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全面反思極權主義帶來的危害後,納粹和蘇維埃已經失去市場。21世紀初,極權主義的最後的壹個幽靈存活在朝鮮。領袖畫、革命畫還在扮演曾經在納粹德國、蘇維埃、文革中國中出現過的角色。
揭開極權主義制度的心臟 克格勃的真實面目 在好萊塢的那些關於冷戰題材的驚險電影中,“克格勃”被描述成如同“終結者”般無所不能的間諜,然而在蘇聯的歷史上,這個龐大的特務組織卻壹直充當著極權主義制度強有力的心臟。
這個部門曾經使用過許多名稱——全俄肅反委員會、國家政治保安局、國家政治保安總局、內務人民委員部、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國家安全局、內務部、國家安全委員會……這些變幻莫測的名稱讓歷史學家們也感到迷惑,但是人們還是習慣使用“克格勃”這壹通俗的稱呼。克格勃的歷史與蘇聯的歷史相伴始終,它有過二十四位權力熏天的領導者,其中有人差點登上權力的頂峰(貝利亞),有人甚至獲得了正式的加冕(安德羅波夫)。但是,其中有五人遭到了槍決(亞戈達、葉諾夫、貝利亞、梅爾庫洛夫、阿巴庫莫夫),另外壹些人則被關進了監獄或者長期受到嚴密的監控(拷打和監視他們的正是他們昔日
的手下)。對此,俄羅斯著名作家列昂尼德·姆列欽不無嘲諷地指出:“這個工作尚未給任何人帶來殊榮。”尤裏·安德羅波夫於1967年5月任國家安全委員會(克格勃)主席。1982年11月12日,勃列日涅夫逝世後當選為蘇***中央總書記。他被認為是最著名的克格勃首腦。謝爾蓋·列別捷夫從1973年起在國家安全部門工作;從1975年在原蘇聯克格勃第壹總局(對外情報局)工作。普京於2000年5月20日任命他出任俄對外情報局局長。他被稱為俄羅斯最神秘的人物。 可以說,要認識蘇聯的歷史,就必須認識克格勃這個已經變成神話的機構,也必須認識那些管理這個機構的“信仰恐怖”的人們。在列昂尼德·姆列欽所著的厚厚的《歷屆克格勃主席的命運》中,不僅收集了許多不久以前剛剛解密的文件,而且還有作者與若幹克格勃官員、黨務工作者以及某些重大歷史事件當事人的談話記錄。更為重要的是,作者還試圖通過這本奇特的“專史”來說明
“為什麽在重要歷史關頭俄羅斯和蘇聯的歷史走上了這樣而不是那樣的道路”。這是壹本寫給獲得新生的俄羅斯人讀的巨著,同時也是壹面送給中國讀者的鏡鑒,正如作者在前言中所說的那樣:“我真誠地希望,這本書對妳們了解居住在比中國更北壹些的、不僅在地理上,而且在歷史命運方面與妳們國家聯系在壹起的人民的生活有所裨益。”“那個任勞任怨提箱子的人”
在極權主義體制下,政治領袖要想鞏固自己的地位,不僅需要牢牢地控制黨務機關、政府部門、軍隊和經濟要害部門,還需要自己親自掌握克格勃。歷史證明——如果特務頭子忠心耿耿,那麽領袖就可以放手整肅政敵:在斯大林時代和勃列日涅夫時代,領袖“絕對權威”的樹立,與其說來自於領袖自身的人格魅力,不如說來自於他們對特務頭子的垂直操控、以及由特務機構所制造的彌漫於全社會的恐怖氣氛。相反,如果特務頭子三心二意,那麽領袖的位置也就岌岌可危:意氣風發的赫魯曉夫之所以黯然下臺,在政變中起重要作用的就是當時的克格勃頭子謝列平;而導致蘇聯全面崩潰的“八·壹九”事件,其主角也正是戈爾巴喬夫親自提拔的克格勃頭子克留奇科夫。
