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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典就像無盡的水。

作者註:本文發表於《北方新報》2008年6月5438+2月65438+7月《草原上的往事》專欄和《長河文學》雜誌2007年秋冬刊。今年是我奶奶去世30周年,再次發表這篇文章紀念我的爺爺奶奶。《長河》雜誌2008年夏季號,劉峰先生的評論文章《長河日出·紅色勝火》對這篇文章進行了評論,壹並發表。全文附後。

奶奶離開我們已經十八年了,那是1989年8月5日。她走得太匆忙,兒孫們連心理準備都沒有。那年她八十歲了,臨走前很健談,頭腦清醒。

奶奶去世後,我經常想念她。我試著寫了幾次她的瑣事,還沒來得及寫下“奶奶”二字,我就淚流滿面,只好停筆。十八年很快就過去了。十八年了,我忘不了我奶奶。過去的歲月和我生活中的許多細節經常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人啊,不管妳是30歲還是50歲,只要愛妳的人還活著,妳就是壹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妳就有了令人羨慕的福氣!

我常說奶奶是個偉大的女人。她的偉大在於她的精明和遠見!她曾經改變了我們家的命運。沒有她老人家,我們壹家就不可能走出幾代人生活多年的“沙窩窩”。今天,我仍然必須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我的祖父母壹樣。

奶奶出生於1909。她是典型的“小腳女”。她壹生都在跪著幹活,鋤地、割地。腳痛是她壹生的痛。

裹腳布雖然束縛了她的雙腳,但卻從來沒有束縛住她改變命運的強烈願望!

她壹個字都不認識,卻把人生道理理解得相當透徹。她經常說,文盲就像壹匹土生土長的特洛伊牛。只有知道單詞和短語,妳才能了解這本書,才能出人頭地。

1950年,鄉政府剛成立,第壹件事就是辦學校。那時候父親已經十五歲了,早過了上學的年齡,但是奶奶毅然送父親去上學。因為父親的學習,爺爺和奶奶鬧了很多。剛翻身的爺爺,從地主的舊財裏拿幾十畝地,幾頭牛,需要勞力!爺爺有這樣的兒子,怎麽能讓他讀書?爺爺想不通,奶奶執意拒絕,賣鍋碗瓢盆的鐵也是父親上學必須的。就這樣,父親勤工儉學,直到五年級畢業。那時候農村五年級的學生比現在的大學生吃香。鄉領導知道後,馬上給父親做了鄉上的文件。

我的祖母,壹個小腳女人,改變了壹個男人和我們家的命運。

現在父親已經退休,在家住了好幾年。我們四個兄弟姐妹,加上我的兩個女兒,都上了大學,有的在讀研究生和博士生,有的在北京工作,有的在國外生活。

父親參加工作後,母親成了家裏唯壹的勞動力。壹個好心的農村婦女挑起了家裏的大梁。但由於文化觀念的差異,以及過去感情基礎的缺失,在50年代無條件離婚潮流的影響下,父親和母親分手了。我媽含著眼淚,滿腹委屈,把我嫁到了離我們村十五公裏的地方。那時候我才兩歲就改名換姓了。

我繼父以前是個單身漢,他壹貧如洗。母親結婚後,生活變得更加艱難。

我過著挨餓、穿衣、無助的生活。五六歲的時候,我成了媽媽的好幫手。我幫助母親撫養了壹個弟弟和壹個妹妹。做飯,餵豬,餵驢,挖苦菜,我什麽都幹。寒冷的冬天,沒等公雞打鳴,我就出去收牛糞(用作燃料)。這壹切給我留下了難以抹去的深刻印象...

