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個
我在上海住了半年,但由於失業,我的公寓搬到了三個地方。起初住在靜安寺路南的壹個免費監室裏,像個鳥籠,從來不曬太陽。這些免費監獄的居民,除了少數兇悍如賊的裁縫,都是可憐的無名文士,所以我當時就給那個地方起了黃蠐螬街的稱號。在Grub街住了壹個月,房租突然漲了,我只好拖著幾本破書搬到歡樂谷附近壹個熟人的谷倉裏。後來我被迫搬進了這個板房,於是我在外白渡橋北岸的鄧沱路中間,日新裏對面的貧民窟裏,找了壹個小房間,搬了過去。
登妥路的這幾排房子,從地面量到屋頂只有幾英尺高。我住的樓上的房間更小。如果妳站在地板上伸展身體,妳將不得不把手穿過灰黑色的屋頂。從前面的巷子裏溜達進那棟房子的門,那是房主的房子。在那堆破布、鐵罐、玻璃瓶、舊鐵器中間,妳側身走兩步,中間有壹架梯子,有幾個橫檔掉下來,靠墻放著。有了這個梯子,把它連接到壹個兩英尺寬的暗洞裏,妳就可以上樓了。這黑漆漆的地板原本只有貓額頭那麽大,主人卻把它分成了兩個小房間。外面的房間被N煙草公司的壹個女工占了,我租了那個帶梯子的小房間。因為外面的住戶要進出我的房間,所以我的月租比外面的房間便宜了幾毛錢。
我的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駝背老頭。在他青黃色的臉上,有壹層深色的油。兩只眼睛壹大壹小,顴骨很高,額頭和臉頰上的幾條皺紋全是煤灰,好像每天早上都洗不掉。他每天八九點起床,咳嗽壹會兒,然後挑壹對竹籃出門。到下午三四點,他總是挑壹個空筐。有時候他滿載而歸,他的竹籃裏全是破布和碎鐵玻璃瓶。像這樣的晚上,他得買點酒喝,壹個人坐在床沿上,罵了壹大堆讓人捉摸不透的話。
第壹次見到隔壁室友是在我搬進來的那天下午。五點鐘,春運快晚了,我點了根蠟燭,把幾本剛從倉庫搬來的破書放在那裏。首先,它們被堆成兩堆,壹堆較小,另壹堆較大,然後兩個兩英尺長的畫架被蓋在較大的書堆上。因為我的器皿都賣完了,這堆書和畫架白天就當書桌,晚上就當床。擺好畫架板後,我面對著這張用書做成的桌子,坐在較小的那堆書上抽煙。我的背自然地面對著梯子的接口。我壹邊抽煙,壹邊盯著桌上的燭火,突然聽到梯口有聲響。回頭看,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壹個放大投影,別的我分辨不出來,但我的聽覺清楚地告訴我,“有人上來了。”我在黑暗中凝視了幾秒鐘,壹張圓圓的灰色臉和壹個半苗條的女人的身體正好映入我的眼簾。我壹看到她的臉,就知道她是我隔壁的室友。因為我來找房子的時候,房主老人告訴我,樓上除了他只有壹個女工住。我喜歡房子的低廉價格,也喜歡這個房間裏沒有其他女人和孩子,所以我立刻租了下來。當她走上梯子時,我站起來,向她點點頭,說道:
“不好意思,今天剛搬過來,以後就拜托妳照顧了。”
聽了我的話,她沒有回答。她戴上壹雙黑色的大眼睛,深深地看了我壹眼,走到她的門前,打開門,走進房間。我只見過她壹次。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她高高的鼻子,長長的灰臉,苗條的身材,似乎都說明她很窮,但我當時很擔心自己的生活,也沒時間可憐那個失業的女工。幾分鐘後,我靜靜地坐在那壹小堆書上,看著蠟燭熄滅。
在這個貧民窟待了壹個多星期,她每天早上七點上班,下午六點下班回來。總是看到我坐在蠟燭或者油燈前的那堆書上。也許她的好奇心是被我愚蠢的態度激起的。有壹天,她下班上樓,我還是像第壹天壹樣站起來讓她過去。她走到我身邊突然停下來,看了我壹眼,像是在害怕什麽似的問我。
“妳每天在這裏看什麽書?”
