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不想為愛情放棄任何東西,關荷說琦琦十分瞧不起《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的愛情,女人絕不能把愛情放在首位,他因為這句話,把這本書連讀了三遍。
盡了最大的努力後,期中考試的成績連前二十名都沒有進。
考試成績下來的那天,他壹個人在學校的荷塘邊坐了壹晚上,也許琦琦是他所有的青春年華,失去她就意味著失去了過往壹切的快樂回憶,但他必須要放棄。
在小橋邊,他本想和她分手,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地吻了她。
他想問琦琦,妳會永遠記得我嗎?
琦琦卻說,十年之後妳來問我。
他多麽想十年之後能有機會問她,可是,十年之後在她身邊的會是另壹個男生。
他沒有勇氣當面提出分手,只能在信裏提出分手。
那天晚上,他痛苦得無處發泄,他想去喝酒,想去打架,可他知道琦琦會鄙視他這個樣子。
他只能理智地控制。
偷偷翻進了第四小學,溜進了空無壹人的教室,坐在他們曾經坐過的座位上,在黑暗中任由自己被悲痛浸沒。
那個傻傻的小琦琦,那個壞壞的小張駿……
她曾經很執拗地舉著涼帽,為他遮太陽,幾個小時都不換姿勢。
她曾壹看他看她,說話就結結巴巴。
她穿著新裙子來學校,卻躲在眾人身後,沿著墻根走路,他說了句“妳的裙子挺好看”,她沒有高興,反倒好像自己做了什麽丟人的事情,臉漲得通紅,壹聲不吭地快步走開,好幾天都不理會他,嚇得他再不敢在她面前亂說話。
他看完警察片後,和她說,咱們創造壹個只屬於我們的暗號。她抿著嘴角不吭聲,大概覺得他很無聊,他興沖沖地把自己的姓拆成了“長弓”,把她的名字拆成了“夕四”,告訴她,將來咱倆對暗號,告訴她,將來咱倆對暗號,妳就說“夕四呼叫長弓,夕四呼叫長弓”,我就說“長弓在,長弓在”。他讓她叫他”長弓“,她光笑,卻抿著嘴角不出聲。
她從家裏帶了壹大包媽媽做的牛肉幹,他問她“妳吃獨食啊?有沒有我的份?”她飛快地瞟了他壹眼,沒有說話,拿出兩張白紙,把牛肉幹仔細分成了兩堆,他想去拿,她卻猛地握住了他的手,不許他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又立即縮回了手,頭低得好像要貼到桌子上,兩只小手忙忙碌碌的,飛快拿出壹張白紙,從兩堆裏分了壹堆更多的牛肉幹,“這是給高老師的,剛忘記了。”她聲音小得和小蚊子哼哼壹樣,他貼過去問“妳說什麽,我怎麽什麽都沒聽到,就聽到壹只蚊子在哼哼,哼哼哼哼,她究竟在哼什麽?”她頭壹扭,看著窗外,再不說話。壹整堂課,無論他幹什麽、說什麽,她眼睛瞄都不瞄他,可是等他吃完自己的牛肉幹,她卻把自己的牛肉幹推過來,眼睛盯著題目,哼哼著說:“給妳了,我牙有點疼,嚼不動。”
上初中後,隨談不在壹個班,可經常會碰到她,每次看到她,就像是照鏡子,讓他忍不住審視壹下自己。
看到她學習成績上去了,就覺得自己也不能太差,畢竟都是高老師的弟子,壹塊競賽得獎的同學,所以壹邊混,壹邊把成績維持著。
看到她雖然出入歌廳舞廳,卻不放縱不跟風,總是拿著本書,旁若無人地幹自己的事情,他就覺得即使所有人都以嗑過藥為酷,他也不能沾染。
琦琦有壹種我行我素的勇氣,不管周圍的女孩多妖嬈繽紛誘惑,她都能穿著壹身最土、最難看的衣服坦然地走過,絲毫不理會周圍的人怎麽看,每次看到這樣的她,都會想兜頭壹盆子冷水,把他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全澆沒了。
初中三年,如果沒有壹個琦琦時刻在壹旁提醒他,也許他成績早就跟不上了,也許他早就壹個沖動跟著周圍的人壹起混了。
上高中後,發現琦琦在隔壁班時,他覺得天助他也。
軍訓時,琦琦把臉曬傷了,他去咨詢童雲珠該怎麽辦,然後送防曬霜給她,可她竟然傻乎乎地把東西拍回給宋鵬,氣得他只能苦笑。
他生病時,琦琦會偷偷溜出家,來陪他,那時,可真快樂,可以握著她的手,和她壹直說話,還可以親她。他知道她膽子小戒心重,所以總是小心翼翼地不超過她的底線,只敢親親她的手和臉頰,連嘴巴都不敢碰,可那些隱秘的欲望折磨得他在深夜難以入睡,他安慰自己,沒關系,反正有壹輩子呢!