領袖與特務頭子之間的關系,可以說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就像壹枚硬幣的兩面誰也缺不了誰。當然,在蘇聯的歷史上,像列寧與捷爾任斯基、斯大林與貝利亞這樣壹直“親密無間”的情形並不多見。他們之間的關系,與其說是壹個戰壕中的“戰友”,毋寧說是壹個家庭中的“主人”和“奴才”。壹般情況下,領袖經常會有“喜新厭舊”的想法,及時消滅知道太多秘密的特務頭子,並將他們當作暴政的替罪羊拋出去,以消除老百姓心中的怨氣,讓自己再次贏得民心。比如,斯大林就親手簽署了處決亞戈達和葉諾夫的命令。另壹方面,而特務頭子們往往也會因為主人的替換,而在壹夜之間失去“壹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乃至生命。比如,貝利亞和他的兩個接班人梅爾庫洛夫和阿巴庫莫夫都成了斯大林時代的殉葬品,制造恐怖的人最終自己被恐怖所吞沒,這不能不說是歷史最無情的諷刺。
用壹個形象的比喻,如果說領袖是主人的話,那麽克格勃頭子就是主人豢養的壹條最得力的狗。緬任斯基是繼捷爾任斯基之後的第二任特務頭子,他的任期橫跨了列寧時代和斯大林時代,是壹個罕見的能夠自始至終博得兩個喜怒無常的領袖歡心的革命元老。緬任斯基領導了消滅富農階級的龐大行動,短短幾年間就殺害了數百萬計無辜的勞動者。因討好托洛茨基而不得,他轉而投入斯大林的懷抱,幫助斯大林給予托派以致命的打擊,驅逐托洛茨基本人出國的行動就是他親自實施的。托洛茨基在回憶錄中半是懊悔半是憤怒地譴責緬任斯基是壹個“無恥的小人”,然而與列寧關系密切的早期社會民主黨人格·亞·所羅門卻在回憶錄中寫下壹段列寧與緬任斯基之間鮮為人知的往事:
在第壹次俄國革命以後,緬任斯基奉列寧之命前來布魯塞爾接頭並僑居於此。其後,在列寧到達的那壹天,緬任斯基去火車站迎接領袖。
那天,所羅門親眼目睹了當時的情形:“我首先看到的是滿面病容的緬任斯基,而後才看見列寧。緬任斯基病得不輕,他從巴黎來時整個人都因腎病而浮腫了,而且幾乎是身無分文。我為他找了壹個醫生,治療後他慢慢好了壹些,但樣子仍然相當可怕:眼袋下垂,雙腿腫脹。”
所羅門寫道:“使我非常驚訝的是,因為病痛而全身發抖的緬任斯基,從下了電車以後壹直滿頭大汗地為列寧提著沈重的大箱子,而列寧卻輕松地跟在他後面,手裏只拿著壹把傘。我趕緊奔上前去,壹把從緬任斯基手裏搶過那馬上就要掉在地上的箱子,知道提重東西對他的病會多麽有害,壹面埋怨列寧:‘您怎麽能讓他提這麽重的大箱子,您看看,這人連喘氣都夠困難的!’”
列寧的反應是這樣的——“他怎麽了?”列寧高高興興,滿不在乎地問:“難道他有病麽?我還真不知道……不要緊,不要緊,他會好的。” 所羅門繼續寫道:“從此,我不禁記住了列寧性格中的這壹面:他從來不註意別人的痛苦,他根本看不見別人的痛苦,對別人的痛苦全然不放在心上。”他明白了:由這樣的領袖領導的革命,並不是如同傳單上寫的那麽純潔和偉大。後來,革命取得了成功,但所羅門壹直沒有返回俄國,盡管他同列寧關系良好。由此,他也得以保全性命。
在所羅門的筆下,緬任斯基是壹個任勞任怨、溫文爾雅的老好人。然而,後來他才知道自己看錯了這個臉上堆滿微笑的人。緬任斯基會如此畢恭畢敬地對待其他人嗎?不,他只會不要命地幫列寧壹個人提箱子(當然,列寧去世之後是斯大林)。他越是有病,越要賣力地去提,因為只有這樣做才能顯示自己的忠誠。而列寧顯然不是沒有觀察到緬任斯基的病體(以列寧的聰明和細心,哪會出這樣的差錯?),列寧是在故意考驗這個部下的忠實程度。列寧與緬任斯基之間其實是“心心相印”的,革命隊伍裏需要的就是這樣壹種“考驗”與“被考驗”的歷程。領袖所任命的特務頭子必須是“那個任勞任怨地提箱子的人”。所羅門好心的提醒,簡直就是狗尾續貂、畫蛇添足。
緬任斯基幫列寧提箱子的那壹幕,是剖析領袖與克格勃頭子之間微妙關系的精彩鏡頭。也許連所羅門本人也沒有想到,他提供的這個細節成了我們透視蘇聯社會制度時的壹個深刻註釋。
