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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間諜西施最終的結局是什麽

導語:說到古代女間諜,不得不提西施,她就是越王勾踐派去勾引吳王夫差的女人,那西施最終的結局如何呢?壹起來了解壹下吧!

 美韻流轉千年

 春秋末年,吳越爭霸。我們後來印象中那些操壹口呢喃軟糯之語,在花柳繁盛地、溫柔富貴鄉吟詩作賦、曲水流觴的江南雅士,還沒有生長定型。那時節,他們強悍驍勇的前輩持長戈利劍,沐血雨腥風,在吳越大地拼死廝殺,天與地都為之蒼黃灰暗。

 唯有壹個女子,成為這鉛灰、粗陋背景下的緋色。是她,西施,令這段淒惶倉促的歷史,有了另壹個側面,並以美艷、柔潤的方式定格。

 從此,西施成為壹個符號,代表極致、絕色之美,代表女人的奇異魅力,還代表別的許多她在俗和雅兩種文化中被壹再抒寫,比歷史上任何壹位著名美女都更頻繁地進入成語、俗語、典故。在中國語言和文化中,西施兩個字已經無法被置換。

 甚至,為著圖保險、求省事,歷代人還達成心照不宣的***識,但凡至美至鮮之物,幹脆壹概拿西施命名了事:那種毛發華麗、儀態萬方的宮廷寵物犬被命名為西施犬;貝殼類海產沙蛤,內藏鮮嫩、雪白的小舌頭,被稱為西施舌;美食家冒死壹嘗的河豚,它淡紅色的、特別細膩鮮美的魚白,就叫西施乳

 在杭州通判任上,蘇東坡喜歡流連西湖。1073年的壹天,他閑來又與友人泛舟湖上。天光水色,清婉旖旎,把酒臨風,怡然自得。不過,西湖的天也是說變就變,方才還空明晴朗,忽然就飄來雨絲風片。好在,西湖是晴有晴的妙,雨有雨的美,那首最滋養西湖的《飲湖上初晴後雨》,也就順風順水湧上詩人筆尖:

 水光瀲灩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

 西湖的秀潤、恣媚,只有最端麗、明艷的女子才夠資格與之媲美。想來,落筆時,古往今來多少名姝佳麗從蘇東坡腦海裏飛快掠過。這個,不夠吻合;那個,欠缺壹點。忽然靈光驟閃,有個形象翩若驚鴻,躍進腦子西施。

 這首詩壹出,西湖與西施就永遠被組合在壹起。查慎行評說:多少西湖詩被二語掃盡,何處著壹毫脂粉顏色。武衍說:除卻濃妝淡抹句,更將何語比西湖?真是這樣,後來的詩人點染西湖,誰人能出其右?於是,西湖別名西子湖,以西子之美形容西湖,也成千年定評。

 除了這首最負盛名之作,東坡詩中還屢屢將西子與西湖並稱:西湖真西子,煙樹點眉目。(《次韻劉景文登介亭》)點綴西湖的淡煙疏柳,仿佛西子的美眉妙目;只有西湖似西子,故應婉轉為君榮。(《次韻答馬忠玉》)連穎州西湖也沾了光:西湖雖小亦西子。(《再次韻德麟新開西湖》)

 東坡的才情何等奔湧恣肆,無論寫景狀物抒情,筆端何等搖曳飄灑?他時而以佳茗喻佳人,時而用玉環飛燕形容身材差異,總是妙麗奇巧,新意頻翻。但他就是喜歡壹再拿西子比擬西湖,決不怕單調重復,決不讓西湖跟別的美人也多點牽連。東坡是壹根筋地認定,他心目中最美的女人壹定要與最愜意的景致搭配,相互烘托、相得益彰。

 吳王闔閭在公元前496年的李之戰中敗給越軍,自己也因傷而亡,兩國結怨愈深。夫差繼位後厲兵秣馬,發誓替父報仇。正好勾踐主動挑戰,夫差率吳軍大破越軍。勾踐被俘,在範蠡、文種等大臣輔佐下,以厚禮、美色重賄吳國太宰伯,得免壹死。此後,越王與王後等到吳國為人質,卑事吳王。歷經萬般屈辱,越王終於返國,臥薪嘗膽,並采用文種之策,以美女和奇珍異寶獻與夫差,使其奢靡喪誌。最後,勾踐終於率越軍成功破吳,壹雪前恥。