壹輩子?連明天都沒有了!
張駿趴在桌子上,眼淚無聲地掉了出來。
黑暗的教室裏,只有他壹個人,不必再裝堅強,也不必介意男人不該哭,所以,他任由傷心全部湧到了眼睛裏。
他在教室裏壹直到到深夜才回家。
腦海裏依舊是盤旋不去的過去,琦琦竟然像個奇跡壹樣出現在他面前。
他很恍惚,好似時光並未流逝,他仍是可以坐在琦琦身旁做功課的張駿,他多想能湊到她面前,笑著逗她,“我和妳開玩笑的,咱倆去河裏撿石頭吧!”
可眼前的琦琦眉眼充滿了理智的克制,表情十分冷靜,說起話來語調清晰,邏輯嚴密,絲毫不像是在鬧分手的男女戀人。
他知道這樣的琦琦睡壹覺,就會想明白,並且理智地接受分手。
他送她回家,想到這是最後壹次,他心如刀絞,只能壹遍遍告訴自己,愛她就不要再拖著她。
短短壹段路,他幾乎用盡自己全部的理智,壹到樓下,他立即轉身就走,不敢逗留片刻,他怕自己反悔。
“張駿!“
他聽到了琦琦的叫聲,但是,他不能回頭,更不敢回頭!
分手成了他感情的壹個分水嶺。
在這之前,他雖然怨怪過琦琦不夠愛他,可是,他知道這是沒有辦法勉強的事情,他並不恨她。
在這之後,他卻開始慢慢恨她。
他們分手後,他仍在努力克制著自己對她的思念,每次看到她,都會覺得胸口發悶,而她立即就若無其事了,每天和同學打打鬧鬧,笑得神采飛揚,學習更是絲毫不受影響。
他開始和黃薇壹起上學壹起放學,他很清楚那些流言,卻幼稚地希望流言傳到琦琦耳朵裏,他甚至卑鄙地利用著黃薇,壹次又壹次好似無意地和琦琦偶遇,讓她看到他和黃薇在壹起,他只是想在她眼睛裏尋找到壹點點在乎他的痕跡,可是,沒有!琦琦永遠都興高采烈,精神奕奕。
他曾經以為自己那麽努力地付出後,無論如何她也會為他的離去稍稍難過,就算不是為了他們的愛情,他們之間還有從小到大的記憶,難道她就從來沒有珍惜過他們之間的感情嗎?難道她就壹點都不為失去他難過嗎?
可她沒有!
她和沈遠哲壹塊上學放學,有說有笑,每壹次看到他們,他看似毫不在乎,心裏卻難受得好似要炸裂,他忍不住懷疑,琦琦真的喜歡過他嗎?也許,對羅琦琦而言,除了自己的學習和前途,走在身邊的男孩是誰並不重要。
琦琦的生活壹切照常,依舊此次考試拿著第壹,她笑嘻嘻地對別人說:“張駿和我是分手了,不過我們仍然是朋友。”
她是那麽理智懂事大方,可是他卻失望之極,原來自己在她心中比他以為的分量輕得多。
令他最傷心的壹幕發生在他們分手的壹周後。
學校舉行介紹學習經驗的大會,琦琦站在整個高中部的學生面前,介紹自己的學習經驗,別人都是拿著稿子在念,她卻空著手,絲毫沒有準備地久上了臺,滿不在乎下帶著幾絲不耐煩,簡簡單單地談完,就走回了座位,琦琦的樣子很像當年的陳勁,因為心中有既定的目標,對外在的榮譽總是毫不在乎。
他在臺下看著她,有辛酸,也有驕傲。
開完大會後,她被壹群高二的學弟學妹簇擁著,這個時候,她卻沒了那份不耐煩,神情異樣的耐心。他從旁邊經過,遠遠地看到她時,就心口脹痛,視線甚至都不能停留在她的臉上,只能盡量若無表情地看著別處,可她笑的興高采烈,沖他揮揮手,親切地叫他,“張駿!”就好似他是壹個及其普通的同學,他們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
他的心就如被匕首狠狠地戳了壹下。
她視他們之間的國王完全不存在!
