後,全部路修下來,平均每公裏只花了不到1萬元錢。
買樹苗資金不足,楊善洲就經常提個口袋下山到鎮裏和縣城的大街上去撿別人吃果子後隨手扔掉的果核,桃核、梨核、龍眼核、芒果核……有什麽撿什麽,放在家裏用麻袋裝好,積少成多後用馬馱上山。他說:“撿果核不出成本,省壹分是壹分。”
每年的端陽花節,是保山的傳統節日,也是果核最多的季節,楊善洲就發動全場職工,壹起到街上撿果核,成了花市上壹道“另類”風景。
有認識他的人說:“妳壹個地委書記,在大街上撿果核,多不光彩。”他說:“我這麽彎彎腰,林場就有苗育了。等果子成熟了,我就光彩了!”
不過,在大街上看到父親撿果核的女兒老二老三感到不光彩了,勸他不要再撿。他說:“是不是妳們覺得丟面子了?不要老想著妳們的父親是個地委書記,我就是壹個普通人。如果妳們感覺我給妳們丟面子了,那以後不要說我楊善洲是妳們的父親!”兩個女兒流下淚水:“爸爸,我們錯了……”
有壹次,撿果核,楊善洲不小心撞到壹個小夥子的自行車,小夥子惱了,張口就是粗話,有人趕忙把他拉壹邊,告訴他老人是原來的地委書記,撿果核造林呢。他驚得半天沒吭聲,轉過身說了壹句:“這樣的官?我服了!”
如今,楊善洲撿回來的果核,已成為大亮山上郁郁蔥蔥的果林。
楊善洲還常背個糞箕到村寨路上撿騾馬糞豬糞,給樹苗做底肥;到垃圾箱裏撿紙杯、碗裝方便面的外殼,當營養袋,培育“百日苗”;坐長途車顛簸幾百裏,從怒江引來紅豆杉,從大理引進梨樹苗。那年,栽樹季節,他牽著馬去昌寧買樹苗,為了能及時把苗子栽上,他趕著馬連夜往回返,足足壹天。
為種樹造林,楊善洲傾註了多少心血與艱辛,大亮山知道,每壹棵樹知道,每壹片綠蔭知道……
1999年,楊善洲在山上用砍刀修理樹杈時,壹腳踩到青苔上滑倒,左腿粉碎性骨折。很多人都想,老書記可以留在山下好好休息了。可半年後,他拄著拐棍,又走進了大亮山。
有人說,何必自討苦吃?
楊善洲回答:“入黨時我們都向黨宣過誓,幹革命要幹到腳直眼閉,現在任務還沒完成,我怎麽能歇下來?如果說***產黨人有職業病,這個病就是‘自討苦吃’!”
22載辛勤耕耘,大亮山重新披上了綠裝: 5.6萬畝人工造林、1.6萬畝雜木林、700多畝茶葉、50畝澳洲堅果、100畝美國山核桃……
壹輩子的生命坐標,心永遠貼在群眾的脈搏上
在保山,至今流傳著許多關於楊善洲的“經典段子”。
壹天,施甸大街上壹個趕馬人想釘馬掌,無人幫助,難以操作。見壹鄉下模樣的人走來,忙說:“兄弟,幫個忙!”“幹啥?”“幫我端馬腳釘馬掌。”“好!”那人用兩手端起馬腳,雙腿前弓後蹬,用膝蓋撐住,趕馬人又割又釘,壹陣忙活,半個小時,馬掌釘好,那人拍拍手和褲上的灰走了。壹個過路人問趕馬人:“妳可知道幫妳釘馬掌的是哪位?”“不知道。”“施甸縣委書記楊善洲。”趕馬人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施甸縣城邊壹段公路上石工們正砌壹座涵洞,工地上壹片打石聲。壹個年輕石工技術不熟,手上有點不聽使喚,忽聞旁邊有人說:“釬子要捏緊,下錘使點勁。”他有點不耐煩,脫口說:“有本事,妳打我瞧瞧!”那人拿過工具,叮叮當當,壹會兒工夫,壹塊漂亮的芝麻形花紋石頭打成了。年輕人不好意思地咬咬嘴唇。那人走了,有人告訴他,教妳打石的是保山地委書記楊善洲。
楊善洲從20多歲起擔任縣領導直至地委書記,他始終把自己的根牢牢紮在群眾之中。
他很少呆在地委機關,壹年裏大部分時間都在鄉下跑,頂個草帽,穿雙草鞋,隨身帶著鋤頭、鐮刀等各種農具,碰到插秧就插秧,碰到收稻就收稻,哪塊地裏的草長高了就鋤兩把。地裏看過了,群眾訪問過了,這才到鄉上縣上。他說:“與群眾壹起勞動,了解到的基層情況最真實。”
保山有5個縣,99個鄉,每壹個鄉都留下了楊善洲的腳印。龍陵縣木城鄉地處中緬邊境,不通公路,是最遠的壹個鄉,很少有領導去。楊善洲上任不久,便徒步4天,進了木城鄉。
在壹間破舊的茅舍前,壹位農民把他引進屋。壹張用竹竿捆紮的床,壹張草席,火塘旁放著壹只破瓦罐,楊善洲把手伸進瓦罐,抓出壹把幹癟的包谷。他走到那位農民面前:“老鄉,對不起,我沒有當好這個地委書記……”
當夜,楊善洲召開鄉幹部會議,他說:“我得先做檢討,妳們這裏的山是荒著的,地是閑著的,人的肚子是癟著的,袋子裏是空著的,我沒盡到責任。我們要立即行動起來,幫助父老姐妹鏟除貧窮的根子,讓他們都過上幸福的日子!”