 算起來,自公元前473年勾踐率越軍大敗吳師,夫差自殺、吳國滅亡,西施離開著名的館娃宮,至今已有2490年左右。時空漫漫,但西施的故事,依然婦孺皆知。最通行的版本是:勾踐在吳國為奴,被夫差準許回國後,經多年經營,越國國力漸趨強大,但仍毫不松懈。他下令於國中遍訪佳麗,用以繼續迷惑吳王。範蠡慕名而至諸暨苧蘿山下浣紗溪畔,尋得名不虛傳的賣柴女(壹說浣紗女)西施。返回國都,西施甫壹亮相,果然艷冠群芳。範蠡和西施此時已互生愛慕,雖千般纏綿,為國家大計,卻不得不擱置兒女私情,將佳期約定在滅吳之後。西施、鄭旦經過多方精心訓練飾以羅,教以容步,習於土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服而獻於吳。(《吳越春秋》)被送與吳王夫差,夫差果然目眩神迷,不理朝政。最後,吳國文恬武嬉,越王勵精圖治,吳國大敗,夫差羞憤自刎。西施、範蠡終續前緣。

 無疑,西施很難左右或影響夫差的決斷。最大可能是,文種滅吳九術之壹遺之以好美以熒其誌(贈送美色珍物以擾亂吳王,使其消沈、迷惑)這壹計或許有效。至於說吳國之亡,全仗西施以讒言讓吳王怒誅伍子胥,繼而親小人、遠賢臣,驕奢淫逸,使百姓怨聲載道等,未免有越國人出自善意的誇張或吳國人有失公允的遷怒。

 這壹點,歷來倒有許多人都看得明白。

 晚唐詩人崔道融說:宰亡吳國,西施陷惡名。浣紗春水急,似有不平聲。(《西施灘》)晚唐另壹位詩人羅隱同樣也為她鳴不平: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西施》)絕色佳人從來不是傾城傾國的禍水,她們跟家國興亡之間,難以輕而易舉畫上等號,這是羅隱壹貫的立場。他的絕句《帝幸蜀》也為楊貴妃鳴不平:馬嵬山色翠依依,又見鑾輿幸蜀歸。泉下阿蠻應有語,這回休更怨楊妃。當初唐玄宗避安史之亂入蜀,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楊玉環當了替罪羊,被迫投繯自盡。待到僖宗也避亂奔逃四川,總不可能再去嫁禍楊貴妃了吧?王安石也持類似觀點,他的詩借西施的口吻說:謀臣本自系安危,賤妾何能作禍胎?但願君王誅伯嚭,不愁宮裏有西施。

 館娃宮的理智與情感

 西施初入吳宮,壹上玉階,美貌就令人眩暈。她輕盈地步入大殿,飄然行來,原本漫不經心的夫差立即聚精會神,甚至情不自禁地整衣冠,理胡須。西施愈走愈近,粲然奪目,艷光四射,夫差驚訝得合不攏嘴。那壹瞬間,所有珠環翠繞的絕代佳人仿佛紛紛隱身,那些花容月貌也曾賞心悅目,此刻卻頓失鮮妍。他的眼睛立刻被西施填滿。

 夫差對越王的臣服、馴良、善解人意,十分滿意。自此,館娃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足。(吳梅村《圓圓曲》)西施成為吳王寵妃。

 說起來,吳越自古多嬌娃,遠壹點的齊、晉美女,也不遜色。那時,越國早已匍匐稱臣,夫差還動不動就要伐齊攻晉的。以吳國之威、夫差之尊,吳王飽覽秀色,對美女早已見慣不驚,但西施異乎尋常地令他驚艷。

 西施不是尋常意義上需要固寵的後宮嬌娃,她能超逸絕倫,脫穎而出,除了莊妍靚雅,還需麗、佻巧、慧黠可以想象,她別有壹番秀媚穎慧與氣韻生動。古人品藻麗人,常以美而韻、美而慧為至高境界,西施無疑既韻且慧。

 但是,她的吳宮歲月,被幽微浩渺的心事重重封鎖。那些繚繞不去的紛亂頭緒,既跟她的使命有關,更跟範蠡有關。

 範蠡與歷史上那些同樣叱咤風雲的臣良將有些不同,他的形象似乎更具兼容性和理想色彩在歷代文人和民間藝人的集體敘述中,他作為英雄、才子、情種與富豪的混合體,諸般氣質被揉和得恰到分寸,在不同性別的視角和不同價值觀的書寫中,各具豐神。