她理智大方,有風度,那麽好吧,就讓他來做幼稚小氣,沒風度的人。
他傷極生怒,不管別人如何看他,如何笑話他,他決定和她絕交了,羅琦琦出現的場合,他壹定回避,從此永不相見!任何人在他面前只要提到羅琦琦,他壹定翻臉,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了他的禁忌,絕口不提羅琦琦,他的舉動毫無顏面的告訴所有的朋友,是,我是受傷了!只為了能遠離她。
從此,壹直到高三畢業,他再沒有見過羅琦琦,也再沒有聽到過羅琦琦的消息,他用全部的努力把她嚴嚴實實地封鎖在他的世界之外。
這壹次,他下定決心,要徹徹底底忘記她!
從那之後,直到考上大學,離開故鄉,他只見過羅琦琦兩面。
壹次是畢業聯歡晚會,羅琦琦被臨時拉去做主持人,他壹直低著頭,拒絕去看她,壹直和同學說著話,拒絕去聽她的聲音,晚會剛開始沒多久,他就趁著大家沒註意悄悄離開了,羅琦琦那天晚上究竟做了什麽,說了什麽,與他無關!他甚至連她穿什麽衣服都沒看清楚。
最後壹次是錄取通知書下來後,清晨他去跑步鍛煉,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她,他本來想轉身就走,可是,細雨迷蒙中,她站在橋上,壹塊又壹塊地扔著石頭,臉上有隱約的哀傷,他突然之間就挪不動步子了,甚至萌生了壹種錯覺,覺得羅琦琦是在為他傷心。
可是,他再次自作多情了,羅琦琦知識默默看了壹會他,什麽話都沒有說地久轉身離去了。
他凝視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煙雨中,想著從此後,她就徹底走出了他的生命,她的世界他將再無法觸碰,他所能做的驚嘆只能是希望她永遠幸福,有壹個優秀的男孩能陪著她飛翔。
原來那麽努力地恨,只因為是愛。
非常難過,可是他不會後悔愛過這個女孩,恨過這個女孩。
張駿回到家裏,思緒仍不安寧。
回憶的閥門被打開,就像是放出了被囚禁的洪水猛獸,再不能由他自己控制。
打開電腦,上網去搜歌,他想知道那首歌叫什麽名字。
劉若英的《光》。
他點擊了壹下播放按鈕,歌聲響起,因為印象好,聽起來比剛才更動人心魄。
想問妳是不是還記得我名字 當人海漲潮又退潮幾次 那些年那些事那壹段瘋狂熱烈浪漫日子啊恍如隔世 妳來過壹下子我想念壹輩子 這樣不理智是怎麽回事 才快樂壹陣子為什麽 我卻堅持那壹定是 我最難忘的事
張駿靠著躺椅,默默聆聽。
他壹直堅信自己遺忘了,可其實他壹直將那段記憶藏在最深處,任憑時光荏苒,歲月的灰塵將它重重掩埋,但,它壹直都在那裏。
那麽多年後,他第壹次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忘記?
也許不僅僅是因為那段歲月鐫刻著他青春的歡笑和哀愁,年少的真摯和笨拙,成功去努力拼搏,如果沒有她,也許他的高考成績根本不會那麽好,不能從容地選擇自己喜歡的學校和專業;也是她讓他懂得了去追逐夢想,實現夢想,壹個小小的女孩都能為夢想百折不撓,他壹個大男兒豈能做不到?所以他才會拒絕接手父親的生意,堅持做自己想做的園林景觀設計,才會在壹次次失敗後毫不言棄地再次努力,才會享受到努力付出後收獲成功的喜悅,才會真正理解什麽是成就感。
她在他心中留下的光,讓他的人生變得更精彩。
愛她,令自己變得更好!