第二天,他從木城出發,又徒步3天,跑遍了周圍的幾個鄉,十幾天後,保山地委做出了改變邊境貧困鄉村面貌的實施方案。
楊善洲常對地委壹班人說:“我們幹工作不是做給上級看的,是為了人民群眾的幸福,只要還有貧困和落後,我們就應該壹天也不安寧!”
不安寧,成為楊善洲燒在心頭的壹把火,為了群眾能過上好日子,他壹刻也不安寧。
“壹人種三畝,三畝不夠吃。”這是早年流傳在保山地區的順口溜。由於保山地區山區面積占91.79%,土壤貧瘠、種植方式落後、農田水利設施薄弱,農業產量在解放初期很低。
楊善洲看在眼裏,急在心上:“我們是黨的幹部,如果老百姓餓肚子,我們就失職了!”
他專門在保場鄉種了半畝粳稻試驗田,試驗“三岔九壟”插秧法。壹畝地可以提高產量三四百斤。為讓群眾熟練掌握這壹種植技術,他常年跑田間地頭,親自示範推廣。
1982年的插秧季節,龍陵縣平達鄉河尾村的幾個農民正在地裏忙活。
壹個農民打扮的老者走了過來:“妳們插秧的方法不對,村幹部沒跟妳們講‘三岔九壟’插秧法嗎?”
農民們以為他是路過的農民,沒好氣地答:“妳會栽妳來栽嘛!”
楊善洲二話不說,卷起褲腳就下了田,壹邊講壹邊示範。插秧是倒著插,越往後插得越快,農民們驚奇地發現,很快他就跑到最後去了。
直到現在,保山當地群眾插秧還用這個“三岔九壟”。他還種了“坡地改梯田”、“改條田”、改秈稻為粳稻等各種試驗田。1978年至1981年,保山的水稻單產在全省壹直排第壹,1980年,全國農業會議在保山召開,保山獲得“滇西糧倉”的美譽,楊善洲則被人們稱作“糧書記”。
毋庸回避,楊善洲也不是事事都看得準。他也承認自己在某些問題的認識上落後於農村改革的實踐。但當他壹旦了解到群眾的意願,便會義無返顧地為之奮鬥。
壹輩子的精神品格,用手中權力老老實實為人民辦事
1985年,保山地委建辦公大樓,第壹層已經建起,這時,昌寧金華鄉發生水災。楊善洲立即趕往災區,看到老百姓受災嚴重,十分難過,回到保山,命令辦公大樓在建項目馬上停工,把資金拿來救災。有人想不通,認為可以從其他地方調動資金。楊善洲激動地說:“如果眼看著人民群眾在受苦,我們卻安逸地坐在這麽富麗堂皇的大樓裏,悠閑地辦公,妳不覺得有愧嗎?”
在楊善洲的心裏,對人民群眾永遠懷著壹種謙卑與敬重,他們真正是主人,他是公仆。
公仆如牛。楊善洲說:“我就要俯首甘為孺子牛!”