她說話帶著軟軟的蘇州口音,聽了這種聲音我也寫不出來,只能把她的話翻譯成普通的白話。)
聽了她的話,我臉紅了。因為我每天坐在那裏,雖然面前有幾本外文書,但其實腦子壹片混亂,壹行都看不懂。有時候我只是想象在書的上壹行和下壹行之間的空白處填壹些奇怪的模型。有時候只是翻開書裏的插圖看看,就能從中推導出壹些不合理的幻想。當時因為失眠和營養不良,我的身體其實處於病態。另外,因為我唯壹的財產,壹件棉袍,已經穿破了,白天不能出去散步,房間裏也沒有燈光。無論白天黑夜,我都點油燈或蠟燭。不僅身體整體不如常人,眼睛和腳局部也非常萎縮。在這樣的狀態下,聽到她的問題,我怎麽能不臉紅呢?所以我只是含糊地回答道:
“我不讀書,但坐在這裏什麽也不做看起來壹定很糟糕,所以我把這些書放在書架上。”
聽到這裏,她深深的看了我壹眼,做了壹個不解的描述,還是去了她的房間。
那個年代,說我完全不找事,什麽都不做,是假的。有時候,我的思維有點清爽,翻譯了幾首英法詩和幾篇不到4000字的德語短篇小說。晚上大家都睡了,我悄悄出去郵,送到新開的書店。因為那時候我各方面上任的希望早就被徹底斬斷了。只有在這方面,我才能依靠我無聊的大腦,有所作為。如果我的翻譯被他們的編輯欣然發表,得到幾美元的報酬並不困難。因此,自從我搬到鄧拓路後,當她第壹次和我說話時,這樣的翻譯已經發出了三四次。
二
生活在迷茫的上海租界,不容易感受到四季的變化和過往的日子。我搬到鄧拓路貧民窟後,只覺得自己在那裏穿的破棉袍壹天比壹天重,壹天比壹天熱,於是心裏想:
“大約春天已經老了吧?”
但是我口袋裏很害羞,哪裏都去不了壹趟。我只是沒日沒夜地坐在黑暗的房間裏。有壹天大概是下午,我就這樣坐在那裏。隔壁室友突然手裏拿著兩包紙包的東西走了過來。當我站起來讓她走的時候,她把手裏的壹包紙放在我的桌子上,說:
“這包是葡萄果肉面包,請保管好,明天就好吃了。另外,我這裏還有壹包香蕉要買。請來我房間壹起吃!”
我替她拿著紙袋,她打開門,邀請我進她的房間。* * *住了十多天,她似乎已經相信我是壹個忠誠的人。當我看到她第壹次見我時的表情,那種疑惑的描述完全沒有了。當我進入她的房間時,我意識到這並不黑暗,因為她的房間裏有壹扇朝南的窗戶,陽光反射的光線從這個窗戶射進來,我看到了壹個小房間,壹張由兩個板條做成的床,壹張塗著黑漆的半桌,壹個板條箱和壹個圓凳子。床上雖然沒有窗簾,但是疊著兩張幹凈的綠色床單。半桌上有壹個小鐵盒,大概是她的梳頭器。鐵盒上已經有很多油膩的想法了。她把堆在床上凳子上的壹些半舊的棉襖和粗布褲子放好,讓我坐下。我看到她殷勤待我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就對她說:
“我們以前住在同壹個地方,何必這麽客氣?”
“我不是沒有禮貌,但是每天我回來的時候,妳總是站出來讓我,我卻覺得很抱歉。”
說完,她打開壹袋香蕉給我吃。她也拿了壹個自己的,坐在床上,邊吃邊問我:
“妳為什麽不呆在家裏,出去找點事做呢?”
“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妳有朋友嗎?”
“有朋友,但是這個時候,他們不跟我來往了。”
“妳上過學嗎?”
"我在壹所外國學校學習了幾年."
“妳家在哪裏?妳為什麽不回家?”
她問到這裏,我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現狀。因為從去年開始,我就壹天壹天的萎靡不振,幾乎把“我是誰?”“我現在是什麽樣的處境?”“我心裏到底是難過還是高興?”這些想法都被遺忘了。在她的提問之後,我壹層壹層的重新想象了這半年的艱辛。所以聽完她的問題,我只是呆呆的看著她,久久不能開口。她看到我這個樣子,以為我也是壹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頓時臉上露出了落寞的表情,微微嘆了口氣,道:
“唉!妳跟我壹樣嗎?”
微微嘆了壹口氣後,她停止了說話。我看到她的眼睛周圍有些發紅,於是我想到了另壹個問題,問她:
“妳在工廠做什麽?”