手機短信的提示音響了壹下。
他沒有心情理會,可對方非常固執,不停地發短信,重復道第六遍時,他拿起了手機,是壹個陌生的號碼。
“請問是張駿嗎?”
連著六條壹模壹樣的消息。
他回復過去,“是,妳是誰?”
“我是關荷,希望妳還記得我,我有點事情告訴妳。”
張駿太過意外,“當然記得,我不習慣發短信,現在就給妳打過去。”
電話還沒有撥通,新的短信又到了,“那妳壹定也還記得羅琦琦了?”
張駿不知道怎麽回復這條信息,更不知道要不要給關荷打電話,他茫然地看向前方,電腦的音響正在播放“妳來過壹下子,我想念壹輩子”。
關荷顯然並不需要他的回答,新的短信又到了,“高二妳過生日那天,琦琦送了壹瓶幸運星給妳,妳看過裏面的話了嗎?”
這個時候,他反倒沒有膽量撥通電話,似乎這樣,才能把自己保護在壹個安全的距離內,他發了條短信過去,“什麽意思?”
“那就是沒有了。如果妳還沒有把它們丟掉,去拆開幸運星看壹眼。”
他還沒理解她的意思,又是壹條新的信息,“如果妳已經扔了,就當我什麽都沒有說過。”
“妳到底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
張駿握著手機發了很久的呆,突地壹跳而起,匆匆走進臥室。
他從櫃子最下層取出壹個黑色的老式小行李箱,拉鏈上鎖著壹個小鎖,鑰匙在很多年前就被他從窗戶裏扔掉了。這些年他從沒有打開過,卻在買了房子後,立即就把它從老家搬運過來。
他去找了壹截鐵絲,盤腿坐在地板上開始開鎖。
已經很多年沒有幹過這種勾當,手勢早已經生疏,不過這個鎖很容易撬,折騰了壹會兒就打開了。
箱子裏塞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他還記得是琦琦和他笑著打招呼的那天,他從學校回來,想立即把所有和羅琦琦有關的東西全扔掉,用壹個大紙箱兜著,都走到垃圾桶前了。卻沒有扔,又原封不動地報了回來,找了個行李箱,把東西壹股腦全塞進去,縮了起來。
他開始壹件壹件地往外拿。
十幾只恐龍,是從北京天文館購買的,本來想留作九年,逗琦琦玩用,可琦琦很不喜歡收他的禮物,他壓根沒敢送。
壹個首飾盒子,裏面是琦琦沒要的那條桃心金項鏈,關荷從垃圾桶裏撿回,還給了他。
張駿苦笑了壹下,命運在最開始已經暗示了結局,他卻壹直執迷不悟。
壹本精美的相冊,裏面是他和琦琦在青島的武術相片,琦琦不肯照相,他只能讓甄公子和賈公子兩個人盡量偷拍,所有的相片都背著琦琦的實現,看著雖然有點怪異,卻有偷拍特有的自然,他當時裝相冊的時候,還甜蜜地想著等他們結婚後去青島度蜜月時拿出來,嚇死她!
張駿只翻開看了壹眼,立即把相冊和上,放到壹邊。
終於,他發現了玻璃瓶,裏面裝著她送他的幸運星,可他並沒有幸運過。
打開玻璃瓶,抓起壹把幸運星細看著,忽然間他明白了關荷的意思……
他挑了壹顆綠色的幸運星,小心翼翼地打開。
拆到壹半時,就看到字條上有小小的字,他呼吸急促起來,但控制著自己,慢慢地將字條拉平。
“聽說妳向關荷表白了,我決定不理妳了。我以為只要不理妳,就可以不喜歡妳。”
張駿立刻再打開壹顆幸運星。
“我站在乒乓球臺時,最害怕就是看到妳,妳沒有出現,我很高興。”
“我演講時,看到了妳,明知道不可能,可心裏好希望妳是來看我的。”
“告訴妳個秘密,我不是喜歡撿石頭,我只是喜歡和妳壹起撿石頭。”
“妳在大石頭上睡著了,我用涼帽幫妳遮太陽,只要妳在睡,我就願意永遠為妳遮太陽。”
“告訴妳個最大的秘密,我非常嫉妒,非常討厭妳和關荷說話。”
“我不開心的時候,開心的時候都會在紙上寫‘長弓’,好像妳陪著我壹起不開心,開心,寫滿壹張紙就扔掉,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第壹次對妳動心是那個下著冰雹的日子,妳說妳會保護我。”
張駿沒明白這句話,什麽意思?琦琦小學時就喜歡他了?他又連著把幾張紙條讀了壹遍,琦琦那個時候不理他是因為誤會他喜歡關荷,而不是因為已經知道他偷了那支鋼筆。
可是,她為什麽要騙他呢?