 範蠡輔佐君王成就大業再飄然而去的獨特經歷,尤其與士大夫的人生理想、自我期許高度吻合:胸有韜略,身居要職,立蓋世之功,贏不朽之名,然後安享泛舟五湖、寄情山水的逍遙,身邊還有相互傾心的絕代佳人陪伴。更難得的是,居廟堂之高,處江湖之遠,進退、隱顯,都全憑自己的意願,隨心所欲恰如蘇東坡的誇贊:春秋以來,用舍進退未有如範蠡之全者。尤其是他的退與隱,絕不像後世那些貶謫、失意之士,乃不得已而郁郁為之。

 越王勾踐即位的第三年,吳王夫差日夜籌備攻越、以報殺父之仇。勾踐意欲先發制人,搶先伐吳。範蠡權衡利弊,力諫不可。但勾踐壹意孤行,興師伐吳,導致滅頂之災,僅剩殘兵五千,在會稽被吳軍包圍得鐵桶壹般。勾踐後悔莫及,壹籌莫展,最後是範蠡為之定計,使勾踐得以被吳王赦免。善於審時度勢,這是範蠡的高瞻遠矚。

 勾踐夫婦、範蠡等到吳國為人質,昔日的國王、王後、上大夫盡執賤役。夫差欣賞範蠡的文武兼備,有心重用,讓他棄越歸吳。範蠡卻不為所動,他有理有節地拒絕:亡國之臣,不敢語政,臣在越國不能輔佐越王為善,以致得罪大王,不被誅滅,已是萬幸,哪裏還敢奢望富貴?換成很多人,壹眨眼就能從吳王的階下囚變為重臣新貴,多麽求之不得呢?舍身而取義,這是範蠡的忠直。

 夫差曾在遠處高臺上眺望他身份特殊的囚犯,見範蠡與勾踐夫婦,雖亂頭粗服,身處馬圈,做笨重骯臟之活,但恪守君臣之禮。那場面連夫差也禁不住贊嘆歆羨。處困厄艱險而不失規矩秩序,這是範蠡的儀度。

 越王勾踐歷時20余年,終於壹雪會稽之恥。夫差萬般無奈,揮劍自盡。在勾踐報仇雪恨的過程中,範蠡是自始至終的靈魂人物。勾踐自會稽之敗後,已經深知範蠡見識卓絕,對他言聽計從。我們在史籍上不斷看到這樣的記載勾踐經常去問範蠡:我們現在攻伐吳國可以了嗎?範蠡每次都說:不行。有壹次勾踐又問他:可以了嗎?範蠡終於說,可以了。於是出兵,於是順理成章得勝。運籌帷幄,克敵制勝,這是範蠡的謀略。

 輔佐越王復仇後,範蠡功成身退。明白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有賢俊之姿,獨見之明,洞悉勾踐(或所有君王)贏得大局之後陰森戒備的心思,懂得進退出處的分寸和君臣關系的微妙,這是範蠡的智慧。

 範蠡的才華終於可以為自家施展了。他也真是通才,樣樣出手不凡,居官致於卿相,治家能致千金,歸隱後經商致富,成為壹代巨商,十九年中三致千金。這是範蠡的商才。

 緊鄰諸暨的蕭山市博物館收藏有東漢銅鏡,上面鐫刻了幾組吳越交鋒的關鍵人物,畫像旁註明了勾踐、夫差、伍子胥的身份,有兩個盛妝女子,卻只含糊地稱為越女。其中的壹位,會是西施嗎?

 司馬遷的《史記》給了不少篇幅給越爭霸以及夫差、勾踐、範蠡、伍子胥等,僅有寥寥數筆提到越國的美人計:勾踐獻美人、寶器於吳王。在成書於漢代的《越絕書》和《吳越春秋》裏,西施正面亮相。《越絕書》的外傳《記地傳》第十條《美人宮》講述,勾踐從苧蘿山挑選了美女西施、鄭旦,在獻給吳王之前,預先在美人宮培訓她倆。《吳越春秋》將故事講得更有聲色:勾踐十二年,越王對大夫文種說:聽聞吳王淫而好色,不理政事,因此而謀,可乎?文種很贊成,建議越王挑選美女送給吳王。越王於是派人去苧蘿山中選來兩位鬻薪之女,曰西施、鄭旦,精心培訓三年後獻給吳王。這兩本書史料豐富,後壹本被學者們認為摻雜了壹些逸聞傳說。

