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叮地壹聲響,我看到短消息,“第三條任務:請盡快趕到xx影城門口解救壹名即將被綁架女子,特征,長裙高跟鞋獨行女!”
xx影城我很清楚,離我們學校最近的壹個電影院。可是這大半夜的會有人去看電影?我看了下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半點了。
沒辦法,我又開始壹路狂奔。跑出幾百米,那刻骨銘心的疼痛感又來了。我站在風中淩亂。
那種痛只要受過壹次,就會在身體裏留下永不磨滅的烙印。我幹脆壹屁股坐地上。很快就從迷離狀態昏死了過去。
醒來時,旁邊睡著壹張人皮,如果不是知道那是自己蛻下來的,這畫面還是挺恐怖的。我意識到自己已經變成了初中生的樣子。人矮了幾寸,摸摸自己的臉光滑有彈性,不禁感嘆,我們都曾是小鮮肉!
跑到電影院門口,三三兩兩有人出來,我從宣傳海報上看到,原來是電影節展映,今天淩晨有場“泰坦尼克號3D”,難怪大半夜還這麽多人。
我心裏微微壹動。記起我第壹次看泰坦尼克號是在初壹,也是那時候認識的她。那個讓我暗戀了八年的秦婉依。
學校組織看泰坦尼克號,感受世界電影制作的先進水平。放學回家,腦袋裏仍然是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雖然被老師及時跳過去了,但少年懵懂,隱約覺得這世界有屬於我的壹個Jack……哦不對,是rose。
走在河邊,綠草成蔭楊柳依依,天空中飄著柳絮,總之畫面很美,氣氛很對。
這時,我經歷了被校園壹霸攔路搶劫這樣爛大街的劇情。然後同年級的秦婉依同學挺身而出見義勇為,蠻橫地壹把推開校霸,氣場強大得就像傲嬌的小公舉。
那時我覺得她就像從天而降的天使,小魔女,我心中的那個rose。我依稀記得那張對著惡霸張牙舞爪而倍顯迷人的側影……
等等!剛想到這兒,我發現我真的看見了那張側臉。
下壹秒我就確定是她了!這麽冷的天氣還任性要穿長裙的,明明腳被磨出水泡還倔強地不肯把高跟鞋脫下來的,除了那位小魔女秦婉依還有誰?我認錯誰也不可能認錯她,這麽多年,隔這麽遠的距離,我多少次如此端詳過她的側臉(想想也蠻心酸蠻苦逼的)……這算什麽?奇遇嗎?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好巧哦在這裏碰見妳!他不把妳當鬼才怪!……但想壹想,她也不認識我了,現在是張初中小弟弟的臉了。
可是為什麽她是壹個人來看的這電影?這麽浪漫唯美的愛情經典不是該依偎在未婚夫的懷裏來看嗎?我突然意識到,周圍都是三三兩兩的人群,只有她是壹個人……而我要救的就是壹個長裙高跟鞋獨行少女?
……不會這麽巧吧?
“對,就是她!”耳機裏老頭說。
“這壹定是妳們故意安排的?”我問。老頭沒有回答我。
我這回要救的人是秦婉依不是重點,關鍵是根據前面的經驗,出現的人物多數會玩變身的戲碼!要是最後發現,那個我暗戀了八年的人,結果不是個人類而是只狐貍精或者貓耳娘?……我就真的不想活了!
她從電影院走出來,我跟在她的後面,亦步亦趨,不曾靠近也不想遠離,遠遠地看著她,就像很多年前。
其實她大半夜壹個女孩子跑出來看電影這種事沒什麽,她經常幹些更出格的事。這才是她啊,任性蠻橫,向來想到什麽做什麽,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即使答應了跟某人結婚,也絲毫沒有改變,她的那位未婚夫先生恐怕也猜不透她在想什麽,也許現在正以為她失蹤了而急得團團轉呢。過於著急那是不了解她的表現,可是了解她了,也仍然會著急啊,喜歡她就會控制不住,並且對這種心理上的虐待甘之如飴。
她屬於那種瘋瘋癲癲的女孩兒,安靜下來並不覺得多麽好看,壹旦動起來,誰都會被她迷住。像無數個謎寫成的書,這本書我從初中讀到大二,讀了整整八年都沒讀懂。我原本渴望用壹輩子去讀,可是沒那個機會了。
我看見她拐進了壹條小巷,那是回學校的壹條近路,人跡罕至。我預感在那裏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於是匆匆尾隨著她跟了進去。
哪知壹進去,就被壹個黑乎乎硬邦邦的東西劈頭蓋臉砸中面門。我登時頭暈眼花天旋地轉。
等到女孩兒放下手中的包,我才知道是被她襲擊了。不愧是我看上的瘋女孩兒,果然沒讓我失望!
“誒……”女孩兒以奇怪的目光看著我,恍惚了壹下。然後以大姐姐的口吻跟我說,“原來是壹小屁孩兒,大半夜不乖乖家裏躺著睡覺跟著姐姐幹嘛?我還以為是什麽居心不良的大叔見姐姐我秀色可餐美麗動人,就尾隨姐姐心生歹念!”
