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沒見妳平安回來怎麽能睡?梅森先生怎麽樣?
羅:他沒事,有醫生照顧。
簡:昨晚上妳說要受到的危險過去了?
羅:梅森不離開英國很難保證。但願越快越好。
簡:他不像是壹個蓄意要害妳的人。
羅:當然不。他害我也可能出於無意。坐下。
簡:格蕾絲·普爾究竟是誰?妳為什麽要留著她?
羅:我別無辦法。
簡:怎麽會?
羅:妳忍耐壹會兒,別逼著我回答。我我現在多麽依賴妳!嗨!該怎麽辦,簡?
有這樣壹個例子。有個年青人,他從小就被寵愛壞了。他犯下極大的錯誤——不是罪惡,是錯誤——它的後果是可怕的。唯壹的逃避是逍遙在外,尋歡作樂。後來,他遇見個女人,壹個二十年裏他從沒見過的高尚女人,他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機會。可是世故人情阻礙了他。那個女人能無視這些嗎?
簡:妳在說自己,羅徹斯特先生?
羅:是的。
簡:每個人以自己的行為向上帝負責,不能要求別人承擔自己的命運,更不能要求英格拉姆小姐。
羅:哼!妳不覺得我娶了她,她可以使我獲得完全的新生?
簡:既然妳問我——我想不會。
羅:妳不喜歡她?說實話!
簡:我想,她對妳不合適。
羅:啊——那麽自信?那麽誰合適?妳有沒有什麽人可以推薦?哼!
嗨—— 妳在這兒已經住慣了?
簡:我在這兒很快樂。
羅:妳舍得離開這兒嗎?
簡:離開這兒?
羅:結婚以後我不住這兒了。
簡:當然。阿黛勒可以上學,我可以另找個事兒。 我要進去了!我冷!
羅:簡!
簡:讓我走吧!
羅:等等!
簡:讓我走!
羅:簡!
簡:妳為什麽要跟我講這些!她跟妳,與我無關。妳以為我窮,不好看,就沒有感情嗎?我也會的,如果上帝賦予我財富和美貌,我壹定要使妳難以離開我,就像現在我難以離開妳!上帝沒有這樣。我們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妳跟我經過墳墓,將同樣地站在上帝面前!
羅:簡!
簡:讓我走吧!
羅:我愛妳,我愛妳!
簡:不!別拿我取笑了!
羅:取笑?我要妳!布蘭奇有什麽,我對她,不過是她父親用以開墾土地的本錢。嫁給我,簡!說句嫁我!
簡:是真的?
羅:嗨,妳呀!妳的懷疑折磨著我!答應吧!答應吧!
上帝饒恕我,別讓任何人幹擾我。她是我的,我的!
二
我下了樓梯,走過了樓底下的壹段路,終於毫無聲響地開了和關了兩道門,到了另壹排
樓梯,拾級而上,正對面便是坦普爾小姐的房間,壹星燈光從鎖孔裏和門底下透出來,四周
萬籟俱寂。我走近壹看,只見門虛掩著,也許是要讓悶人的病室進去壹點新鮮空氣。我生性
討厭猶猶豫豫,而且當時急不可耐,十分沖動——我全身心都因極度痛苦而震顫起來,我推
開門,探進頭去,目光搜索著海倫,擔心遇見死亡
“海倫!”我輕聲耳語道,“妳醒著嗎?”
她動彈了壹下,自己拉開帷幔,我後到了她的臉,蒼白、憔悴,卻十分鎮靜,她看上去
沒有什麽變化,於是我的恐懼心理頓時消失了。
“真是妳嗎,簡?”她以獨特的柔和語調問。
“啊!”我想,“她不會死,她們搞錯了,要是她活不了啦,她的言語和神色不會那麽
鎮定自若。”
我上了她的小床,吻了她壹下。她的額頭冰冷,兩頰也冰冷,而且還很消瘦,她的手和
手腕也都冰冷,只有她那微笑依舊。
“妳為什麽到這兒來,簡?已經過了十壹點啦,幾分鐘前我聽見敲的。”
“我來看妳,海倫。我聽說妳病得很重,我不同妳說句話就睡不著。”
“那妳是來同我告別的了,也許許來得正是時候。”
“妳上哪兒去嗎,海倫?妳要回家是不是?”