在突然頓悟的瞬間,就好像有壹個掩碼在歲月地下的炸彈在腦袋裏轟得壹下炸開,沈重的歲月不但沒有縮減它的威力,反而令它發酵膨脹,炸出了被歲月擠壓到最深處的痛苦。
可痛苦之下卻有狂喜。
他的心在狂跳,手在發抖,琦琦啊琦琦,妳真的曾經這麽愛過我嗎?張駿啊張駿,妳真是個大傻子,為什麽不明白最柔軟的角落總是藏得最深?
張駿再也拆不下去,他抓起手機,打給關荷。
十年沒有見面,卻沒有任何心情寒暄,他張口就問:“妳怎麽知道幸運星裏面有字?”
關荷十分意外,雖然她的確希望張駿沒有扔掉羅琦琦的禮物,但是畢竟只是希望,畢竟這些年她也曾輾轉聽說過他無數轟轟烈烈的情事。她說:“我十壹年前就知道,琦琦偷偷告訴過我。”
張駿沈默著,半響後,他才聲音艱澀地問:“為什麽現在告訴我?為什麽不是當年?”
關荷不吭聲。
張駿慢慢恢復了理智,問道:“為什麽突然要告訴我這個?”
“我不知道,也許因為我收到羅琦琦的壹封信,突然在想妳是否還記得她。”
張駿很想輕描淡寫地說“當然記得了,她是我的前女朋友之壹嘛”,可是他說不出來。
“既然妳還保存著她送妳的禮物,我就再告訴妳壹件事情。羅琦琦回國了,這幾天在我們壹起長大的地方。“
張駿的心狂跳起來,穩著聲音問:“有她的電話嗎?”
“我只有她的電子郵箱地址,不過,這個世界並不大,羅琦琦又同學,妳也有同學,妳若有心,肯定能找到她。”
電話裏傳來幾聲說話聲,關荷說:“我要掛電話了。”
張駿說:“好的,剛才……抱歉!不管如何,謝謝妳讓我知道幸運星裏有字,那些話對我很重要。”
關荷沈默了壹下說:“謝謝妳們自己吧,如果琦琦已經忘了妳,忘記了我,她不會給我寫信,如果妳已經忘記了她,已經扔掉了屬於妳們的記憶,即使我告訴妳也沒有用。”
關荷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張駿呆呆站了壹會,突然就往外面沖,沖到門口,又返回,把所有東西亂七八糟地塞回箱子,抱著箱子下了樓。
壹口氣開了八個多小時的車,在清晨時分回到了故鄉。
可真回到了故鄉,他卻開始有些迷茫,他究竟想做什麽?
告訴琦琦,我誤會妳了?我不是因為不愛妳了才和妳分手?我說我的愛情已經消磨完都是假話?
因為年少的驕傲和笨拙,他們之間的確有壹個又壹個誤會,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些誤會早就不重要了。
他把車停在自己家樓下,默默地坐著。
在拆開幸運星時,漫漫時光被縮短,短得好似他們吵架分手只是昨日,中間的十年都不再存在,他不管不顧地往回趕,恍惚地以為站在這個時光的交錯點上,就能把那些逝去的光陰追回,把那些年少時犯的錯誤都糾正,可當沖動散去,他發現,過去的時光已經過去,而未來的時光——沒有未來!他們已經無法回頭,也無法向前走!