我連忙擺手,“我…我不是壞人,我…我從這裏路過的!”過著這麽多年,算很熟了吧,跟她面對面說話仍然會緊張地像個小結巴。
“我知道,小屁孩兒還小嘛,怎麽懂得欣賞姐姐的美……”她忽然湊近我,露出壹個狡黠地笑,瞳孔裏閃著魅惑的光,然後吼道,“還不給我馬不停蹄地滾回去睡覺!”
我壹哆嗦,唯唯諾諾,“是、是!”
這時身後壹聲斷喝傳來——“誰也別想走!”
未見其人聲先至,鏗鏘婉轉頗有幾分京劇武生的韻味。
然後巷子口跳出壹個頭套黑絲襪,手持西瓜刀的家夥,“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邊說邊擺出幾個京劇武生的身段。
這家夥的造型像是在粗糙地cosplay漫威死侍,可是壹股子純正的綠林好漢味兒和業余京劇票友的臺風是怎麽回事兒?中西混搭麽?搶劫還是行為藝術?
大反派壹登場,我和秦婉依立刻就成了同壹陣營。
她大手壹揮,豪氣幹雲,蠻橫地把我護在身後。跟“京劇死侍”成對峙之勢。
我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側影,隨風飄起的長發打到我的臉上,我聞到洗發水的香味。
我好像看見了許多年前的壹幕。
好像回到了當年的河邊,風中飄不盡的柳絮落到河裏,被長長的河道帶向時間的盡頭。小女孩兒像大姐姐似的張開雙手把我護在身後,我像Jack壹樣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好吧這畫面有點穿越,是當時我犯花癡腦補出來的。
那次其實我跟她加起來也不是校霸的對手,但她頭腦靈活出奇制勝,壹招斷子絕孫腿踢中校霸下體,然後拉著我沿著河狂奔。
背後傳來校霸的慘叫和威脅,“秦婉依,妳給我等著!”
“我才不怕他呢!”女孩兒邊跑邊說,桀驁的眉宇應和不羈的嘴角發出肆無忌憚的笑容。笑臉像朵永恒的花綻在我心裏。
那時,我期待河流無限長,永遠也走不完。我就可以拉著她的手壹路跑下去。
後來校霸也沒有找她的麻煩,就像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孩子間的仇恨就這麽埋沒了。
秦婉依說她有逢兇化吉的命,任性蠻狠如她,惹的麻煩不少,但總是如石沈大海,沒驚起更大的波瀾。
劇情是如此神似,她還是她。果然,女孩兒出其不意十厘米高跟壹踢命中,拉住我就狂奔,看來不死身的死侍也有罩門所在,我聽到跟當年校霸壹樣的慘叫聲……可是為什麽這聲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拉著我的手壹路奔走,宛如當年。雖然沒有綠草成蔭的河畔,但我們人行道上飛人般越過護欄。我希望時間可以就此暫停。
——結果時間就真的暫停了!
壹下子我根本沒能反應過來,只看見女孩兒和後面追擊的京劇死侍都忽然不動了,飄動的長發和臉上的表情固定,誇張的造型定格,很拉風。下水道沖出壹只老鼠也不動了,壹前壹後兩只腳擡起,作奔跑地姿勢,像個完美的藝術品,我畢竟小說動漫看得多見多識廣,腦筋稍稍轉動就明白了,居然還有時間暫停的這種設定!
那麽是誰搞的鬼呢?還能是誰……
“跟妳當年第壹次遇見她的場景出奇地像是不是?”老頭的聲音。
“嗯。”我回答。
“從那時起妳就開始喜歡她了?”
我默認。
“那時妳就認為以後壹定要得到她嗎?像尾巴似地跟了八年誒!”
我苦笑著搖頭,“那時啥也不懂,想得很簡單,只要能在她身邊,離她近壹點,就會心安。”
“少年時對愛的理解真是又簡單有純潔啊。”老頭感嘆。
“是麽?”我楞了壹下,忽然我發覺老頭的聲音並不來自耳機,作為整個世界唯壹能動的生物,我轉頭四處瞅了瞅。
立刻我就判斷出聲音從哪裏傳來。
“如此逗比的出場方式,我早就該想到了。”我說。
京劇死侍動了壹下。
“嗷嗷,下手...下腳真重!”京劇死侍取下頭套,露出花白的頭發,然後表情痛苦地揉了揉某個部位,“容易嘛我,為了完成設定,我忍痛窮追不舍。”
“好意思說,深夜劫持妙齡少女,有什麽企圖,壹大把年紀了節操呢?”
“我靠,還不是為了讓妳重生。我壹大把年紀為妳做出了多大犧牲,壓上我的名譽尊嚴和被人罵為老不尊的風險,演了把深夜惡魔,給妳制造英雄救美的機會,還不跪舔感激我!”老頭忿忿不平。
我想到什麽,“不過話說妳是不是會三十六變,什麽老鼠精老虎精全是妳變的?貓耳娘是妳請來客串的?”