他下鄉,總像壹個三人戰鬥小組,司機、秘書,壹輛212吉普,其他隨員壹個不要。上路,直奔田頭。
碰上飯點,老百姓吃什麽,他吃什麽,吃完結賬,絕無例外。
有壹次,在龍陵縣調研,結束時,三人在縣委食堂吃了壹頓飯,壹碗白菜,壹碗蒜苗,壹碗酸菜炒肉,外加壹碗蘿蔔湯,壹***6.5元。秘書去結賬,縣委書記推辭:“菜很簡單,我用我的夥食費去沖抵就行了。”
回保山路上,楊善洲突然問起吃飯是否結賬,秘書如實相告。
“停車,妳立刻搭班車回去結賬!”他的口氣不容商量。
秘書只好下車,攔了壹輛公***汽車,回去結了那6.5元的夥食費,可他在路上來回的車票、住宿卻花了33.5元。他壹路都在想,這就好像用壹只雞去換壹只雞蛋。
回到保山,壹連幾天,他想著最後全部由老書記掏錢結的這筆花費,忍不住脫口而出:“為了6塊多,妳又花上33塊多,值不值?”
楊善洲接口道:“賬不能這麽算。領導機關的人不能占基層便宜!”
他豈止是不占便宜。
當時,機關的同誌下鄉每天有4毛錢補貼,20多年裏,楊善洲壹大半時間都在鄉下跑,卻從沒拿過壹天的補貼。他說:“和群眾比,我有壹份工資,已經很好了。”
有壹個給他當了兩年半秘書的同誌堅持每次下鄉後都把書記的補貼辦好,開了存折存起來。楊善洲知道了,沒吱聲。1978年,他在大官市果林基地聽說當地群眾搞林業多種經濟想養蜜蜂,但沒錢買蜂箱蜂種,壹下子想到了秘書幫他存的出差費,壹問,竟有400多元,他高興得很:“這下解決大問題了,把它全部給他們買板子打蜂箱,把蜜蜂養起來!”
楊善洲用錢“散”是出了名的。走到哪裏,看到困難的人家缺衣少被,遇上哪個群眾買種子、買牲口少錢,他就從自己兜裏往外掏。有人勸他不必,他說:“我是這裏的書記,老百姓有困難,我能看著不管嗎?”
用錢“散”的楊善洲,自己的生活卻“摳”得很。
他常年住在辦公室旁壹間十多平方米的小屋裏,壹張木桌,壹張木板床,床上壹個草墊子和草席;穿的總是壹身發了白的灰色中山裝,夏天草鞋,冬天膠鞋;喜歡抽煙,還舍不得抽紙煙,天天壹包煙葉子壹支煙鬥帶在身邊。他走到哪裏,誰也看不出他是個大幹部,曾經鬧出幾次去賓館開會被服務員擋在門外的笑話。
楊善洲更“摳”的是,他絕不允許自己占公家壹丁點便宜。
他的家在保山施甸縣姚關鎮大柳水村,離保山有100多公裏。他回家從來沒用過壹次公車,都是自己買車票坐班車回到施甸縣城,往下的路當時不通車,他就徒步走回到大柳水村。他的理由很簡單:“回家是私事,不能用公車!”
1984年壹個星期天,楊善洲回家後,與三女兒楊惠琴壹起回保山,突然天降大雨,淋得沒法走,他們就到壹旁的姚關鎮政府躲雨,鎮委書記說:“老書記,我和縣上聯系,來接妳。”他說:“接什麽接,我們躲壹下,等雨停了就走。”
父女倆躲了壹陣,見雨不停,就打著雨傘走了。區委書記趕忙給縣委辦公室打電話,縣委辦公室主任深知老書記的脾氣,專門派車,他肯定不坐。於是,他想了個主意。
駕駛員小李按吩咐,開車沿大路朝老書記駛去,碰面時不停車,開過幾公裏後再折回來,趕上他們,大聲招呼:“老書記,去哪裏?是去施甸嗎?我剛辦完事,正好捎上妳們壹腳!” 楊善洲沒想到他們的招數,確信是偶爾相遇,這才和女兒壹起上了車。到了施甸,父女倆買上車票回到保山。
楊善洲的二女兒楊惠蘭是鄉裏的民辦老師,那年考地區中專差壹分落榜,他拍著女兒的肩頭說:“別難過,明年再考。”女兒問:“爸爸,要是明年還考不上,妳能給我安排個工作嗎?”他嚴肅地回答:“不行!我沒這個權力。”後來女兒考上了公辦教師。為此,縣裏特別叮囑楊善洲的秘書:“請妳壹定要告訴老書記,他家老二是自己考上的,和我們沒關系。”
在楊善洲眼裏,權力是人民的,他只是為人民來行使,行使的標準,就看符合不符合人民的利益。
有壹年,他的壹位老相識從外地回來分配到公社工作,老相識找到他,希望幫忙轉到城區。楊善洲說:“為什麽首先考慮的不是工作而是個人利益?這是黨組織集體研究決定的,妳應該去報到,以後有困難再研究。”
在回地委的路上,楊善洲對秘書說:“地委是黨的機關,要告訴機關所有的幹部,不能為那些只圖個人利益的人開方便之門。”
回到地委,壹位親戚早已在屋裏等候:“大哥,妳現在說話辦事都管用,把我愛人和小海從鄉下調進城裏吧。就求妳這壹次……” 楊善洲笑了:“我這個***產黨的幹部可真不好當,辦私事的都把我給包圍了……”他對這位親戚說:“我手中是有權力,但它是黨和人民的,只能老老實實用來辦公事!”