 西施的故事,早年很是依稀模糊,但被國人誌同道合地不斷勾勒潤飾、烘托渲染,漸趨豐滿。從民間津津有味的講述,到進入史書和魏晉隋唐的誌怪、拾遺小說;從唐宋詩人興致盎然的吟詠,到元代關漢卿、趙明遠的雜劇《姑蘇臺範蠡進西施》《陶朱公範蠡歸湖》而這部政治兼愛情正劇的集大成者,是明代梁辰魚萬歷年間完成的傳奇《浣紗記》。

 《浣紗記》開場便道出故事大綱:今日搬演壹本範蠡謀王圖霸。勾踐復越亡吳。伍胥揚靈東海。西子扁舟五湖。全劇四十五出裏,僅《遊春》《捧心》《迎施》《泛湖》等五出戲涉及西施,占的比重並不大,不過,愛情主線貫穿全劇。西施的愛國女青年形象和壹段與政治深度糾纏的愛情佳話,都從《浣紗記》開始定型。該劇辭藻富麗,場面宏大,上演後轟動壹時,在昆曲發展史上有裏程碑意義。清代中期以後,昆曲舞臺經常上演其中的《回營》《轉馬》《打圍》《進施》《采蓮》等折子戲。其他劇種的西施劇目,也大都脫胎於《浣紗記》。

 無論戲裏戲外,範蠡主動送已經定情的西施入吳,是最經不住推敲的薄弱環節。《浣紗記》第二十三出迎施中,範蠡用壹句想國家事體重大,豈宜吝壹婦人,便輕輕繞過了自己的那絲猶豫。用今天的眼光看,當然不可思議。

 《浣紗記》裏,起初兩人在溪邊已經贈紗為盟。後來,範蠡因自己未能履約及時迎娶,向西施道歉:君父有難,拘留異邦,有背深盟,實切惶愧。西施寬慰他:國家事極大,姻親事極小,豈為壹女之微,有負萬姓之望。顯得很是通情達理。接下來,範蠡讓西施遠赴吳國,她理所當然地猶豫,讓他另外找人這也屬人之常情。範蠡則曉之以理:社稷廢興,全賴此舉。若能飄然壹往,則國既可存,我身亦可保,後有會期,未可知也。若執而不行,則國將遂滅,我身亦旋亡,那時節雖結姻親,小娘子,妳和我必同作溝渠之鬼,又何暇求百年之歡乎?看來,西施最終被範蠡說服了。梁辰魚讓他的女主角在同意接受艱巨的臥底任務時,入情入理地發出了壹聲呻吟,又無辜又無奈:何事兒郎忒短情,我真薄命。

 人們定會揣測,西施擔綱女特工,是身不由已還是深明大義?範蠡不吝壹婦人,是敢為天下先還是絕情寡義?用不同的價值觀、倫理觀,結論會非常矛盾或含混。梁辰魚讓西施和範蠡有緣、有情、有盟在先,實施美人計在後,這壹情節

 今天的眼光打量,當然經不起深究。但它與社稷江山比天高比命大的傳統思維方式,又是吻合的。也讓這出傳奇,在當時更牽扯觀眾。

 讓西施與範蠡先結情緣、再赴吳國的安排,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壹代代中國人集體加工、潤色的結果,大家樂意認同這種講述男女主角有曲折、隱忍、持久之情。英雄美人或才子佳人的搭配,總讓人感到順理成章,而絕色佳麗與英雄兼才子的.遇合,因為經歷千般磋磨,更成千古絕唱。於是乎,西施越眷戀範蠡,範蠡越神武智慧,她深陷吳宮、與他無法相守的遭際,就越令人感喟。

 這樣看來,西施極像是春秋版《色戒》的女主角。電影裏,王佳芝謀刺易先生,愛國熱情和諸多因素之外,更有對鄺裕民的愛慕她要跟他同心協力,***謀壯舉,將危險、痛苦置之度外,她心甘情願做他認為需要做的任何事,包括向敵人獻身看來,古往今來愛國女青年的舍己忘我,還是找得到心理依據的。

 起初,王佳芝純粹是去色誘易先生,後來,她跟謀刺對象的關系,卻漸近漸密,變得微妙曖昧起來。若是將易先生置換成吳王夫差,西施的間諜生涯中,陰謀與愛情是怎樣膠著、滲透的?對無限嬌寵她的夫差,西施有怎樣復雜的感情?

