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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偉棠的《來生書》全詩 原文是什麽?

序詩

如今我只想靜靜的

躺在壹個人的身邊,

任天上流雲的影子

千年如壹日的漂過我們的臉。

我們愛過又忘記

像青草生長,鉆過我們的指縫,

淹沒我們的身體直到

它變成塵土、化石和星空。

落葉沙沙,和我們說話,

這就是遠方春鳥鳴叫,

就是水流過世界上的家宅,

人走過舊夢和廢詩、落日和斷橋。

走過我們言語的碎屑,

我們用怨恨消磨掉的長夜;

唱壹些嘶啞走調的歌謠,

笑壹個再也不為誰回旋的笑。

啊,平原正在擴大,

壹條路在遺忘的地圖上延伸,

我在壹夜又壹夜的黑暗中化成風,

化成燭火,燒著我們自己的虛空。

不要再說那些陌生人的故事了,

那只是蟋蟀在枕邊啃噬。

不要說前生、今生和日月的恒在,

砂鐘在翻轉,翻轉荒蕪的靈臺。

候鳥在夕光中側翼,

壹個季節就這樣悲傷的來臨,

歌唱完了它又再唱壹遍,

世界消失了它也只能這樣。

然而我只想靜靜的

躺在壹個人的身邊,

任天上流雲的輝光

壹日如千年的漂過我們的臉。

壹.末日

日落後世界就是荒蕪,

遲到的人在空寂的四環上趕路。

雪慢慢地淤積,自壹間被我們的身體

照亮的房子——它動蕩起來,

像壹只被追殺的樂園鳥。

琴聲從它的尾羽上顫抖漫延,

汙雪吞噬,就像大聲呼叫的空氣

吞噬了我的腳步。而我問:這裏是哪裏?

東八裏莊,還是玻璃瓶中的羅得島?

飛雪指引,我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指扭彎。

世界旋轉上升,齊柏林飛艇的骨架

灰兔跳躍的燈。要說:毀滅,離合吧?

我在什幺地方又擁抱過

同樣的屍體,同樣下落的沙子,

同樣在壹張唱片的末圈旋轉不已的人?

寒氣日深,雖說壹個夏天

的殘骸足以燃點我胃裏的黑暗。

霧在吞吐,妳看那些迎面走來的鬼魂,

他們說著我們說過的話,模仿著

我們早已被雨水撲滅的笑聲。

二.犧牲

世界驟然被枯樹和斷木截止,

我像壹艘沈船,灌滿了雪水。

燃燒也到此為止,我是那

漆黑的部分,請讓我否定自己:

然後在壹根花枝中心潔白起來。

回憶並不需要延續,就像好日子

不需要重來。從此這就是壹個

和我們無關的世界:蘑菇雲掩蓋,

雪仍然黑,火仍然冷,天仍然灰。

記住的卻仍然只是卷曲的花蕾。

壹個小屍體在我手心降落:

那不是妳我。那是壹只拖曳了

我們壹生的黑夜的流螢;

那是壹只蜜蜂,對我們已經無力承負,

然而我們卻在它的犧牲中相遇。

我已不懂得升華,說:我們的毀滅

將是花瓣片片綻放,向上

向上——到壹棵銀杏的頂端。

而只是擦肩、融合、爆裂、雕零、傷害。

這就是我們的犧牲:它的種子被稱為愛。

三.輪回

但是世界在壹個下午中毀滅,

回憶閃現,自烏雲屯積的香山

或暴雨沖刷的小徑。這是我的手、

妳的手。從壹個磚石淩亂的角落中伸來,

越過黑水、電光和盤結了八千公裏的道路。

但是世界在壹個下午中毀滅,

回憶糾纏,圓明園和地安門,

我就是壹片廢墟在遊人碌碌中橫陳。

我們哭泣又相視而笑,仿佛這壹切

只是為了證明我們被侵略後的完好。

但是世界在壹個下午中毀滅,

全然不需要證人。只有壹把刀子

小心地剔著我們藕斷絲連的骨頭。

直到它們變成灰,和消失的大地同在,

直到星空化作流水,天使們

在那些層層叠叠的導彈中間升起來。

來生在煙火燦爛中被我們看見:

洛陽的九三七年,巴黎的壹八六八年,

也無所謂哪個廢棄之城的二零零二年——

我們漫遊,像兩個新生兒,心上插著箭。

四.來生

我想起了另壹個:那在前生和今生中

流落的那壹個,她仿佛壹面鏡子,

讓我照到我失去在另壹個世界的

生銹的壹面、暗淡的壹面、碎裂的

壹面。然後我們劃破,轉瞬擦肩。

在渺茫中我也是另壹個

隔閡的肉身。妳、我、她,分不清了,

有時酒後夢見,只像個笑話:

假如以後,我是個流浪少年

在扭曲的國道上走,乞討天外的白雲;

又假如,我販賣軍火,陷身於

荒蠻叢林;我哭泣沈醉,壹個妓女

的淚水。妳記得我嗎?像她壹樣

寫我的名字於水上?冬天將要是

永遠泛濫,夜鳥撲翅,將要成災。

再沒有更多凝結成冰的話,

來生我將是個啞巴。敘述的筆

已經麻衣百結,抒情也已經日暮

途窮。來生的人也將痛哭而返——

在前生,我們久久凝視,轉瞬擦肩。

五.無有

現在我要另辟壹章,為那另壹個人

講述無有(仿佛壹首繁花盛開的歌,

妳也聽聽):說起壹天時刻

遭遇的絕境,像壹個登山者向雪洞挖掘,

突然耳邊弦樂燦然。

我惘然不知,旋即被星光挾持

到銀河的中心——當妳遇見我,

可以徑稱我為壹個無事生非的幽靈。

是的,壹切逆轉過來了,

我漂落,突然看見自己只是壹襲白袍。

還有什幺可說?世界拐過就是

殘破,日子就是日子,消磨

就是消磨。然而壹道光卻從中滑出

照亮我敲打鍵盤的手,壹些文字

堅硬的抵住我的咽喉。

我接納,因為我就是虛空

壹蕩,因為妳就是無有,只是另壹個

只是無數個,在世界上紛紛揚揚

把我淹沒——就好象我是壹封信

寄自來生,和無數封被燒毀的信壹樣。

六.追憶

屋宇被烈火在陽光明媚中抹去了,

無所謂什幺追憶,什幺似水年華。

天色恍惚,簾間飄來草莓香,

我睡去又醒來,醒來又睡去,

間或夢見自己流淚,又惘然不知。

星月擁抱我,因為我是新世界

那最醜陋的妓女的棄嬰。

然後我轉瞬老去,為了坐在廢柱下

講壹個永生王朝的故事,直到

有壹個賣藝人的笛聲,劃傷我的心。

喝壹口光明的苦艾酒,我蕩漾

就想起了某些不值壹提的時光:

我曾借著古人的筆墨,寫下過

我的前生壹個朝生暮死者的二三事:

站在壹個小丘上,眺望東西南北方。

我也不記得更多什幺了,我想了又想,

最後拉過壹位少女的黑巾

抹去我的臉。笛聲本是空氣,

我本是路塵,往來者笑語踢踏吧,

我遠遠飄去就像百年前,毀滅之夜的壹顆星。

作者:廖偉棠,男,1975年出生於廣東新興,後移居香港。香港作家,現代派詩人、攝影師,自由撰稿人。曾任書店店長及雜誌編輯,1991年開始詩歌寫作,其後涉獵散文、小說、戲劇、評論等範疇。曾獲香港青年文學獎詩組及散文組冠軍,香港中文文學獎散文組冠軍,詩組及小說組季軍;臺灣中國時報文學獎詩組首獎,聯合報文學獎詩組大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及馬來西亞花蹤世界華文小說獎,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現旅居北京。

個人作品:詩集、小說集、攝影集、評論集。

曾出版詩集有《衣錦夜行》、《永夜》﹑《隨著魚們下沈》﹑《花園的角落,或角落的花園》、《手風琴裏的浪遊》、《波希米亞行路謠》、《苦天使》、《少年遊》、《黑雨將至》、《和幽靈壹起的香港漫遊》,小說集《十八條小巷的戰爭遊戲》,攝影集《孤獨的中國》、《我屬貓》、《巴黎無題劇照》,評論集《我們在此撤離,只留下光》,批評合集《波希米亞中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