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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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霍霍,霍霍霍……”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時,壹陣刺耳的磨刀聲突兀地響起,緊壹陣慢壹陣,在這清冷的夜裏,讓人毛發直豎。
周曼躺在床上,聽著霍霍的磨刀聲,翻來覆去在床上烙燒餅,怎麽也睡不著。
老公何勝顯然也沒睡著,只是裝睡躺著不動。
何勝大半年沒有回家了。在周曼幾次三番的要求下,才不情不願地答應,讓她過來探望。
當周曼手提肩扛地拿著大包小箱出現時,何勝只淡淡地說了句:“來了。”
便任由她自己安置東西,連伸手接下包都沒有,更是沒多說壹句話。
何勝帶著她進門時,迎面遇見何勝的東家,老板娘姚依蕾。
看到何勝身後的周曼,姚依蕾本來千嬌百媚的笑臉立馬凝固,板著臉氣沖沖地出出進進,把盆呀桶呀摔得直響。
周曼把壹大包自家種的花生遞給姚依蕾:“老板娘,我家何勝平日裏給妳添麻煩了,謝謝啦。”
姚依蕾冷著臉,壹聲不吭地接過花生,隨手往墻角壹丟。塑料袋應聲而破,圓鼓鼓的花生滾落出來,撒了壹地。
周曼尷尬地跟著何勝進了房間,壹個坐床上,壹個坐椅子上,相顧無言。沒有噓寒問暖,沒有熱情擁抱,甚至晚上,何勝都面墻而眠,沒有理她。
磨刀聲仍在繼續,壹下壹下,仿佛在周曼的心頭磨礪,把她的心也磨得血肉模糊了。
所有的流言蜚語,都在她進門的那壹刻得到證實。她最後的壹絲幻想都被打得粉碎。那些她故意假裝不信的事,也都活生生擺在了面前。
2
周曼小時候在爐火邊玩耍,不小心摔入火坑,臉和胳膊被燒傷,留下難看的疤痕。長大後的周曼,身材高挑皮膚白凈。如果壹邊的臉頰上沒有那塊疤,實在是個不錯的美女。
胳膊可以有長袖衫遮擋,臉上的疤痕卻壹覽無余了。漂亮女孩臉上有個疤,也就成了醜八怪,人也卑微起來。
周曼嫁給何勝的時候,並不是什麽兩情相悅誌趣相投,而是何勝家太窮,娶不起老婆。貧不擇妻,帥氣的何勝也就沒資格嫌棄周曼的疤痕。這樣壹來,也算是門當戶對得好姻緣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雖然沒有多少感情基礎,周曼還是壹心壹意跟何勝過日子,孝敬公婆,操持家務。
可在何勝的心裏,總有那麽壹絲不甘心,覺得周曼是配不上他的,覺得兩人站在壹起,都是沒面子的。即便去親戚朋友家,他也從不帶她去。
後來有了女兒,何勝也是淡淡的,孩子哭了餓了病了,他壹概不管不問,對周曼母女還不如鄰居熱情。
周曼對何勝的冷淡裝做不知,默默地帶著女兒,像屋前那株泡桐樹,忍辱負重守護著這個家。周曼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自己真心實意地付出,就是石頭也會捂熱的。
可是人心吶,不是石頭,他對妳冷,卻也會對別人熱。
3
何勝的東家叫陸忠,陸忠為人怯懦少言,陸忠老婆姚依蕾卻是潑辣能幹。
姚依蕾出身屠夫世家,姚家幾代人都是殺豬賣肉營生。姚依蕾嫁給陸忠以後,便竄掇陸忠也去殺豬賣。可瘦小的陸忠,哪敢幹這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的買賣?