 範蠡與西施的關系,因為情與理、公與私的深度糾纏,還因為男配角夫差的不容忽略,尤其充滿張力。多數人願意將此看成理智戰勝情感的佳話。這出美人計,能夠在西施尖銳的內心沖突中岌岌可危地演到最後壹幕任何環節出了紕漏,便功虧壹簣並勝利閉幕,西施的擔當和隱忍讓人稱奇。

 所以,西施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美人,她被後人敷染了華貴、莊嚴的顏料,與輕薄、輕巧絕緣了。

 有關西施的結局,說法甚多。

 版本之壹:越軍破姑蘇城、夫差被縛,西施見滅吳大事已競,沈水而亡。

 版本之二:吳國亡,吳人怒沈西施於江,用以追逝被夫差投入江中、冤屈而死的伍子胥。春秋戰國之交的思想家墨子贊同此說,他在其《親士》篇裏,以西施之沈,其美也;吳起之裂,其事也,來說明太盛難守的道理。

 版本之三:西施歸國,越人見她依然美貌絕倫,覺得這女子既然狐媚偏能惑主,能令吳國淪陷,當然也可能使越國傾覆,遂沈西施於江。這個版本對西施包含的戒備與譴責,太具諷刺意味,且尤其矛盾。似乎,她從前不惜萬金軀,何懼險象生的種種艱辛、貢獻,都被紅顏誤國的腐論任意抹煞。這腔調倒不新鮮,不脫紅顏禍水的思維定勢。

 不管怎樣,上面幾種說法,西施都脫不開壹代傾城逐浪花的命運。黛玉也是這麽認定的,所以她不免唏噓感嘆:人們都只知笑話那傻乎乎捧著心口效顰的東施,卻不知羨慕東施能在家鄉壹生平安,到老來依舊可以悠然浣紗,而西施早已隨流水而逝。

 那麽,西施的歸宿究竟如何?《越絕書》記載:西施亡吳國後,復歸範蠡,同泛五湖而去。《吳越春秋》也說,吳亡後,範蠡帶著西施乘扁舟遊五湖而不返。她與範蠡駕壹葉扁舟,淩波蹈浪,翩然而去,兩相廝守。

 至於民間傳說更多。東錢湖是浙江最大的內陸淡水湖,當地至今盛傳當年範蠡攜西施隱居於此,將富可敵國的積蓄埋藏於湖中,這也是東錢湖名字的由來。

 對這個尾聲,質疑者歷來也不少。馮夢龍編著、蔡元放修訂的《東周列國誌》第八十三回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就寫道:勾踐班師回越,攜西施以歸。越夫人潛使人引出,負以大石,沈於江中,曰:此亡國之物,留之何為?小說隨後評點西施歸範蠡之說不可能:按範蠡扁舟獨往,妻子且棄之,況吳宮寵妃,何敢私載乎?

 然而,人們通常還是更願意相信那個喜樂的版本西施與範蠡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這樣的收束,算是對她艱險的潛伏生涯的回報吧?讓我們這些2490多年後的旁觀者,也多少感到心安與平衡。

 之所以這麽想,是因為人們認定,西施盤桓吳宮的歲月,是壹種犧牲。以柔弱之身,承載家國重負,既有無法言說的驚懼,也有對故土和範蠡難以割舍的思念,或許,還有對夫差混合著復雜情感的不安與內疚。

 這些足以將神經撕扯、攪拌得崩潰的緊張焦慮,無論她的白晝如何深陷綺羅珠玉之林,無論她的晚間如何夜夜響徹笙歌,都無法輕易揮散。雖然夫差大興土木,特意為她營造的館娃宮精美堂皇、富麗絕倫;雖然夫差別出心裁在宮殿構築的響履廊,使得西施每壹次輕移蓮步,樓閣臺殿都回旋著清澈空靈之聲;雖然夫差為她建造的人工湖群芳爭妍、錦帆點點但,心事駁雜厚重,如亂石橫陳,這些豪奢、享樂能否讓她真正舒展眉頭?當然也可以說,西施有另壹層欣慰:畢竟,令夫差揮霍糜費、少理國事,正是她赴吳的重要任務。

 所謂佳話,往往是壹路朝著簡潔、輕快的旋律靠攏的,它們像孔洞大而稀疏的篩子,將某些善意的質疑和難耐推敲的細節,通通漏掉了事。比如,西施潛伏吳國數年後歸國,她曾經心亂如麻,滿腹糾結,又親歷玉碎宮傾和夫差的濺血而亡,紅顏難免憔悴,心情也不免殘損;而以範蠡的身份,帷幕後、枕席間都不可能虛位以待,這些年來,他的心上和身邊,增添了多少情愛或情欲的插曲?這壹對渾身積滿風塵的舊人,會用怎樣復雜的眼光彼此相視?還能夠波瀾不興地重新牽手嗎?

