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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壹日,磕長頭匍匐在山路

五壹假期,與朋友壹起去了佛教聖地九華山,這是他的堅持。我知道他有困惑,生活上的,情感上的,想要佛祖指點迷津。

我想,生活中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遇到困惑,或心有執念無法釋懷,或遇到困惑難以自解。有的自己可以走出來,有的始終無法解脫,縈繞於心,讓我們時不時地停下,自我觀照,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甚至毀滅。

我們需要佛祖,並不真的要他度化我們,而是求他收回那些從生活深處滋生出的困惑和執念,砍除我們生活道路上遍布的荊棘,讓我們能夠輕裝上陣,不再心有掛礙。

朋友是家中獨子,曾有壹段已到了談婚論嫁的愛情,可到最後依然沒能走進婚姻的殿堂。他為此有些自責,並常常因苦惱而對那段刻骨的愛情產生困惑,現在想想他覺得是自己的錯,但已無法挽回。他想把壹切告訴佛祖,期望從佛祖那裏得到答案和指點,或者是安慰和開解。

我想起了自己那段短暫的愛情。陷入愛情的時候,人會變的異常敏感,對方有任何風吹草動,無不牽腸掛肚,想入非非,輾轉難眠。從愛情聊到婚姻,從房子聊到未來。現實讓壹段感情還未接受生活的考驗時,即在兩人心中完成了壹生宏偉而令人向往的人生規劃,以為從此就可以白頭到老,不離不棄。但最後,她還是單方面毀約,選擇了放棄,讓沈浸在婚姻建築中的我悵然若失了好久。

我是不信佛的,以為求佛問佛之事都是人軟弱無能和自卑絕望的表現,大多數求佛之人都是為了心安,為了獲得來自另壹個世界的肯定和鼓勵,以使自己重獲活在現世的勇氣和動力。

去年以來,生活中發生太多事,家中遭逢變故,個人工作感情盡皆不順,似乎生活把人這壹生的苦難壹股腦全拋給了我。生活工作的雙重壓力常讓我對未來失去渴望,對當下充滿困惑。也許,我也該向佛祖傾訴我的困惑,求佛祖指點迷津。

朋友說,隨著閱歷的加深,慢慢發現自己變了。從前的他沈悶,內斂,棱角分明,堅持自我,從不屑與世俗功利者為伍。如今漸漸被生活磨平棱角,不再鋒芒畢露,不再孤芳自賞,而是學會了與人做朋友。突然發現,原來只要妳自己敞開心扉,只要妳願意,他人並沒有從前的妳說的那麽可怕,那麽面目可憎。在佛祖腳下的某間旅館裏,他若有所悟地說。

我開玩笑說,妳自己的困惑自己可以解開,妳就是妳自己的佛祖啊。

第二天,朋友在當地的同學壹大早趕了過來,免費做我們的導遊,並給我們請了幾種不同的佛香,有求身體健康的,有求財運的,有求姻緣的,並且要去不同的廟裏參拜敬香。

我從未真正拜過佛,朋友同學教了我們簡單的拜佛的“講究”。

第壹道程序是廟外參拜。要先點香燭壹對,而後燃香,雙手擎至頭頂,正對廟門參拜,口中默念“借光借光,身體健康”這樣的吉語,然後順時針四方位各拜壹遍,把香投入香爐即可。

第二道程序是入廟跪拜。按男左女右規律從左側門入廟內,雙手合十,緊閉雙眼,跪於蒲團之上,有意願的可捐香火。三拜畢,從右側門出。去到插香燭的燭臺,把香燭往上拔壹個位置,寓意“有求必應,步步高升”之意。

第三道程序是觀禪。進入廟內,按照順時針從左至右觀仰廟內佛像,虔誠者可雙手合十,見佛皆參拜,至出廟止。

我們壹行三人先後去了四座不同的廟宇。朋友同學說,每個廟供著不同的佛像,他們具備的法力也不壹樣,所以要壹壹分開參拜,胡亂參拜的話就不靈驗了。

參拜的過程中,我看到朋友都極認真虔誠地緊閉雙眼,雙手合十,儼然壹副看破紅塵的僧人神態。我知他的困惑並非玩笑,更非虛言。他壹定把沈積內心的許多困惑都交給了佛祖,希望佛祖為他保密,給他指明壹條出路。