多少年來,楊善洲把“後門”關得緊緊的,但他的“前門”總是敞開的。地區農科所農藝師畢景亮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都在農村,家裏比較困難,楊善洲在地委常委會議上提出:“像畢景亮這樣的科技幹部我們要主動關心他,盡快解決他的困難。不光是他,也要註意解決其他科技幹部的後顧之憂。”
群眾說:“老書記‘後門’上的那把鎖是沒有鑰匙的,但是他幫助幹部群眾解決困難的鑰匙卻揣了壹大串!”
壹輩子的為官情懷,寧願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與群眾壹道,承擔起通往幸福生活路途上最後的艱難
環抱在山窪窪裏的大柳水村,是楊善洲這輩子從未起過根的家。他生在這裏,長在這裏,20歲就成了這壹帶有名的石匠。後來,在這裏娶了媳婦成了家。又後來,他跟著***產黨的土改工作隊走了。
然而,對於這個家庭,走出的男人身份的改變,絲毫沒有影響祖祖輩輩生活在大山深處的壹家人的人生軌跡。他們和大山裏每壹個農民壹樣,至今依然過著地裏刨食、山上找錢的艱辛生活。
看過去很普通的幾間磚瓦房,是2008年才建起的。村裏人說,他們家原先的房子是全村最差的。
1967年,老房子破得挺不住,壹到下雨,滿處漏水。妻子張玉珍看著婆婆和娃娃在雨水中躲來躲去,無奈之下去了保山,找到當家的說了家中的難。楊善洲聽了,半晌無語,摸遍全身,找出僅有的30元錢:“妳先拿這些錢去姚關鎮買幾個瓦罐,哪裏漏就先接壹下,暫時艱苦壹下。”
妻子回到家裏,告訴孩子們:“妳們的爹爹確實沒辦法,他很窮,我們以後再也不能給他添麻煩了,家裏的日子我們先湊合著過吧。”
多少艱難困苦,張玉珍靠著山裏女人石頭壹般的堅韌挺了過來。
3個娃子上學,當家的捎回的錢不夠,壹到秋天,她就每天跑十幾裏山路去采野果子,背到集市上去賣,壹背簍能賣2元錢。
1986年,姚關鎮壹個年輕的副鄉長到楊善洲家,看到老書記的老母親、老伴、孩子壹家人正在吃包谷飯,家裏糧食不夠吃,很難過,趕快讓鄉民政送來兩袋救濟糧。楊善洲知道後,立刻讓家人把兩袋糧送回去,並狠狠批評了那位副鄉長:“很多人家連包谷飯都吃不上,要接濟就應該接濟比我們更困難的群眾。大家都在窮,我壹個地委書記能富得起來嗎?”
早在1964年,楊善洲擔任施甸縣委書記時,組織上就提出把他的妻子孩子轉成城鎮戶口,他謝絕了。
楊善洲擔任保山地委書記後,按照上級有關政策,地、師級幹部,家在農村的母親、愛人和不滿16歲的兒女可以“農轉非”,可他卻把申請表格壓在抽屜裏壹直不辦。他說:“大家都來吃居民糧,誰來種莊稼?身為領導幹部,我應該帶個好頭。我相信我們的農村能建設好,我們全家都願意和8億農民同甘***苦,建設家鄉!”
