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媽媽經常跟我叨念壹句話:父母疼孩道來長,孩疼父母筷子長。
我不明白,媽媽就解釋說,天下的父母對孩子的疼愛是沒有盡頭,沒有條件的,而孩子對父母的愛,就非常的有限。
我是不相信這個理的,因為那時,我才是壹個幾歲的孩子,對媽媽的依賴和崇拜無以復加,最大的愛好,就是黏在媽媽身上,讓她給我講故事,唱小曲,說笑話,哪怕是極不耐煩的訓斥,只要能聞到她身上那股媽媽的味道,我就特別安心。
2.
當歲月帶去童年的純真,當心事慢慢駐入青春少年的內心,我開始想脫離媽媽的懷抱,渴望自由獨立的空間,心門不再對媽媽敞開。
可是,我的掙脫,甚至叛逆,並沒有得到寬容和理解,相反,媽媽對我管束的更嚴了。從此我們之間開始了漫長的對立戰爭。她不許我看小說,我偏要看,不但上課偷著看,還故意在她跟前癡迷得看,她數落我,我就以更加尖利、刻薄的話頂回去。她不讓我跟男生交往,我就早早學會了談戀愛,她怒目圓睜,我就針鋒相對。無論媽媽怎樣的聲嘶力竭,甚至棍棒相加,我總是回她壹個冷漠,倔強的表情。
媽媽總說,我們上輩子是冤家,這輩子才這樣相互折磨。
這種狀態持續了二十多年,我們都很受傷。我總是刻意與媽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外地求學的四年時光,我能不回家就盡量不回,平時也很少打電話,甚至我都不願意想起媽媽。我想媽媽也可能對我很失望,偶爾給我打個電話,也不再以像前壹樣,追著我問三問四,只是說壹些無關緊要的家事,我則很客套的回應著,沒有溫度的對話,說不上幾句,尷尬的掛了電話,我的心情就會失落上壹陣子。
3.
我心裏滿是委屈,怨恨,同時,我不明白,兒時那個無所不能,有著溫暖抱抱,讓我寸步離不開的媽媽哪兒去了?為什麽要處處幹涉我的自由,設置我的人生。我要的很簡單,追尋我自己的路,這難道有錯嗎?
所以我反抗她是對的,疏遠她是沒錯的,因為她不可理喻,缺乏通融和理解,我為什麽對以愛的名義,處處對我指手畫腳的媽媽投降?
我們之間的關系就這樣僵著,有時也會緩和,但總不能像正常的母女那樣親熱。這麽多年來,我變得冷漠自私,心裏想的都是自己。我想過得更好,更有價值,我很想在媽媽面前證明自己,我走的路是對的。
但是,我發現,我當初壹意孤行,拋棄所有所換來的結果,也不過如此。事實上,我並沒有走出壹條更為出色的路來。媽媽當初百般阻攔我時的理由,似乎都應驗了。我走了很多彎路和錯路,活得有些生無可戀。但,我不能讓媽媽知道,因為我不想認輸。
當初她說,我交的男朋友人品不行,逼著我分手,可我卻選擇離家出走,結果,我被騙 的傷痕累累;當初她說,要趁年輕,多努力才有出路,我不以為然,壹直蹉跎著時光,結果,找工作處處碰壁。這樣的事還有很多,可我不能讓媽媽知道,沒聽她的話,我有多後悔,我怕她會得意的笑出聲來。
4.
後來,我結婚生子。看著懷抱裏柔軟的小生命,我的母愛之心,慢慢在心中升騰。有時我會想到我的媽媽,想到我也曾經在她的懷裏,被她這樣愛不釋手。
我與媽媽的關系,隨著這個孩子的到來,慢慢發生了改變。我試著靠近她,而對於我的靠近,母親顯得很驚詫,有時還很不好意思。看來,我們之間確實疏遠很久了。
我每天都忙著工作和孩子,就算有心想進壹步跟媽媽緩和關系,也總礙於時間和精力有限。只在過年過節的時候,才回家看看。反正這麽多年也習慣了,媽媽應該不會太在意吧。
有壹天,姨媽來我家,我們便聊起了過往的日子。姨媽說,我媽媽過的苦,因為我當初的叛逆,不知道偷偷哭過多少次了。可她要強,從不在人前表現出她的軟弱來。
我幾次三番地瞎折騰,很多時候都是她在背後給我支撐,那年我賭氣離家出走,她到處打聽,知道我很落魄,還讓親戚給我送錢送東西。
我生孩子的時候,媽媽急地半夜騎自行車,趕到離家二十裏路的醫院,見到我痛苦的樣子,她在背地裏掉眼淚,壹天壹夜沒吃沒睡。
聽著姨媽說著關於媽媽的壹切,我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壹直以來我都以為媽媽不愛我,倔強地抵抗著她,可是,媽媽卻壹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關心著我,為了讓我不走錯路,承受著我的埋怨和誤解。
4.
當我看完《悉達多》,突然對媽媽的愛,有了進壹步的領悟。當悉達多想放棄婆羅門之子的高貴身份,去追尋自己的道路,做壹名苦修的沙門時,他的父親斷然拒絕,悉達多沒有用言語對抗,卻壹聲不吭的站了壹個晚上,他的父親很無助,焦急的起來又躺下,最後還是拗不過執意要走的兒子,終於無奈妥協。
悉達多在外過著自己的生活,或得意或失意,都不曾想起自己的父親,直到他遇見自己的兒子。兒子的種種劣行讓他難過,卻又無措,他以前對什麽都不在乎,對誰也不愛,只有在面對兒子的時候,才愛的那麽無底線,就算做他的奴隸,忍受他無情的嘲弄也心甘情願,只要他能留在自己身邊。
天底下,或許只有這種愛,才會讓壹個無欲無求的沙門,陷入塵世間的庸俗之中。直到這時,他才想起自己的父親,想起自己當年執意離開他,追尋自己的路時,他那時的絕望應該跟他現在壹樣吧。
“父母疼孩道來長,孩疼父母筷子長”,天下的父母對孩子的疼愛真的是沒有盡頭,沒有條件的。很多時候,不得不忍痛割舍,為的就是成全孩子的成長。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如果沒有滿足孩子的要求,還會招致很多嫌棄,而父母只能無條件接受。
當孩子在追尋自己的人生之路時,父母的角色大多是避風的港灣,遇到挫折時,才想起父母的好處來。等到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把全部的愛給了孩子,全然忘了父母也是這樣愛我們的,直到生活的終結。
“記憶中的小腳丫,肉嘟嘟的小嘴巴,壹生把愛交給他,只為那壹聲爸媽,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養兒育女壹輩子,滿腦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每聽壹遍就讓人會淚流滿面的歌,或許只有在自己為人父母了,才能更深刻的理解其中的滋味吧。
願我們每個人,都能像父母挺愛自己,自己疼愛孩子壹樣,疼愛我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