“包在香煙裏。”
“妳壹天工作幾個小時?”
“早上七點開始,晚上六點結束,中午休息壹個小時,每天要工作十個小時。工作不到壹點就扣。”
“扣多少錢?”
“壹個月九塊錢,所以十天三塊錢,壹個小時三毛錢。”
“這頓飯多少錢?”
“壹個月四塊錢。”
“這樣,壹個月不休息壹小時,除了飯錢,可以省五塊錢。妳買衣服的錢夠不夠?”
“有足夠的!經理呢...啊!.....我...我太討厭工廠了。妳吃煙嗎?”
“吃吧。”
“我勸妳最好不要吃。只吃不吃我們廠的煙。我真的很討厭這裏。”
看著她咬牙切齒憤恨的樣子,我也不想多說。我拿在手裏吃了壹半的香蕉咬了幾口,環顧四周。我覺得她的房間也有點灰暗。我站起來,謝過她,走回自己的房間。因為她大概是工作累了,大概每天回來就馬上睡覺了。只有這壹夜,她似乎在自己的房間裏直到午夜才睡覺。從這以後,她每天回來,總會跟我說幾句話。我聽她自己說,她姓陳,名叫。她是蘇州東鄉人。她在上海農村長大。她的父親也是壹家卷煙廠的工人,但她去年秋天去世了。她以前和父親住在那個房間,每天去工廠,現在壹個人。父親去世壹個多月後,她早上壹路哭著去工廠,晚上壹路哭著回來。她十七歲,沒有兄弟姐妹或近親。她父親去世前,給了樓下老人十五塊錢,讓他做。她說:
“樓下那個老頭是個好人,他從來沒有對我起壞心,所以我只好照父親當年在日本的樣子幹活,可是廠裏壹個叫李的經理很壞。他知道我爸爸死了,就想天天逗我。”
她家的事,她爸爸的生活我幾乎都知道,但是她媽媽是個什麽樣的人?那裏是死是活?她是否還活著,住在哪裏,等等,她從來沒有提起過。
三
天氣似乎變了。這幾天,我獨壹無二的世界,暗室裏腐爛的空氣,像蒸籠裏的蒸汽,蒸得人頭暈目眩。每年春夏之交我都有嚴重的神經衰弱。在這種氣候下,我會變得半瘋。所以這幾天壹直到晚上,路上安靜下來後經常出去走走。在路上從狹窄的深藍天空看星星,慢慢往前走,無休止地做夢,對身體有好處。每當這樣壹個無助的、陶醉於春風的夜晚,每當我想四處遊蕩時,我都要到天亮才回家。好累就睡了,壹覺睡到第二天。有好幾次,我都要睡到二姐下班回來。經過充分的睡眠,我的健康逐漸恢復。平時只能消化半斤面包的肚子,自從開始練習深夜遊行後,已經改善到幾乎可以裝下壹斤面包了。雖然這對經濟打擊很大,但我的大腦,在這些東西的滋養下,似乎比以前稍微統壹了壹些;遊行回來後,臨睡前,我寫了幾篇愛倫·坡式的短篇小說,讀起來還不算太差。我改了幾次,抄了幾次,壹個壹個的郵寄出去。雖然心裏有些微妙的希望,但想到之前的翻譯都沒有消息。過了幾天,我就把它們忘了。
鄰居的二姐,這幾天,早上她出去上班,我就壹直睡在那裏。只有下午下班回來,才有機會見到她幾次。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她對我的態度又回到了我們剛認識時懷疑的狀態。有時候她會深情地看著我,烏黑水汪汪的眼睛裏似乎充滿了責備和勸說。
我搬到這個貧民窟後,已經20多天了。壹天下午,當我準時點上蠟燭,正在看壹本從二手書店買來的小說時,二姐匆匆上樓,對我說:
"樓下有個送信的人要妳帶著印章去取信。"
她對我說這話的時候,對我的懷疑就更加明顯了。她好像在那裏說:“呵呵,妳的事情被發現了!””我非常討厭她的態度,所以我有點氣急地回答她:
“我有什麽信?不是我的!”
她聽著我生氣的回答,更像是贏了,突然臉上露出壹絲冷笑,說:
“妳自己去看吧;妳的事只有妳自己知道!”
與此同時,我聽到樓下門口的郵遞員催促我說:
“掛號信!”
