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最早的白糖水的味道是甜的。那個時候我兩三歲吧,是個愛哭鬧的小女孩。“妳給我擦眼淚,嗚嗚……妳給我擦眼淚,嗚嗚嗚……”,那時的我天真地認為人的眼淚是會流完的,所以總是很珍惜自己的眼淚。但這珍惜並不是就因此而停止哭泣,停止流淚,而是想到已經流出的壹串串淚水,就越發的傷心難過,所以每次哭著哭著就忘了起先哭的原因,而是轉變成對已流出的眼淚的自哀自憐,所以總是哭著、抽泣著卻不忘喊著“妳給我擦眼淚”。
每每這時,都是爺爺拿了毛巾來抹去我臉上的淚珠,“不行,沒擦幹凈,再擦……”,就這樣,我不斷的哭,不斷的流淚,不斷的要求人給我擦眼淚。每次哭都要持續很長時間,以至於每次都要哭到聲嘶力竭才收場,這時,爺爺都會端來壹碗白糖水給我喝。
如今,那個愛哭的小女孩已經長大,已經為人妻為人母,雖然依然有時會哭,依然很珍惜自己的眼淚,卻不像小時候那樣哭聲震天,哭到街坊鄰居皆知,而是會偷偷仰起臉盡量抑制住淚水的滑落;如今的她也不再讓別人給她擦眼淚,而是會悄悄自己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痕;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愛哭泣的小女孩,如今那個每次耐心為她擦眼淚,為她端來壹碗白糖水的爺爺也已不在人間了……
好多事都隨著時間悄悄地變了,不變的卻是記憶中每次哭後爺爺端來的那碗白糖水的味道——真甜!
再後來我知道了白糖水除了甜味還有苦味。小學時,周邊兩三個小村子的學生都集中在我們村的小學上學。壹次放學後,我邀壹個鄰村和我關系十分要好的同學來我家玩,期間她說口渴了,那時還不像現在流行以茶待客,亦沒有飲料之說,我給她倒了壹碗水,然後翻箱倒櫃地找到奶奶藏的那罐白糖,放了壹勺,怕不甜,又接連放了好幾勺,最後碗裏的水都變的有點黃綠了,我才開心地遞給她喝,她喝了壹口,我趕忙問:“甜不?不甜再放點糖”,她皺了皺眉頭說:“甜著呢,不放了,不放了”,我這才停下顧慮,心裏美滋滋的看她喝白糖水。
後來偶然壹次我發現白糖並不是放的越多水越甜,放的太多味道反而會變苦,這時,我才猛然想起給同學喝的那碗白糖水豈不是也甜到發苦了?心裏頓時不平靜了,希望那位同學能諒解我壹心想給她更甜的味道而犯下的可笑的錯誤。
再後來壹次有關白糖水的味道是上初壹了,那時的政治老師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頭,我很喜歡他,很喜歡上他的課。他總是能結合書本知識給我們講壹些他親身經歷的事兒,都是很接地氣的事兒,我們聽的都很入迷。壹次他講到,忙罷期間,壹天他忙完地裏活去大梁(附近的壹個村子,大概因處於山梁上,所以得此名吧)轉轉,走到壹農戶門前,看壹老農在整頓收麥工具,便閑聊了起來。那老農很是熱情,又是給他倒水,又是給水裏加白糖的,只不過他喝起來卻覺得味道不對,怎麽是化肥味兒,原來老鄉把施肥剩下的壹點肥料在碗裏放著,以致把化肥誤以為白糖給加水裏了。我們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我們的政治老師也笑了,片刻之後他很嚴肅地對我們說:“那位老哥哥真的很淳樸,素不相識的人給水喝,而且還是‘白糖水’,雖然鬧了壹個美麗的笑話,但是,那位老哥的心真的讓人感到很溫暖,做人就應該這般善良!”
多年以後,當初政治書本上背的滾瓜爛熟的條條框框我已記不起來了,但是這個“化肥味兒的白糖水”的故事卻在我的腦海中歷久彌新。
再後來人們的生活水平越來越高了,即使是在農村,白糖水也不再享有當初珍貴的地位,不再是招待貴客的特寵了。尤其是近幾年,齲齒、糖尿病等壹系列現代病的出現,糖似乎成了人們口中致病的罪魁禍首,連小時候特別愛吃糖的我,現在也對糖不怎麽感冒了,白糖水更是漸漸淡出了人們的生活。但是記憶中的白糖水的味道卻是最珍貴的味道,是壹生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