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天為止，我也不記得看了多少遍，每看壹遍，都會有不同的感受。或許是我最近在關註生死學問題，這次看的感受，更多是對死亡的思考。
這部劇以女主角芮小丹的死亡開始。壹聲驚天爆炸後，伴隨著主題音樂《天國的女兒》，芮小丹說：“27歲的那個夏天，我死了。但我心中卻是如此的坦然和滿足，帶著壹份永恒的愛戀走向天國。四天以後，中國音響界的領軍人物林雨峰，駕車沖下了山崖。劉冰，壹個古城賣唱片的小人物，既像勝利者，又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縱身從20層樓的頂端跳了下去。無論是受的永恒，還是兩個月內連著兩個人的死，都緣起壹段刻骨的愛和壹份禮物。”這三個人都死於自殺，可死亡的原因和臨死的心態，卻有著天壤之別，我們從中會有怎樣的思考呢？
01、大難不死
芮小丹的職業是警察，在壹次行動中，壹支槍口頂到了她的頭上。她驟然壹驚，心想：完了。然而意外的是，槍居然沒有打響。她立刻意識到是顆臭彈，於是抓住這千分之壹秒的機會，制服了罪犯，然後從腰間取出手銬。芮小丹這才看清楚，此人正是犯罪集團的二號人物王明陽。
正當芮小丹要將王明陽銬起的時候，她猛然看見壹個罪犯舉槍正要向同事趙國強射擊。芮小丹手起槍響，壹槍擊中那個罪犯的頭部，罪犯應聲倒地，鮮血四濺。
當芮小丹完全沈靜下來的時候，這壹刻她才真正從理性上體會到，死神又壹次與她擦肩而過。她腦子裏只有壹個念頭：如果剛才不是壹顆臭彈，那她就再也見不到丁元英了。壹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丁元英，她的心湧起了壹股死壹般的痛，眼淚默默地淌了下來。
她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撥通了丁元英的電話。就在丁元英的聲音傳進她耳朵的壹瞬間，她像壹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父親壹樣大哭著說：“剛才我差點被打死，槍口就頂在我頭上，是顆臭彈，我怕我死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妳了……”電話裏沈默了。丁元英沈默了片刻，做出決定說：“此生得妳紅顏知己，足矣。”
芮小丹關掉手機後，突然有了壹種虛脫的感覺。在短短的時間裏，經歷了自己的由死到生，再親手結束了壹個人的生命，又得到了苦苦追求的愛情，從大悲到大喜。這壹心路歷程，讓她對死亡有了深刻的體會和思考。
02、討論死亡
作為警察，直面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有壹次外出遊玩，丁元英鄭重跟她說：“妳應該辭職。請註意，是妳應該，而不是我希望。只要妳壹分鐘是警察，妳這壹分鐘就必須要履行警察的天職，妳就沒有避險的權力。但是，國家機器不缺壹個遲早要被淘汰的女刑警，而社會應該多壹個有非常作為的人才，這不是通俗的英雄主義和通俗的平等意識可以理解的價值。”
經過壹番帶有佛學意味的討論後，芮小丹在腦子裏思考了很久，這才說道：“我是刑警，因為怕死而辭職，我做不到。妳不該說出來，妳應該知道，拒絕妳該是壹件多難的事。我相信妳的思辨，妳是站在妳所能把握的條件上判斷我的前途，但那是妳的，不是我的。”
這段討論也預示著芮小丹的結局，也開啟了兩人對死亡的討論。回到家後，芮小丹把窗簾都拉上，然後打開音響，播放那張《天國的女兒》的唱片。芮小丹陶醉地閉上眼睛，喃喃道：“真想就這麽死了，死在妳懷裏，然後妳把我撒到大海裏，我就是最幸福的女人。”丁元英說：“妳要死怎麽也得在夜空裏劃道弧線，這算什麽？”
芮小丹輕輕地說：“妳看，夜色多美。到時候我就躺在妳的懷裏聽音樂，聽妳給我講天國、講地獄，我就在妳懷裏悄悄死去了，我的墳墓上開滿了細碎的勿忘我，在微雨的清晨，妳穿過蜿蜒的小路而來，手裏拿著壹枝花在我的墳前默默佇立，啊……我就永遠活在了妳的心裏。”
丁元英說：“妳剛才是說去大海，怎麽轉眼又鉆地下了？”芮小丹笑了，想了想說：“不行，妳還得給我撒海裏，那妳就佇立在海邊吧，妳望著無際的大海，落下了兩滴狼狗的眼淚，然後浪跡天涯，又被壹個美女收留了。”