1988年,家裏人想在施甸縣城附近建個房,為他下山進城辦事方便,家裏人也可多照顧他。他同意了,心底裏更多是為彌補多年來對家人的愧疚。於是兒女先借下5萬元錢,買了地,蓋了房。老伴找到他:“能不能湊點錢,幫娃娃們還還賬?”
楊善洲東拼西湊只湊到9600元。老伴問:“9600塊,能還5萬?”賬還不上了,為了不拖累兒女們,楊善洲做主,房子還沒住就賣了。
這件事在保山廣為流傳,人們編成了順口溜:“施甸有個楊老漢,清正廉潔心不貪,蓋了新房住不起,還說破窩能避寒”。
楊善洲的根,就這樣永遠留在了大柳水村。
每當有人問起張玉珍老人:“妳當家的是‘大官’,妳壹家子怎麽還過得這麽苦?”
老人總會平靜如水地說:“他當官是為國家當,又不是為我們家當。”
也有人問過楊善洲,作為壹個兒子、丈夫、父親,妳對家人有愧疚嗎?
他點點頭,低聲地說出兩句話:“自古忠孝難兩全,家國難兼顧啊!”那壹刻,他眼裏有淚。
這個秉性忠厚質樸的山裏人,何曾沒有壹腔兒女之情?!
母親早年守寡,他是母親的孝子。每年,他都會花錢從保山買壹包補藥,煨給母親吃幾天。地委的人都知道,只要書記老家來信說是母親病了,他壹定回去。母親89歲那年,他回去探望,原打算第二天就走,看到老人家病重在身,便留下來,日夜侍奉,整整住了9天。這是他離家幾十年中,回來住得最長的壹次。老母親是在他的懷裏去世的,他抱著母親的頭失聲痛哭:“娘,不是兒子心腸硬,只因為您兒子是人民的幹部!”
他疼愛妻子。每次回家,哪怕住壹晚,他都會下地,把要做的農活做了,把家裏的水缸挑滿了。逢年過節,總記得扯幾尺女人家喜歡的花布。他23歲娶了她,那會兒窮,沒給她點什麽物件。他出去了,可這事壹直沒忘。直到1997年,他省吃儉用攢下500塊錢,塞到她手上:“替我給妳買個戒指吧。”
他是慈祥的父親。3個女兒都是他給起的名——惠菊、惠蘭、惠琴,愛樹愛花的父親,把女兒們在自己心裏種成了三棵美麗的花。每次回家,他都會從粗大的手掌裏給娃娃們變出幾塊糖,幾個果子,然後拉著她們的小手壹塊下地幹活。惠蘭總忘不了,有壹次爹爹給她梳頭,紮的兩根小辮子就像兩只小牛角。
楊善洲這壹輩子,是帶著他的家人和他壹起擔當起壹種胸懷,壹種“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胸懷。他心疼家人,但是,看著更多的還在艱難中的群眾,他別無選擇。
壹輩子天高地闊的豪情,捧著壹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
楊善洲病了。他得了肺癌。盡管家人瞞著他,他心裏明白,這壹回,是過不去了。
其實,對於死亡,他並不在乎。重要的不是死,重要的是如何生。他欣慰,這壹輩子選擇了自己想過的生活,即使在人生最後的年月,他依然沒有愧對自己的心。
作為大亮山5萬多畝林場的指揮長,他除了拿自己退休後的壹份退休金,在林場拒絕拿壹分錢工資,只接受每個月70元錢的生活補貼,後來隨物價水平,漲到了100元。林場曾多次要給他壹個月500元補助,他總是壹句話頂回去:“我上山是來種樹的,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不僅不要錢,他還倒貼錢。
他下鄉、出差都是自己掏腰包,22年裏,他在林場從沒開過壹張發票,沒報過壹張單子。
按照保山當地政策,引進資金可以有5%—10%的提成,按這個額度計算,楊善洲這些年前前後後引進的資金應該有40萬元的提成,他從來沒要過壹分錢。他說:“拿工資就要幹活,引進項目是本分,怎好意思提成!”