無奈之下,姚依蕾就想到找個幫手合夥幹。
陸忠覺得附近給人幫工的何勝不錯,生得高大,平時做事膽大心細,是不錯的合作夥伴。和姚依蕾壹合計,兩人就找了何勝來商議。
何勝正苦於生財無道,壹聽有這等好事,馬上答應了。
合夥以後,姚依蕾和何勝兩人便每日壹起去農戶家看豬,價格合適就買下來。天沒亮就宰殺了,除毛剔骨,清理內臟,分成兩份,壹大早壹個往東壹個往西,分開叫賣。
何勝腦子靈活能說會道,壹雙眼睛也很毒,瞄壹眼就能看出這豬的出肉率是多少。他個子也高大,殺起豬來毫不費勁,比起單薄瘦弱的陸忠來,厲害多了。
合作的時間長了,何勝出入陸忠家就跟自己家壹樣自如,大熱天常常光著膀子,八塊腹肌性感迷人。
姚依蕾也許就在那壹刻對何勝動了心思,而何勝,其實壹直也很欣賞長相甜美,敢想敢做的姚依蕾,比家裏唯唯諾諾的周曼強多了。
兩個對自己伴侶不滿的成年人,成天廝混在壹起,曖昧茍且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這樣壹來,明面上何勝和姚依蕾各自有家,實際上他們兩人才是真正的壹家。
4
陸忠看出情況不對,背地裏和姚依蕾吵。
姚依蕾杏眼壹瞪:“就妳那慫樣,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能跟人家比麽?我就喜歡他,妳要是看不慣就離婚!”
陸忠家裏本就不富裕,自身又瘦又小,離了婚哪裏再那麽容易找到老婆,也只好睜壹只眼閉壹只眼,不敢多說。
這邊家裏,周曼好生照顧著送走了生病多年的老公公,公公去世,何勝也就只回來了兩天。
家裏就剩婆婆女兒娘三個。
女兒漸漸長大,婆婆苦勸周曼:“媳婦啊,妳再生個兒子吧,也許何勝的心就回來了。”
周曼苦笑,她知道,何勝不是不喜歡女兒,而是不喜歡她生的女兒。再說,就是想生,也得何勝給機會啊。
就這麽過了幾年,殺豬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姚依蕾壹位表哥在省城開出租車,說是挺賺錢。
姚依蕾便琢磨著,改行跑出租。
改行是壹方面,其實她也早想搬出去住。如今住在村裏,到處都是熟人親鄰,她和何勝明裏暗裏都不好往來。
她讓表哥帶了陸忠壹段時間,熟悉路線後,拿出全部積蓄,東拼西湊買了輛出租車。還有何勝這幾年和她殺豬賺的錢,何勝也全都給了她。
姚依蕾把孩子交給婆婆管,在省城租了個兩居室的套間,把何勝也叫來給自己家開車。
陸忠做晚班,何勝做白班,三人同吃同住。
白天,陸忠在家休息,姚依蕾負責洗衣做飯;晚上,何勝在家陪著姚依蕾。陸忠心知肚明,早上回來都要在樓下先打電話,以免尷尬。
就這樣,兩個男人心照不宣地同住壹屋,過起了壹妻二夫的日子。這樣的日子久了,何勝幾乎忘記了鄉下的周曼和女兒,覺得姚依蕾就是自己的老婆,賺的錢也都交給了姚依蕾。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姚依蕾三人的事成了坊間的經典笑話,迅速傳播開來。傳到鄉下,許多人對周曼母女指指點點,各種嘲笑議論鋪天蓋地而來。
周曼的女兒不勝其擾,天天叫周曼去城裏看看。這個壹直由周曼打零工養大的女孩,對何勝這個名義上的父親,有著本能的抗拒。
在女兒的堅持下,周曼給何勝打電話,第壹次態度強硬要求來省城看看。
就是周曼這次意外造訪,把姚依蕾打了回現實。她醋意大發,在周曼到來時甩臉子,半夜磨刀霍霍示威,只為趕走周曼,繼續她神仙眷侶的生活。
周曼在霍霍磨刀聲中擁著被子坐起來,推了推身旁的何勝,緩緩問道:“妳到底打算怎樣?”
