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這種懦弱也來自她的自卑。在心理學上,自卑是指個體的壹種軟弱、無能、低劣或自感不如別人的復合心態。心理學家阿德勒認為,自卑情結起源於童年的弱小和無助,加上器質性的缺陷和社會性的挫傷,會使人形成壹種復雜的情結。具體地說,迎春的自卑形成主要來自於兩方面的原因,壹是庶出的身份,二是才疏的壓力。
作為庶出的壓力,迎春“乃赦老爹之妾所出”,在等級制度森嚴的封建社會裏,其地位與嫡出子女不可同日而語。再加上迎春的母親早逝,迎春的自卑感覺,可想而知。由於自卑,迎春變得越來越逆來順受,既不會積極追求自己的需求,也不敢勇敢表現自我的願望,遇事大多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策略,甘願做個隱形人。
迎春母親的早逝,使得她從小就缺乏關愛。在心理學上,壹個人的安全感大小,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嬰幼兒及童年時代親密關系的親疏,其情感依附需求越得到滿足,個人的人格發展及親密關系就越完善。在迎春的成長歷程中,其情感依附可謂壹直是空白,她從小就失去了母愛,也從來沒有得到過父兄之愛。此外,作為父親的賈赦,則是荒淫好色,不務正業,對子女從來不加管束與教育。作為同父異母的兄長賈璉,也襲承了父親的好色風流,加上平日裏還要為榮國府的事務奔波,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來關心這個妹妹。再說邢夫人,雖然名義上是迎春的母親,卻骨子裏對迎春充滿了仇視,曾冷笑說:“妳是大老爺跟前的人養的,這裏探丫頭是二老爺跟前的人養的,出身壹樣,妳娘比趙姨娘強十分,妳也該比探丫頭強才是。怎麽妳反不及他壹點?──倒是我無兒女的壹生幹凈,也不能惹人笑話!”可以說,邢夫人對迎春的鄙視,自不待言。
作為才疏的壓力,迎春在眾多出眾女子面前,可謂毫無特色。《紅樓夢》第十八回中寫道,元春省親,要求“試才題對額”,迎春寫了首《性怡情》:園成景備特精奇,奉命羞題額曠怡。誰信世間有此境,遊來寧不暢神思?如此的打油詩壹首,連探春都不如,更遑論與薛、林爭鋒了。《紅樓夢》第二十二回中,元春讓眾姐妹猜燈謎,眾姐妹都猜對了,唯獨她和賈環猜不對。在那種情境下,盡管在表面上,迎春盡量安慰自己這只是“玩笑小事”,並不介意,但其內心的尷尬與挫敗感,可想而知。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中寫道,眾人起詩社,李紈聽從了黛玉的建議,讓每人都起個雅號,迎春卻道:“我們又不大會詩,白起個號作什麽?”結果還是寶釵給她取了“菱洲”的雅號,才算過了關。由於迎春對詩詞不甚精通,也不積極參與,最後只得了“謄錄監場”的名頭。迎春內心的不甘,不言而喻。
由於這壹切,迎春的情感世界,變得越來越冰冷幹涸,個性也是越來越了無聲息。平日裏,迎春只有呆滯地活著,或是看書自慰,或是順從眾姐妹的安排。在大觀園中,她缺乏最起碼的安全感,在關鍵時刻沒有人可以替她撐腰,而迎春也只能希求得過且過,盡少惹事出錯。由此,當司棋被逐事件發生時,迎春表現出來的無奈與冷漠,完全是其個性使然。但俗話說得好,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迎春逆來順受的性格,為她後來的人生悲劇,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