上級部門考慮他年紀大,上山下山不容易,給他配了壹輛吉普車,他還是老規矩,私事不用公車,用了就要交錢。他老伴去醫院看病,用了4次車,他壹***交了370元的汽油錢。
1993年,楊善洲的孫子到大亮山林場打工,後來受不了山上的艱苦想去外地。按當初他和林場的簽約,幹不滿5年違約要交罰金。林場的人找到楊善洲,為他孫子說情,孩子年少,罰金就算了。他壹口咬死:“皇帝的兒子也不行!違約不處罰,以後還怎麽管?”後來硬是盯著場裏罰了他孫子300元違約金。
對自己和家人嚴上加嚴的楊善洲,對林場職工關懷備至。有壹個工人得了肝硬化,大量腹水,生命垂危。他壹家子都在農村,拿不出錢醫治,家人邊哭邊為他準備後事。楊善洲得知後,連夜趕到縣城醫院,找到醫生說:“我們這個工人夠苦了,沒享過壹天福。妳們要全力搶救,只要對病人有用,要什麽藥就盡快去調,醫藥費,我負責!”醫院第二天調來了特效進口藥,工人的命保住了。楊善洲去醫院探望他,這位工人抓住老人的手,淚落如雨。
有人曾問,楊善洲憑了什麽能攏住十幾個鐵桿追隨者,在壹片荒山禿嶺上造出這麽大壹片森林?
再後來,他走出家門,成為***產黨的壹員,懂得了***產黨的理想與信仰,他的心壹下子變大了,認下壹條道,這壹輩子要為黨的事業奮鬥終生。
她懂他。病床邊起身,她輕輕留下壹句話:“病好了,就回家……”
他終於要回家了。
這之前,他在林場房前仔細種下壹棵玉蘭花,這是萬千花中他最喜歡的花。玉蘭花在當地稱 “報恩花”,他說,這棵花是我對家人最後的表達了。
這之前,他給林場4棵雪松仔細培了土,這是他當年上山時帶上來的4株小盆景,如今已在大亮山上紮下根,蒼翠挺拔。他說:“***產黨人就要做雪松。” 2010年10月10日,楊善洲告別人世。他留下話:不開追悼會,不辦喪事,遺體火化,如果我的親朋好友和家屬子女想念,就到雪松樹下坐壹坐吧……
這是大亮山最悲傷的秋天,層林如挽,長風當泣……
成千上萬的百姓扶老攜幼,湧出家門,為他們的老書記送行……
“壹塵不染香到骨,兩袖清風昭汗青”……哀思如潮,挽聯如織。
“楊善洲,楊善洲,老牛拉車不回頭,當官壹場手空空,退休又鉆山溝溝;二十多年綠荒山,拼了老命建林場,創造資產幾個億,分文不取樂悠悠……”
這首歌唱遍了整個大亮山。
新華時評:壹輩子堅守***產黨人的精神家園
新華網昆明1月29日電(記者張嚴平 楊躍萍)雲南省保山原地委書記楊善洲,擔任地、縣主要領導30多年,心血傾註於為人民群眾辦實事,卻沒為家裏蓋上壹間像樣的房子,沒讓妻子和孩子“農轉非”。退休後,歷盡艱辛植樹造林22年,並把林場無償移交給國家。這樣的境界,無愧於***產黨人四個字。
“心在人民原無論大事小事,利歸天下何必爭多得少得”。這是楊善洲壹輩子奉獻的寫照。他壹輩子用實際行動堅守***產黨人的精神家園:把黨和群眾的利益放在個人利益前面,淡泊名利、地位,公而忘私、廉潔奉公。這樣的人生,是光明磊落的。
壹輩子把黨和群眾的利益放在個人利益前面。黨的利益就是群眾利益,心時刻貼在群眾的脈搏上,傾聽了解群眾的疾苦,始終與人民群眾同呼吸、***命運、心連心。工作的終極目標是群眾的利益,而非個人私利;工作不變的方向是群眾的需求,而非做給“上級看”,切切實實為群眾辦實事、解難事、做好事。這樣的利益觀,令人敬佩。
壹輩子淡泊名利、地位。不計個人得失,帶頭苦幹實幹,始終做到自重、自省、自警、自勵,求實名而不務虛名,求百姓口碑而不爭風頭功名,求長遠之名而不追求眼前之名,腳踏實地多做貢獻。這樣的名利觀,催人奮進。
壹輩子公而忘私、廉潔奉公。對人民群眾懷著壹種謙卑與敬重,手中的權力老老實實用來辦公事,不搞特殊化,行使權力以符合不符合人民群眾的利益為標準。“後門”上的那把鎖是沒有鑰匙的,但幫助幹部群眾解決困難的鑰匙揣了壹大串。這樣的群眾觀,必定得到群眾的擁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