“是的,回到我永久的——我最後的家。”
“不,不,海倫,”我頓住了,心裏很難過。我竭力咽下眼淚,這時海倫壹陣咳嗽,不
過沒有吵醒護士。咳完以後,她精疲力盡地躺了幾分鐘,隨後輕聲說:
“簡,妳都光著妳的小腳呢,躺下來吧,蓋上我的被子。”
我照她的話做了。她用胳膊樓住我,我緊偎著她,在沈默了很久之後,她繼續低聲耳語
著說: “我很愉快,簡,妳聽到我已經死了的時候,妳可千萬別悲傷。沒有什麽可以感到悲傷的。總有壹天我們大家都得死去。現在正奪去我生命的疾病並不痛苦。既溫和而又緩慢,我的心靈已經安息。我不會讓任何人感到太悲痛,我只有壹個父親,他新近剛結婚,不會思念我。我那麽年紀輕輕就死去,可以逃脫大苦大難。我沒有會使自己在世上發跡的氣質和才
能。要是我活著,我會壹直錯下去的。”
“可是妳到哪兒去呢,海倫?妳能看得見嗎?妳知道嗎?”
“我相信,我有信仰,我去上帝那兒。”
“上帝在哪兒?上帝是什麽?”
“我的創造者,也是妳的。他不會永遠毀壞他所創造的東西。我毫無保留地依賴他的力
量,完全信任他的仁慈,我數著鐘點,直至那個重要時刻到來,那時我又被送還給他,他又
再次顯現在我面前。”
“海倫,那妳肯定認為有天堂這個地方,而且我們死後靈魂都到那兒去嗎?”
“我敢肯定有壹個未來的國度。我相信上帝是慈悲的。我可以毫無憂慮地把我不朽的部
分托付給他,上帝是我的父親,上帝是我的朋友,我愛他,我相信他也愛我。”
“海倫,我死掉後,還能再見到妳嗎?”
“妳會來到同壹個幸福的地域,被同壹個偉大的、普天下***有的父親所接納,毫無疑
問,親愛的簡。”
我又再次發問,不過這回只是想想而已。“這個地域在哪兒?它存在不存在?”我用胳
膊把海倫樓得更緊了。她對我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寶貴了,我仿佛覺得我不能讓她走,
我躺著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裏。她立刻用最甜蜜的嗓音說:
“我多麽舒服啊!剛才那壹陣子咳嗽弄得我有點兒累了,我好像是能睡著了,可是別離
開我,簡,我喜歡妳在我身邊。”
“我會同妳呆在壹起的,親愛的海倫。誰也不能把我攆走。”
“妳暖和嗎,親愛的?”
“是的。”
“晚安,簡。”
“晚安,海倫。”
她吻了我,我吻了她,兩人很快就睡熟了。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壹陣異樣的抖動把我弄醒了。我擡起頭來,發現自己正躺
在別人的懷抱裏,那位護士抱著我,正穿過過道把我送回宿舍,我沒有因為離開床位而受到
責備,人們還有別的事兒要考慮,我提出的很多問題也沒有得到解釋。但壹兩天後我知道,
坦普爾小姐在拂曉回房時,發現我躺在小床上,我的臉蛋緊貼著海倫·彭斯的肩膀,我的胳
膊摟著她的脖子,我睡著了,而海倫——死了。她的墳墓在布羅克布裏奇墓地,她去世後十
五年中,墓上僅有壹個雜草叢生的土墩,但現在壹塊灰色的大理石墓碑標出了這個地點,上
面刻著她的名字及“Resurgam”這個字。
三
羅切斯特:誰在那兒?費爾法克斯太太是妳?那兒有人嗎?(對他的狗)嗯,好了,啊,那兒沒人妳怎麽當有人呢?嗯?那兒有人嗎?我說。誰呀?
簡·愛:是我。
羅切斯特:簡?
簡·愛:是的。
羅切斯特:簡。
簡·愛:是的,是的。
羅切斯特:笑話我吧。
[解說] 我流著淚,說不出話。我握住了他的手。
羅切斯特:是妳?簡,真是妳?妳是來看我的?沒想到我這樣,嗯?哼!
[解說] 他用手撫摸著我的面頰。
羅切斯特:怎麽?哭了?用不著傷心。能呆多久?壹兩個鐘頭?別就走。嗯,還是妳有了個性急的丈夫在等妳?
簡·愛:沒有。
羅切斯特:還沒有結婚?這可不太好。簡,妳長的不美,這妳就不能太挑剔。
簡·愛:是的。
羅切斯特:可也怪,怎麽沒人向妳求婚?
簡·愛:我沒說沒人向我求婚。
羅切斯特:懂了。是啊,那好,簡,妳應該結婚。
簡·愛:是的,是這樣,妳也該結婚,妳也跟我壹樣,不能太挑剔。
羅切斯特:啊,是啊,當然不。(清壹下嗓子)那妳幾時結婚?我把阿黛爾從學校裏接回來。
簡·愛:什麽結婚?
羅切斯特:見鬼,妳不是說過妳要結婚。
簡·愛:沒有。
[解說] 他明白了我的真意。
羅切斯特:那麽早晚有個傻瓜會找到妳。
簡·愛:但願這樣。有個——傻瓜——早已找過我了。
[解說] 這時候,我看見他閉著的眼睛裏流出了淚水。
簡·愛:我回家了,愛德華,讓我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