從這段討論中，我們就能明白，為什麽芮小丹最後會選擇從容赴死。在她的心裏，擁有了丁元英的愛情後，再也無懼死亡。這也就是元好問《摸魚兒》所說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愛到深處，死亡已不再可怕，這就是為什麽殉情之人毫不畏死。
03、直面死亡
芮小丹在壹次外出執行任務結束，送刑警隊隊長的家屬回家後，在返回縣城的路上，與通輯犯意外遭遇。她的第壹個本能反應就是給丁元英打電話，她壹邊開車壹邊打開手機，馬上就接通了：“元英嗎……聽著，別打斷我。我在陜北風沙灘區的壹條返回縣城的土路上，不管怎麽巧了，總之是碰見了通緝犯黃福海，他是古城三起武裝搶劫銀行案的首犯，還有3個沒看清楚，他們正在路邊給吉普車換輪胎。這兒離秦谷縣城只有15公裏，開車20分鐘就到。”丁元英在電話裏沈默了，壹個字也沒說，就這樣沈默了幾秒鐘。
芮小丹接著撥通了組長曾華的手機，通報情況，請求增援。打完電話當即關機，這使她可以不受幹擾，能夠冷靜下來，集中精力應對眼前的突發事件。經過壹段時間的周旋，她最後被自殺性爆炸波及，失去了雙腿，毀掉了容貌。或許是訓練有素的緣故，即使是爆炸過後，芮小丹的兩只手裏，仍然各握著壹把槍。她堅持著與首犯黃福海對抗，直至援軍的到來。
《天道》沒有拍出芮小丹是自殺的，但原著《遙遠的救世主》卻描述了自殺的情景。當她看著車隊開過來，許多警察、武警還沒等車停穩就沖下來，她看見了曾華、黃文賢、王隊長……腦海裏卻浮現出那年春節前丁元英扛壹箱方便面的情景，心裏黯然自語：“乖，我以後不能再疼妳了，自己去找吃的吧。”她吃力地撐起壹點身子，把槍伸進胸部頂住心臟摳動了扳機，隨著砰的壹聲槍響，她自殺了。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這壹幕驚呆了！
芮小丹自殺了，幾乎沒有人能理解她的自殺，更沒人能理解丁元英在電話中的沈默。全書結束前，肖亞文就問過丁元英這兩個問題。
肖亞文問：“小丹為什麽自殺？”
丁元英回答：“因為她認為自己沒用了。”
肖亞文說：“沒用就自殺，壹般會被認為是踐踏生命的尊嚴。”
丁元英說：“言說尊嚴，還有尊嚴嗎？能被踐踏的尊嚴就不是尊嚴，是禮貌。可以言說的尊嚴，是相對有尊嚴，畢竟無尊嚴。”
肖亞文問：“小丹給妳打電話，妳為什麽不阻止她？”
丁元英說：“小丹的電話只有壹個意思，道別。面對這樣的道別我能說什麽？我有什麽可以說的？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她，小丹也知道我不會阻止她。小丹不會因為有了我的阻止而有選擇，我也不是因為阻止不了她而沒阻止。”
肖亞文重重地問：“為什麽？”
丁元英平靜地說：“因為，她是警察。”
這段對話，很好解釋了小丹自殺的原因。盡管心裏明白這壹切，但面對小丹的死，丁元英無論怎麽對抗、舒緩、掩飾，都無濟於心頭的痛，那是壹種心如刀絞、無可忍受、無可遏抑的——痛。
他以為他是明白人，他以為他可以從容、達觀，但是當他靜靜地泡好壹杯茶靜靜地喝到嘴裏的時候，這杯茶卻被喉嚨的壹團東西堵住了，也就是在他試圖咽下這杯茶的壹瞬間，壹股生理無法控制的東西突然從胸腔噴出，他本能地緊閉上嘴，快步走到衛生間的洗手池，吐出的是壹口鮮紅鮮紅的血。過去他壹直認為傷心吐血是文學的誇張描寫，而這壹刻讓他體會了，那不是文人的誇張描寫，那是沒到那個傷心處。也就在這壹刻，他的理性、他的堅強……崩潰了！
他突然渾身無力，眼前金星亂舞，似有千萬根針刺入心臟。那種像巖漿壹樣爆發出來的絞痛撕心裂肺，胸腔哽咽得讓人想哭都哭不出來。接著又被電話告知，芮小丹的父親不允許他參加葬禮。這意味著他甚至都不可能知道她的墓地在哪兒。 她留給他的是永生的魂和永恒的美， 而她在天國是幸福和無憾的。
生死問題，是我們每個人都必須面對的。壹般人都悅生惡死， 可芮小丹經歷過大難不死之後，對死亡看得很淡，甚至把死亡看成是愛的永恒。 面對芮小丹的死，丁元英心裏喃喃自語道：“ 當生則生，當死則死，來去自如。 丫頭，不簡單哪！”這句話是對芮小丹生死觀的最好寫照。
2017/07/09 ?22:22 於紫筠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