“哎呀,我忘了求姻緣”我有些後知後覺,才發現忘了另外壹件重要的事。我是玩笑話,其實我從來不認為姻緣是能求來的,該遇見總會遇見,要錯過的也無法挽留。

我的四次朝拜,都只有壹個主題:願家人身體健康,希望父親能康復如初。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發覺生命中重要的東西從來都不在高處,不在遠方,它就在身邊。壹家人的幸福健康,平安快樂比什麽都重要。人,只能活在當下,過去未來皆是虛無,只有擁有才是真的。

與山下的冷清形成鮮明對比,山上朝拜的香客絡繹不絕,許多衣著光鮮的人開著私家車帶著壹家老小來參拜。朋友有些鄙夷地說,開著車來參拜,對佛祖壹點誠意也沒有,要真拜就該徒步。我有些擔憂地問,這麽多人開車進山,不會驚擾佛祖的靜修吧?朋友同學說,只要心中有佛,處處皆佛。我忽然發現,身在佛祖懷抱之中,似乎每個人的言語中都充滿了禪機。

我們去到的每處廟宇都香火鼎盛,人潮湧動,每個人都沈浸在自己對佛祖的無比虔誠中,擁擠著等待跪拜在佛祖腳下,慷慨地供奉著香火。他們堅信,那壹刻之後,他們壹定會得到佛的庇佑,助他們功成名就,婚姻美滿,全家幸福。

無意間,我聽到誦經聲,冥冥之中仿佛有種神力將我定住,邁不動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身著長衫手持木魚的僧人對著佛像不悲不喜地誦經,那聲音宛若天籟,回蕩在山頂的每壹處上空,我仿佛看到佛拈花不語的微笑。

下山的時候,我們遇到壹個苦行僧,他壹跪三叩,嘴裏不停地念著:弟子趙誌亮(音),不為個人求安樂,只為眾生脫離苦。這讓我想起了前往西藏之路上的朝覲者。“那壹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妳的溫暖”。

我又想起九華山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地藏王菩薩見眾生皆苦,便要度世間壹切苦厄,並發下大願: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作為凡人的我們,常常會有許多困惑,我們選擇說與佛祖聽,祈求佛祖點化。把想要實現的宏願與佛祖分享,期盼佛祖幫我們實現。而作為度壹切苦厄的佛有沒有自己的苦惱和困惑呢?他們又將說於誰聽?

“明年記得過來還願”,下山前,朋友同學提醒我們。我在心裏默默回應:如若實現,我壹定再來參拜佛祖。

我知道,許多人對佛祖的參拜,是尋找靈魂的依歸,心靈的安慰,以求現世的安穩。有人求姻緣,有人求名利,有人求健康,他們只管把自己的壹切需求轉告佛祖,至於佛祖辦不辦得到,他們不會深究,也不會懷疑,至少在閉目參拜的那壹刻,他們心中有佛。

別了朋友同學,回到賓館,朋友臉上沒有了上山前凝重的表情,我知他心裏壹定清爽了許多,心安了許多。也許他通過寬大為懷的佛祖原諒了自己當初犯的錯誤,也許他對佛祖說了壹番懺悔的話得到佛祖的諒解並幫他走出心中的困境,放下內心的執念,學會面對新的生活。也許,他什麽都沒說,只是面對著佛祖,內心已然澄明如初,纖塵不染,回歸本真的自我,他在求佛問佛的路上慢慢找回自己。

上山前朋友說,如果妳不能改變這世界,至少不被世界改變。下山後我說,如果妳不想被這世界改變,妳首先要學會與生活握手言和。這不是妥協,不是認輸,不是放棄,更多時候,世界與我們並不敵對,只是我們想要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