 不過,這些大煞風景的懷疑、計較,都被更快意更熱烈的後續故事,幹脆利落地覆蓋了範蠡在完成滅吳大計、離開越國後,居然成為富甲天下的陶朱公,這真是大快人心。《史記貨殖列傳》載:朱公(範蠡離開越國後改名易姓,稱朱公)以陶(今山東定陶)為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乃治產積居,與時逐而不責於人十九年中三致千金,再分散與貧交疏昆弟,此所謂富好行其德者也。後年衰老而聽子孫,子孫修業而息之,遂至巨萬。故言富者皆稱陶朱公。

 因為範蠡,陶朱公成為大富豪的代名詞。這個故事的美妙之處更在於:範蠡不僅成為巨富,還樂善好施,富而且仁,富而好行其德。

 所以,西施最終與範蠡重逢、攜手隱身江湖這種結局,是萬眾壹心、順水推舟達成的***謀。它的確很能告慰人們曾經的揪心與不忍,最符合大眾期冀大團圓的心理。這個被民間智慧和民間溫情浸潤、琢磨了千百年的版本,涵蓋甚廣。國家大義,兒女私情,被壹網打盡:壹個深明大義的女子忍辱負重、得償夙願;壹對飽受離別之苦的愛人歷經曲折終於團聚;壹代君王臥薪嘗膽,依靠群賢輔佐反敗為勝它昭示人們,所有磨難和艱險都可能翻越,而那些百轉千回的念想,終將實現。

 或許,正因為現實生活往往殘缺、破敗和黯然,人們才需要大團圓故事的大俗大喜,來照亮枯索、泛黃、晦暗的心境。

 也因此,山重水復之後柳暗花明的西施傳說,在四大美人的故事中,最為人津津樂道。

 楊貴妃雖寵冠六宮,君王從此不早朝。但兩人先前再怎麽纏綿,生死存亡關頭,唐玄宗在馬嵬坡為求自保,竟是賜給她壹丈白綾,可謂將從前恩寵壹筆勾銷。此後,李隆基再怎麽日思夜盼,楊玉環終究魂魄不曾來入夢。當然不可能來了,任是誰也不會再去輕信七月七日長生殿的信誓旦旦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那出悲劇裏有感情難以蒙受考驗、誓言不可輕信的雕敝、傷感。

 昭君和親,被謳歌成化幹戈為玉帛的奇女子。但從家鄉秭歸,到帝京長安,再到陌生的塞北草原,極目南方,鄉關何處?想來是要柔腸寸斷的。呼韓邪死後,她思鄉情切,曾經請求回歸漢地,但中央政府讓她遵從匈奴父死,妻其後母的習俗,嫁與呼韓邪之長子。她至死沒有離開胡地,與大漠孤煙、蒼茫原野相伴。

 貂蟬在成功實施王允的連環計後,成為呂布之妾。呂布後來被曹操所殺,據說貂蟬被曹操送與關羽,企圖使桃園結義三兄弟因絕色美女而內生嫌隙。貂蟬的下落,壹說被向來重義輕色的關羽殺掉,以絕後患。也有說被關羽釋放、出家或不知所終的。關羽若殺了貂蟬,美人的鮮血,無非將紅臉關公的面孔染得更紫。若他果真放了貂蟬,倒也不辱沒武聖的尊號。可是,不論這出戲采用哪種尾聲,此前在鳳儀亭離間董卓、呂布時被施以濃墨重彩的貂蟬,壹旦功成,敘述者對其身後事竟是異常浮皮潦草:她要麽成為刀下鬼,不知向誰訴說怨屈;要麽行蹤飄忽或行只影單,做人做鬼都說不盡的孤寒。

 所幸還有西施和範蠡好事多磨、花好月圓的尾聲,告慰眾生。西施的傳奇,承載了大眾對理想化生活與理想化人格的諸多遐想,有關愛情恒久、苦盡甘來、舍生取義寄寓了他們對人生圓滿的無限渴慕。

 所以,西施位列中國四大美人之首,不是沒有緣由的。用這樣的眼光,來看西施之美,咀嚼這個故事澄澈、豐饒、醇厚的那個側面,品味其中的聲色俱佳、情理交錯不禁感嘆,西施和西施傳奇,仿佛印在中國往事上的壹抹唇紅:華麗,奪目,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