他坐了很久後,點了壹支煙,壹邊吸著煙,壹邊慢慢地開著車,從壹條街道到另壹條街道。
他和琦琦壹起讀書的四小,壹種,他們壹起看過電影的電影院,琦琦以前的家,他和琦琦去滑過旱冰的旱冰場……
這些年他回過好幾次老家,卻每次都來去匆匆,這是第壹次故地重遊。
隨著壹個個地點的出現,所有被他刻意封住的記憶像放電影壹樣,在他腦海裏,壹幕幕,栩栩如生地放過。
從中午到下午,所有他和琦琦曾去過的地方,張駿都走了壹趟,壹邊恐懼著,壹邊希冀著,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希望看見她還是不希望看見她。
找了壹天,他都沒有看見琦琦。
他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滋味,只覺得疲憊,濃重的疲憊壓得他好像要垮掉。
他把車子停在琦琦以前最喜歡的河邊,整個人趴在了方向盤上。
其實,即使找到了又能怎麽樣?見於不見有什麽區別?
誰知道她有沒有結婚,有沒有男朋友?
即使她仍舊單身,她和他走過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除了壹聲“妳好”還有什麽可說的呢?那些誤會抱歉早已被歲月沖刷得不再重要。
他能告訴她什麽?這些年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都已經染上了壹層又壹層西部去的塵埃。十年的光陰,漫長得足夠將他們塑造成兩個截然陌生的人。他已經不是當年不管不顧的少年,紅塵的顛簸讓他早已經麻木,他連跳下時光河去追她的勇氣都沒有。
往事時用來回憶的,不是用來追尋的。
他把頭放在方向盤上重重地磕著,壹下又壹下,好似這樣就能磕掉十年的風塵和滄桑。
張駿在方向盤上趴了很久,知道夕陽將他的玻璃窗映紅。
他擡起頭看向遠處的殘破小橋,那裏空無壹人,只有漫天晚霞絢爛卻寂寞地燃燒著。
今天已經要過去了!
而明日,明日又是天涯!
他有點了壹支煙,壹邊吸著煙,壹邊打開裝著幸運星的玻璃瓶。
“我很想問妳,究竟是我好,還是關荷好,可是我怕失望,更怕妳撒謊,所以壹直不敢問妳,更不屑問。”
“其實每次妳邀請我出去玩,我都很想去,可是我沒錢還請妳,只能拒絕,等我將來有錢了,我壹定都答應。”
“生日的時候,我許的願是希望妳能永遠愛我,妳會永遠愛我嗎?”
張駿不想再看了,打開車門下了車,信步走上路邊的土坡,望向河邊。
正是夕陽最後的絢爛,晚霞鋪了半邊天空,河邊的樹全被映得橙紅,河面上波光粼粼,泛著點點的銀光,殘破的小橋孤零零地橫跨在岸上,在河面上投下婉約的倒影。
在河岸對面的倒影下,作者壹個穿白色大T恤、藍色牛仔短褲的女子。她彎著身低著頭,用河水洗著石頭,每洗壹顆,就直接拽起身上的大T恤擦幹,再放到身旁的就鐵皮盒子裏。
霞光和波光交相輝映,將女子單薄的身影鍍成了溫暖模糊的剪影,看不清楚面目,卻好似壹段遺落在時光之外的溫柔的夢。
張駿的身體僵住,指尖的煙頭滑落,掉在了地上。
琦琦忽地擡起頭看向河對岸,張駿立即蹲下,藏到了樹叢後,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是這樣奇怪幼稚的反應。
琦琦的視線在河對岸上慢慢掃了壹圈後又低下了頭,繼續洗著石頭。
張駿的眼淚卻慢慢用盡了眼眶中,他想控制,卻什麽都沒辦法控制,把手掌用力按在眼睛上,卻沒有辦法把所有的辛酸都押回去,只能讓淚水浸濕了他的掌心。
十九歲時,他壹個人躲在他們的小學教師裏,趴在羅琦琦曾做過的位置上,為她哭泣,可她永不會知道有壹個少年為他流過淚。
二十九歲時,他再次為羅琦琦流淚,羅琦琦可會知道?
十年後,他們又站在了小時候的橋邊,又是壹個橋上,壹個橋下。
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僅僅是壹座橋,還有壹個太平洋,以及十年的人事光陰、紅塵滄桑。
張駿不再是十九歲時的他,羅琦琦也不再是十七歲時的她,他們都已不是對方記憶中深愛的那個人,甚至他們都分不清楚,他們究竟眷戀的是哪個人,還是那段單純真摯的少年時光。
再相見又如何?這再見的妳,已經不是妳,似曾相識的容顏只會凸顯出那滄桑的流年和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