何勝沒有出聲,黑暗中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周曼嘆了壹口氣:“這個工作咱不做了,回家吧,好麽?”
過了好壹會兒,何勝的聲音才響起:“妳自己回去吧。”
周曼自己坐著發了壹會呆,半晌方才透出壹口氣來。輕輕說了句:“妳會後悔的。”
何勝的心顫了壹下,這個從來都唯命是從逆來順受的女人,今天輕輕的壹句話,卻讓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有點心慌意亂。
5
第二天壹早,周曼就回了老家。
周曼從省城回來,不吃不喝,呆坐了好幾天。與其守著這樣名存實亡的婚姻,為什麽不為自己活壹回?何勝對自己和女兒,這麽多年都不管不顧,還要這名份有什麽用?
自己壹直想著給女兒壹個完整的家,可如今這狀況,何勝又哪裏把自己和女兒當做家人呢。周曼左思右想,終於決定放棄這段婚姻,放棄何勝。
何勝半點猶豫沒有,幹脆利索地和周曼離婚了。
回去辦手續時,他才發現,周曼早已在女兒學校附近租了房子,並在鎮上壹家皮鞋廠打工多年,已經做到了主管。
而他那不管不問的女兒,是學校的學霸,學校決定保送她上大學呢。
何勝有點恍惚,印象中,周曼那委曲求全,小心謹慎的樣子,怎麽會是能自己出去打工的人呢。可是,他又哪裏顧得上去想那麽多,此刻他,滿心裏只有他的親密愛人姚依蕾啊。
何勝離婚後,和姚依蕾更加肆無忌憚,整天出雙入對,恩愛非常。連房東都看不過眼,直和陸忠說了好幾次,讓他趕緊把何勝辭退了,看好自己老婆。
陸忠卻只能苦笑。
不久,何勝出事了。
那天出車早,天剛蒙蒙亮就出去了。幾個小青年要他送去偏僻的郊區,誰知到了卻不給車費。
何勝仗著自己高大,自然不依,雙方發生爭執,吵鬧升級為鬥毆。對方不知從哪找出壹根鐵棍,何勝當頭挨了壹棍,登時血流如註,昏迷過去。
幸好有同行路過,發現倒在血泊中的何勝,急忙報了警,打了救護車,才救了他壹命。
案發路段沒有攝像頭,案子也就沒得破。
何勝傷得不算輕,壹直在醫院治療。姚依蕾忙前忙後端茶遞藥照顧著。姚依蕾壹邊抹著眼淚,壹邊埋怨何勝:“冤家,怎麽就腦子不開竅,不給錢就不要了,那壹趟能差多少,幹嘛那麽死心眼和人動手。這下吃虧了吧,不曉得有人心疼啊。”
何勝聽在耳中,傷口也不疼了,樂得心都是醉的。
何勝平日的工錢多半給了姚依蕾,這壹住院,自己手裏攢的那點小錢,悉數變成了醫藥費嘩啦啦流走了。
大約壹周後,姚依蕾說婆婆帶著孩子來了,自己沒時間常來了。那以後就只是隔壹兩天來看看他。每次坐不了十來分鐘,就說家裏忙,急匆匆走了。
何勝多半時間都是壹個人孤苦伶仃躺在醫院,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何勝起初只當是姚依蕾婆婆來了,她不方便出來,倒也沒多想。直到出院時,連個來接的人也沒。他回去陸忠姚依蕾租住的房子,哪知早已人去屋空。
房東說,陸忠兩口子車都賣了,回老家去了。
6
何勝傻乎乎地找去陸忠家的村子。陸忠連門都沒讓他進,隔著門讓他趕緊滾,說是姚依蕾說的,再不想看見他。
眼前的陸忠,瞪眼跳腳的氣勢,那還有壹絲當初畏畏縮縮的窩囊樣子。他指著何勝大罵,再不滾,打斷他的腿。陸家的幾個男人,也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何勝。