壹九三四年,緬任斯基在更大的風暴來臨之前死於心臟病,只活了六十歲——剝奪數以百萬計的人生命的特務頭子,很難保持心臟的健康。此後,斯大林選擇的特務頭子比緬任斯基更加殘酷、也更加忠順,從亞戈達到葉諾夫再到貝利亞,他們的上臺都得以消滅前任以及前任數以萬計的鷹犬為前提。而斯大林的寵愛則是他們生與死的風向標。日丹諾夫曾經講過這樣壹個笑話:“斯大林因為丟了煙鬥而牢騷滿腹,他說:‘誰要是找到它,我會給重獎。’貝利亞在三天之後抓到了十個小偷,而且每個小偷都招認正是自己偷了煙鬥。又過了壹天,斯大林發現了自己的煙鬥,原來煙鬥掉到他辦公室的沙發後面去了。”日丹諾夫在講笑話的時候開心地笑著。
列昂尼德·姆列欽評價說:這件有趣的事首先表明了日丹諾夫這個人的特點,同時也表明了貝利亞的特點。為了得到斯大林的壹句稱贊的話,這個精明的人可以不惜壹切代價。對於他來說,無辜者的生命壹錢不值。“我們是鋼鐵戰士”。
捷爾任斯基是克格勃的開創者。有人罵他是“身穿騎兵大衣的山羊胡子劊子手”和“吸血鬼”,也有人歌頌他是“神聖殺手”和“鋼鐵戰士”。這位奉命組建“契卡”的元老級革命家,上任伊始就提出:“槍決的權力對‘契卡’無比重要。”捷爾任斯基在沙皇的監獄中服刑達十壹年之久,他比誰都明白鎮壓機構是如何運作的。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中,他汲取了哪些經驗教訓呢?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和自己的同誌是怎樣輕而易舉地就蒙騙了沙皇的警察和獄卒的,他不願意重復敵人犯過的錯誤。
蘇聯科學院院士亞·尼·雅科夫列夫曾經在政治局工作,並領導了為遭受政治迫害的公民恢復名譽的工作。這樣的經歷讓他洞悉了專制制度瘋狂運轉的秘密,他認為其動力來自於人類內心隱秘而強烈的對權力的欲望和渴求,他寫道:“要理解列寧、托洛茨基、斯大林、捷爾任斯基等領導人,就應當知道關鍵性字眼——權力。對某些人來講,權力就是壹切。在爭奪權力的道路上,這些人對自己的人格以及他人的痛苦不屑壹顧。他們抓住建設***產主義——最幸福的社會這壹思想不放。妳們想要成為幸福的人嗎?(有誰不想呢?)那麽就要做出犧牲。他們說了:為了達到這個目標,要不惜壹切手段。於是,壹千五百萬人在國內戰爭中犧牲了。舉例說,把孩子們從父母手中奪走去做人質,難道正常的頭腦能想出這種辦法來嗎?”捷爾任斯基們從來都要求別人作出犧牲,他們認為自己有這樣做的權力。然而,歷史上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實:卑劣的手段能夠達到崇高的目的。
當知識分子們在恐懼中停止他們的科學發明、文學創作和藝術創造的時候,蘇聯社會便失去了其內在發展的動力。恐怖僅僅是壹劑強心針,它只能暫時緩解社會的腐化墮落,而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社會的病根。恐怖不可能真正成其為壹種“信仰”,玩弄恐怖這張牌的人總是以為自己玩得得心應手,殊不知最後自己卻走向玩火自焚——當克格勃把知識分子當作敵人的時候,它自己卻成為知識分子乃至所有有良知的蘇聯公民的敵人。恐怖統治最終將迎來它失效的那壹天,而壹旦到了那壹天,恐怖統治便會成為壹桶澆到火焰中去的油。於是,作為壹個特務組織的克格勃以及它所依托、所服務的極權體制也就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