“什麽三十六變呢,我明明會七十二變。會三十六變的那是豬八戒!”
我無言以對。
“習慣在看不到的角落裏默默地為喜歡的人做很多事,而她卻什麽都不知道,真像偶像劇裏的忠犬男二呢,所以結局很悲情也很苦逼。”老頭接著說,“妳還記得當年的校霸為什麽沒再找她的麻煩嗎?”
我當然記得。
當校霸準備找她麻煩的時候,我自不量力要幫她擺平這件事,那時我覺得我應該是Jack,而不是rose,肩負著讓她不受傷害的責任。結果就被校霸幹慘了。當我鼻青臉腫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我說,我路上被條瘋狗追,跌了幾個跟頭。
“妳記得為什麽她惹了很多麻煩,卻總是沒有後續麽?”老頭像資深狗仔壹樣要挖出許多年前的猛料。
是的,後來我經常鼻青臉腫地出現在她面前,我跟她說,那條瘋狗跟我幹上了,每回見我就追,硬是追了整整八年,從初中追到大學,讓我摔了無數次。女孩兒覺得我在講笑話,總會莞爾壹笑。看著她笑了,我就覺得什麽都值了。
其實我自己就是那條瘋狗啊。
“為她做壹些事是我的事,跟她沒有關系,她知不知道也無所謂。”我說。
“妳選擇的,就是妳必將經歷的。有些事情已然發生,只是妳自己不知道罷了……”老頭忽然有了幾分禪意。
然後我就像小時候課堂上楞了壹下神,被老師發現扔了根粉筆頭猛然驚醒。時間暫停結束。從靜止到百米沖刺,我無過度地轉換了狀態,有些生理上的不適。
死侍,哦不,老頭依然追在後面,但顯然比之前距離要更近。
“這家夥跑得真快!”女孩兒沒說完,死侍已經逼近。
“拼了!”我大吼壹聲,壹把攬過秦婉依,護在身後。她好像看到我突然性別轉換壹樣奇怪的看著我。
我掏出手機,想再用壹次炫酷的絕地武士光劍。在喜歡了那麽多年的女孩兒面前裝回逼嘛。感謝老天讓我都死了還有壹次裝逼的機會。生前沒有好好珍惜,這次我壹定不會再錯過。
可是……尼瑪,為什麽不管用?我使勁地戳手機屏幕,光劍呢?實在不行,電擊棒也行啊?
“沒用的,那些技能都是壹次性的。”耳機裏老頭說。死侍揮刀撲了過來。
……這回尼瑪坑爹了,老頭,妳不是要跟我玩兒真的吧?難道死了還要在喜歡的人面前丟臉?
只有硬著上了。我根本不會什麽格鬥技巧,刀砍過來我就躲啊,嘿,這個感覺就對了,刀就是應該怎麽砍都砍不中我,我是開外掛來的!
“妳特麽能不能用點心啊?妳知道我費多大勁才能不砍中妳麽?”我能想象那張絲襪下老頭那張嫌棄的老臉。
“那就快點結束吧。”我說。
我壹個直蹬腿踢中死侍的胸口,更有型的高難度動作我實在做不出。死侍自帶功夫片特效,身體穩穩地向後飛出五米,啪地壹聲摔地上。
……死神老爺爺,您的大恩大德我下輩子壹定會記得的!看著老頭在地上掙紮爬起逃竄,我忽然於心不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壹定會回來的!”死侍火速逃離,退場前不忘來壹句不倫不類的謝幕詞。
壹回頭,發現女孩兒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是妳?”
我壹個激靈,難道她認出我來了?這麽多年我的樣子應該是改變了很多的,何況,她知道我已經死了吧?
我正胡思亂想,她忽然搖搖頭,苦笑,“不是妳,妳才十幾歲吧……”聲音低落了下去……
“誰呀?”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也不知道是誰,”跟她經歷了患難,距離壹下子就拉近了,她像朋友壹樣跟我說起了心事,“也許根本就不存在那個人,只是我胡思亂想幻想出來的……”
“只是感覺壹直以來,有壹個人藏在我的身後,雖然從未現身,但我常常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他在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守護我,縱容我,讓我有到安全感。”女孩兒說這話的時候壹臉的幸福,“就跟剛剛妳壹樣,那種感覺很熟悉,被保護的感覺。”
“所以妳把我當成了他?那個神秘人?”我問。
“不好意思。”女孩兒因為羞澀面帶紅暈,“謝謝妳,救了我。”
“不客氣。”我說。死掉的心重新跳動起來,雖然我神經末梢不夠發達,反應遲鈍,但我知道她說的那個人是誰了。
老頭說有些事情已然發生,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到最後發現,曾經想要的全部,原來命運早已有所交代。
“再見!”她說。
“再見!”我笑了,覺得可以幸福地死去。死而無憾。
原來二十歲我就已經死了(六)生的希望,是從見到死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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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烏樹
就想把故事講好,如果在某個瞬間讓妳心微微壹動,那就算我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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