何勝大病初愈,本就虛弱,哪裏敢多做停留,趕緊跑了。
原來,何勝住院沒多久,陸忠老家就傳來好消息,高鐵從那裏經過,政府要征收高鐵沿線的土地。
陸家那破屋薄地剛好在征收之列,按照政策,陸忠家可得拆遷款上百萬。忽的天降橫財,姚依蕾便再也想不到住在醫院裏的冤家了。當下就把車賣了,和陸忠歡天喜地回老家去了。
回到家的陸忠,可不再是當初頭頂綠油油的受氣包了,趾高氣揚,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對姚依蕾沒點好臉色。
姚依蕾此刻卻低聲下氣,刻意討好,只想著馬上變身百萬富婆了,不忍也得忍。
正低眉順眼小心謹慎時,何勝竟然找上門來。陸忠越發的壹肚子氣都撒到姚依蕾身上,砸了她剛端上來的飯碗,就摔門出去了。
第二天回來,啥話沒有,就壹句,要離婚。
姚依蕾哪裏肯依,她做夢都夢到自己穿金戴銀,這都含在口中的肉,怎麽能讓它掉了。兩人壹個死活要離,壹個打死不離,鬧得雞飛狗跳。
陸家人都知道姚依蕾在城裏時,和何勝的那點爛事。沒壹個肯向著她的。
兩人的離婚官司打到了法院。要不說蔫驢踢死人呢,別看陸忠往日不言不語的,他心裏可有計較著呢。
陸忠當庭出具了姚依蕾婚內出軌的證據。自然,姚依蕾雞飛蛋打,啥也沒撈著。
姚依蕾的百萬富婆夢壹下破碎了,回家哭得死去活來。可自己的親兒子,對她這個名聲狼藉的媽,也是愛搭不理。
姚依蕾離開陸家村子那天,婆婆壹口痰吐在地上,在身後大聲罵道:呸,爛貨。早就該走了,孫子的臉都給她丟光了!
看見她的村民,無不指指點點,壹臉的鄙夷嘲笑。
姚依蕾回到娘家,哥嫂早就聽說了她的事,也是壹臉嫌棄。嫂子帶著孩子回了娘家,臨走撂下話,她住這,我就走。
姚依蕾欲哭無淚,在娘家待了三天,跟著壹個中學同學南下打工去了。
7
何勝聽到姚依蕾被陸忠趕出家門的消息,還很是高興了壹把,以為這下可以跟姚依蕾光明正大在壹起了。
誰知左等右等,卻等來了姚依蕾遠走他鄉的消息。
何勝傷了腦子,半邊身子不那麽靈活了,反應也遲緩了,加上沒有好好調理,頭疼頭暈時不時發作,已經沒辦法開出租車了。
在省城呆不下去了,他只能灰頭土臉地回到了老家。
回到自家的村子,放眼望去,到處是的白墻紅瓦蓋的新樓。只有自己家,還是多年前的老房子,已經破舊不堪搖搖欲墜,老娘幾年前已去世,還是周曼忙前忙後給料理的後事。
他這才發現,自己心甘情願付出的那個女人,並沒有把他當老公,所有的壹切,都是壹場遊戲壹場夢。
何勝孤家寡人呆在自己家中,冷鍋冷竈,空蕩蕩的屋子裏,連嘆息都聽得到回音。
想起以前周曼在家的日子,雖然自己從不正眼瞧她,可無論多晚回來,都是熱飯熱菜伺候著。無論自己什麽態度,都是賠著笑臉招呼著。
思來想去,何勝想不到去哪裏找姚依蕾,卻想到了周曼的好,決定去找她復合。
來到周曼租住的地方,何勝厚著臉皮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周曼,我錯了,妳原諒我吧,以後我會對妳好的。”
周曼見到他,平靜的壹如往昔。像幾年前去看他時,依舊是長嘆壹聲,輕輕地說:“不了。這麽多年,我已經習慣壹個人了。”
何勝擡頭,還想說點什麽,卻看見周曼已經走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