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凡是博山人,沒有壹個不是美食家的。常言道,“吃了博山飯,圍著天下轉”。也有人喜歡用“家家半把刀,滿城菜飄香”來描述博山人對美食的熱愛。
山東大地物質條件得天獨厚,加上兩千多年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儒家文化滋養,終成魯菜系的洋洋大觀。而博山菜,則是魯菜的四大流派之壹。《臨淄縣誌》載:“易牙善和五味,淄澠水合,嘗而知之‘’。可見,從先秦開始,博山就是壹個美食之地。
袁枚在《隨園食單》中說:“度食客飽則脾困矣,須用辛辣振動之;慮客酒多則胃疲矣,須用酸甘以提醒之。”如今,博山地方筵席還有“砸魚湯”的習俗。壹是體現了壹魚兩吃之特色。二是魚湯本身確有解酒醒腦之功效,酸甜香辣適口,開胃刺激食欲。
幾年前,朋友給我講了壹個笑話。 說的是壹位博山小夥,到上海打工,在壹家飯店裏當廚師的故事。壹天,來了壹桌客人吃飯。席間,點了壹道清蒸魚。魚吃到壹半,客人讓服務員把魚端到廚房裏,“砸壹道酸辣魚湯”來。廚師壹聽,接過盤子,念叨了壹句,“來了淄博老鄉”。過了壹會兒,魚湯吃了壹半,客人又讓服務員端回廚房,再砸壹遍酸辣魚湯。廚師第二次接過盤子,念叨了壹句,“來了博山老鄉”。又過了壹會兒,魚吃得只剩下魚刺魚骨了。客人再壹次讓服務員端回廚房,說用蛋花再砸壹遍魚湯。這壹回,廚師壹聽,激動得把勺子扔了,慌忙跑向前臺說:“俺爹來了!”
到中郝峪村的那壹天,正落著小雨。走在街上,見布棚子下,三三兩兩的攤販正在賣山貨。核桃,栗子,獼猴桃,蜂蜜,松菇,雞蛋……樣樣都是土生土長的山裏貨,備受遊客青睞。攤主是壹位身材敦實的少婦。所兜售貨物全是壹口價,拒絕砍價。用她的話說就是“實打實的,不要幌”。我喜歡吃栗子。見那攤位上的栗子,個小,肚圓,色澤油亮。我彎下腰來,單挑單選,揀了三斤,想嘗嘗鮮。攤主敞開了袋子,任由我挑揀。她說,這些栗核,都是我去樹下壹個壹個拾的,沒有壹個壞的,隨妳怎麽選都行。回到家來,我將栗子洗凈,剁口,鋪到電餅鐺上烤了。果然又面又甜,香味綿厚。實屬上乘佳品。
中郝峪村,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美食。可是,它絕對不是簡單地開飯館,“來得都是客,全憑嘴壹張”。不!它的高明之處在於,家家戶戶,都是美食課堂。
即是飯館,又是親子園,是手工作坊,也是DIY的集訓營。這個創意,太絕妙了!現在城裏的孩子,個個都是“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走”的主兒。把他們的課堂拉到廚房和作坊裏去,在吃中做,做中吃。讓他們嘗嘗勞動的艱辛和樂趣,真是再好不過的壹件事了。
在“馬大娘豆腐坊”,我見到了壹位女老師帶著十個孩子在學做豆腐。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有壹個小小的方形“豆腐模子”,身著傳統大花上衣,頭戴花帽子的“馬大娘”給他們鋪紗布,舀豆腐腦。孩子們把紗布蓋好後,用木板使勁壓豆腐。做成豆腐後孩子們手捧作品,讓老師壹壹拍照留念。然後,馬大娘幫孩子們把豆腐扣在碗裏,加入調好的佐料。孩子們吃著自己親手制作的豆腐,得意勁兒可以想見。
在老梁煎餅坊,同行的翟姐大顯身手了壹回。她年輕的時候也會攤煎餅。因為家裏人口多,每天早上都要蹲在鏊子前,攤厚厚的壹大蓋墊煎餅。老梁煎餅坊攤的是“輪耙子”煎餅。這是壹個高難度的技術活。左手舀糊子,每壹勺糊子都得不多不少。右手轉耙子。耙子旋轉的速度和角度,都需要把握適中。翟姐的煎餅作品,得到了眾人的熱捧。每壹張新煎餅出爐,立刻有五六個人壹哄而上,每人搶到壹小塊。用木匙挖壹點芝麻鹽,撒勻,卷起來,吃到嘴裏,是久違了的香味。
在中郝峪村,我沒有細數這樣的美食課堂***有多少,但是我所經過的胡同裏,每幾步就有壹個。丈母娘大碗茶,四嬸子糕面坊,二妗子饃饃坊,秀才盒子坊,老梁煎餅坊、婆媳元寶坊等等,真可謂五花八門,名目繁多。跟著墻上的箭頭壹路走,走進那些農家小院,跟著店裏的嬸子大娘壹起動手做美食,做豆腐箱、攤煎餅、包餃子。籬笆外面,是大朵大朵的地瓜花,壹串壹串的指甲桃。它們壹臉憨厚地盛開著,讓人心裏感覺熱乎乎,暖烘烘。
要說村子裏眾多的招牌中,我最喜歡的有兩個。它們是“饞嘴猴子”和“出溜香”。饞嘴猴子,多麽親切的稱呼!曾記得,小時候因為嘴饞,我曾被奶奶數落為“饞嘴猴子”。而饞嘴猴子作為山村裏的飯館名,簡直就是沒有比它更妥當的了。第壹眼見到木牌上寫著“出溜香”三個字時,我納悶了。這是什麽意思?壹問,熱心的村民告訴我,就是喝面條的飯館。我壹聽就樂了。中郝峪村人的幽默可見壹斑。我似乎看到了壹群吃貨在騰騰熱氣中喝面條的場景。他們個個吃得鼻尖額頭微微冒汗,“出溜出溜”喝面條的聲音此起彼伏。如果不是集體活動,我真有去抱起大碗,“出溜”壹碗熱面的沖動。
午飯是在壹條戶外的大排檔裏吃的。走下壹溜石階,棚子下面,安放了壹排矮方桌。馬紮子壹圍,坐下,開飯了。十二個菜。主角是兩盆燉菜。壹盆是排骨燉山菇。壹盆是山菇燉粉皮。單說那道排骨燉山菇。香而不膩,味濃質爛,就足夠讓人拍手稱絕。其余的都是家常的蔬菜。無非蕓豆土豆,圓蔥茄子,黃瓜青椒等。有煎有炸,有炒有拌。火候怎麽就那麽到位。鹹淡拿捏得也恰到好處。壹圈饞嘴猴子,個個伸著脖子,瞪著眼,吃得忘了說話。面食是“高樁饅頭”。那是壹種體態細高的饅頭,入口筋道是它最大的特點。
林語堂先生說: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國的鄉村,屋子裏裝有美國的水電煤氣管子,有個中國廚子,娶個日本太太,再找個法國情人。
於我看來,那位中國櫥子,理應來自博山的池上鎮中郝峪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