我把信拿過去看看!我心裏跳了幾下。原來我上次發的壹篇德語短篇的翻譯已經在雜誌上發表了,信裏寄了五塊錢的稿費。在口袋幾乎空空如也的時候,有了這五塊錢,我不僅沒有了月底要提前付房款的煩惱,還可以在付完房款後維持幾天的夥食。當時沒有人能推斷出這五元錢對我的巨大效用。
第二天下午,我去郵局取錢,在陽光明媚的街上走了壹會兒,突然感覺身上出了很多汗。我看了看周圍的行人,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不自覺的低下了頭。我脖子上的汗,像雨水壹樣,壹顆顆冒出來。因為我在深夜行軍的時候,天上沒有太陽,在東方微弱的白夜裏,清冷的春寒總是留在安靜的街巷裏,我還是覺得我穿的那件破棉袍和節日的季節沒有太大的區別。現在,在明媚的春日裏,我還是不能自覺地穿著這件夜遊的袍子,大步走在大街上。與同時進行的同齡人相比,我怎麽能不感到慚愧呢?壹瞬間,我忘記了過幾天要交的房款,忘記了包裏的些微堆積,就這樣慢慢走上了路上的服裝店。我已經很久沒有在陽光下散步了。我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黃包車,車裏坐著的華麗麗的青年男女,馬路兩旁用綢緞鋪成的櫥窗裏的富麗陳設。我聽著四周嘈雜的人聲,腳步聲,汽車鈴聲,感覺自己就在天上。忘記了自己的存在,想要像同胞壹樣載歌載舞,於是口中不自覺地哼起了幾首早已遺忘的京腔。這種暫時的涅槃,在我要過馬路,拐進大門路的時候,突然被壹個鈴聲驚到了。我擡頭壹看,壹輛無軌電車在我面前疾馳而過。站在車頭的胖胖的機器人手從半身像裏掉了出來,大聲怒視著我。
“豬頭三!不要讓妳的眼睛走神!等妳摔了,叫王(黃)夠(狗)救妳壹命!”
我站著不動,看著無軌電車尾部卷起壹片塵土。北上後,不知從何而來,突然忍不住笑了幾聲。當周圍的人都看著我時,我臉紅了,慢慢地走進了大門路。
我在幾家服裝評測店問了壹些單衣的價格線,給了他們我能給的數字。幾個服裝測評店裏的店員,仿佛被師傅教訓了壹頓,都放下了臉,嘲弄地說:
“儂(妳)找(凱什麽)開(心)!不要馬(買),不要馬(買)!”
我壹直在打聽五馬路邊上的壹家小店。我看怎麽買不到罩衫,就點了壹件竹罩衫,馬上穿上。他手裏拿著壹袋棉袍,默默地走回家。而我心裏卻在打算:
“反正這還不夠。我就開開心心的用就好了。”同時,我想起了那天二姐給我的面包和香蕉。沒等第二次召回,就找了壹家賣糖果的店,進去買了壹塊錢橋格力香蕉糖雞蛋餅之類的雜食。站在那家店裏,等著店員給我包好,突然想起來我已經壹個多月沒洗澡了,不如今天洗個澡。
洗完澡,我拿了壹袋棉袍和壹袋糖果。當我回到鄧拓路的時候,路兩邊的店鋪已經亮了燈。街上行人稀少,黃昏時從黃浦江上吹來的壹陣涼風讓我打了幾個冷顫。我回到房間,點上蠟燭,拍了壹張二姐家門口的照片,知道她還沒回來。當時我雖然很餓,但我不想打開剛買的那包糖果,因為我想等二姐回來和她壹起吃。我拿出我的書讀了起來,嘴裏壹邊吞著口水。等了很多次,二姐始終沒有回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倦意出來了,打敗了我,就在那堆書上睡著了。
四
二姐回來的聲音把我吵醒的時候,我看到我面前壹包12盎司的洋蠟燭已經被點著了兩寸。我問她幾點了!她說:
"十點鐘方向的蒸汽管剛剛被放開了."
“妳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因為工廠市場大,要求我們晚上工作。工資是增加了,但是人太累了。”
“那妳就不用做了。”
“但是工人不夠,不可能不做。”
此時,她突然流下了兩滴眼淚。我以為她工作累了,所以我感到難過。雖然我很同情她,但看著她孩子氣的脾氣,我也感到壹絲高興。打開糖果袋,請她吃幾顆,我會勸她說:
“我第壹次不習慣上夜班,所以覺得困。等我習慣了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她默默地坐在我放著書的半高書桌上,吃了些乖巧的格力,看了我幾眼,好像有話要說。我催促她說:
“妳有什麽要說的?”
她沈默了壹會兒,然後斷斷續續地問我:
“我...我...早就想問妳了。這些晚上,妳每天晚上都出去。妳是在和壞人交朋友嗎?”
我被她的話嚇了壹跳。她似乎懷疑我每天晚上都和小偷在壹起。她看著我不回答,以為我的行為真的被她打破了,就輕聲連續地說:
“為什麽要吃這麽好的東西,穿這麽好的衣服?妳知道這東西不可靠。萬壹被人抓到,妳還是沒臉做人。沒必要談過去。稍後我會請妳修理它。……"
我只是睜大眼睛,張大嘴巴盯著她,因為她的想法太突然了,我無法解釋。她沈默了幾秒鐘,然後接著說:
“就妳抽的煙來說,如果妳每天戒煙,妳也省不了幾個銅幣。我早就勸妳不要抽煙,尤其是不要抽我討厭的N廠的煙。妳總是不聽。”
此時,她突然流下了幾滴眼淚。我知道這些是她為恨N廠流下的眼淚,但在我心裏,我不能這樣想。我總覺得他們是因為勸我才灑的。我靜靜地想了壹會兒,等她神經平靜下來後,我告訴她昨天掛號信的原因,告訴她今天取錢買東西的事。最後,我來說說我的神經衰弱,以及為什麽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散步。她聽了我的借口,她信任我。我說完,她的臉頰突然紅了兩點,她垂下眼睛看著桌子,好像害羞了。
“哦,我錯怪妳了,我錯怪妳了。請不要擔心,我沒有任何意思。因為妳的奇怪行為,我想到了誤入歧途。如果妳能好好學習不是很好嗎?那個——妳叫什麽名字——妳剛才提到的東西可以賣五塊錢。每天做壹個多好啊?”
我看到她單純的態度,突然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我想伸出雙手擁抱她壹下,但我的理智命令我說:
“妳不要再作孽了!妳知道妳現在是什麽處境嗎!妳想毒死這個純潔的處女嗎?妖,妖,妳現在沒有資格去愛!”
當我感受到那種情緒時,我閉上眼睛幾秒鐘。聽完理性的指揮,我的眼睛又睜開了,感覺周圍突然比前幾秒都亮了。給了她壹個輕微的微笑,於是我催促她說:
“夜很深了,妳該睡覺了!妳明天還要去上班!我答應妳從今天開始戒煙!”
聽了我的話,她站起來,回房間睡覺了。
她走後,我點上壹支洋蠟燭,靜靜地想了很多事情:
“由於我的勞動,我第壹次拿到的五塊錢已經花了三塊。就算把我原來的那塊錢湊在壹起,付了房費之後,也只能存23分錢。我該怎麽辦?”
“就拿這件破棉袍當了吧!但典當行裏恐怕沒有。”
“這姑娘真可憐,但我現在的情況還是趕不上她。她不想工作,但不得不被迫去做。我想找工作,但最後找不到。”
“去壯實勞動吧!啊,可是我手腕弱,怕吃不了人力車的重力。”
“自殺!很久以前我就有勇氣這麽做了。我現在還能想起這兩個字,證明我的野心還沒有完全耗盡!”
“哈哈哈哈!今天的無軌電車機器人!他罵我什麽?”
“黃狗,黃狗是個好名詞,……”
"………"
我想了很多,但畢竟沒有什麽好辦法能把我從現在的貧困中解救出來。當我聽到工廠的汽笛聲時,好像是十二點了。我站起來,穿上白天脫下的破棉袍,吹滅蠟燭,出去散步。
貧民窟的人們已經安靜地睡著了。在日日西對著鄧沱路的壹排洋樓裏,還有幾棟亮著紅綠燈的房子,他們在那裏玩耍,拉衣服。壹首清脆的歌,帶著憂傷的音調,在寂靜的夜裏從冰冷的空氣中,傳入我的耳膜。這是關於壹個在俄羅斯流浪的女孩,在那裏唱歌賣錢。天空被薄薄的灰雲覆蓋,像腐爛的屍體壹樣沈重。雲破時可以看到壹點點星星,但星星附近的天空似乎蘊含著無限的悲傷。
1923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