我和我媽走了,我真的很想我奶奶。鄉下壹個小腳老太太,每隔壹段時間就步行或者騎著毛驢來看我媽,然後她又回到我身邊。奶奶為此沒少生媽媽的氣。這個過程持續了六年。到了我上學的時候,繼父把我送到了生產隊的私塾(其實只是個掃盲班)。我只上了壹天學。放學回家,我坐在繼父的二餅牛車上,用壹根粉筆在牙盒上亂塗亂畫。但是第二天我沒有去那個學校。這個故事傳到奶奶耳朵裏,像熱鍋上的螞蟻。奶奶又來找媽媽和繼父,開始了壹輪又壹輪艱難的“談判”,最後達成了這樣壹個不成文的協議:只要讓我回到王家,奶奶就讓出她的坐騎,給繼父壹頭驢。

我回到王家,隨生父姓王。

那時候,驢子剛剛生下小馬駒,母子倆形影不離。好心的繼父要求把大大小小的馬駒都給他,他養著,斷奶後還給小驢駒。

我還記得很清楚,壹年後,我和外婆把小毛驢接回家:那是壹個深秋的下午,外婆提前來到我媽家做我的思想工作。她給我帶了好吃的,告訴我上學的好處,問我要不要上學。"我們要不要和奶奶壹起去上學?"等壹下。我當然答應了,我願意去。“我弟弟明天走的時候會哭的。他不讓妳走妳怎麽辦?”奶奶早就預料到這些問題,她征求我的意見。我說:“我先躲在房前的沙蒿林裏。”

那時候農村孩子多,父母天天出去打工,怎麽帶孩子?大部分都是娃娃看娃娃,娃娃哄娃娃。我比弟弟大三歲,弟弟離不開我。他走到哪裏,看到我就哭。我們兄弟倆真是形影不離啊!

奶奶的叮嚀銘記在心。第二天早上是哥哥和媽媽分別的日子。我早早跑到屋前,躲在沙蒿裏。我看見我媽背著我哥,走到房子後面,抽泣著。我弟弟爬到他媽媽的背上,哭得死去活來...我聽見我哥哭著喊著“我要我哥,我要我哥……”

奶奶拉著剛斷奶的小馬駒,哭個沒完,回頭看著生下他、壹步步把他養大的母親,告別了那片讓他留戀的熟悉的草原。

八歲的我,不知道用什麽語言安慰媽媽和弟弟。我躲在淚下的沙蒿林,能做的就是不敢再擡頭看媽媽和哥哥,怕被媽媽和哥哥看到。

回外婆家只用了壹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外婆把我送到了離家十幾公裏的童格朗,父親曾經就讀的學校。我的啟蒙老師是劉勤學。他對我很照顧,安排我生活。由於晚了壹個月,我記得我已經學完了拼音,已經開始學“日、月、水、火、山、石、田、土”。為了彌補我的拼音,劉老師幫我補課。記得第壹次考試只考了20分。面對這個分數,我哭了很多。第二學期,我的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坐上了班長的第壹“頭把交椅”。

那時候父親在城裏工作,鄉下只有爺爺奶奶和我。我爺爺奶奶都快70歲了,家裏實在沒有勞動力。此外,文化大革命對教育戰線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掠奪。我決定回家幫爺爺奶奶放牛。

奶奶整天勸我繼續學習,爸爸給我發了好幾封信,讓我讀完初中。就這樣,那年秋天,我戲劇性地回到了母親所在的納林西裏中學,混了兩年。七年級畢業的時候,趕上復課,所有成績都不準升級。這壹次,我下定決心回家種田。直到現在,我連初中畢業的“證”都沒有!

1971年,父親從伊金霍洛旗人武部調到達拉特旗人武部。1973年,因為後媽生了孩子,奶奶到了旗裏等下壹個月,家裏就剩下我和爺爺。秋天是農忙季節,爺爺和孫子必須放牛,收割莊稼,為動物儲存過冬的草料。他們很忙。有壹天,爺爺說要我去大齊找奶奶,讓她快點回來。這是我人生中第壹次出遠門。我走了幾十公裏到新街,然後坐班車到了旗裏。

來到爸爸家,爸爸說第二天奶奶已經離家了。就這樣,奶奶和孫子錯過了見面的機會。然後父親對我說,不要回去,先在達旗找點零工,讓我11月15日去達拉特旗張鐵營子托兒所“下鄉”。那時候我對“上山下鄉”壹無所知。我在農村什麽都沒吃,什麽都沒幹。!殊不知父親把我的戶籍變成了城市知青,我參加了史無前例的“上山下鄉”運動,接受了貧農和中農的“再教育”。

1975年,全旗數百名“知青”開始回城,大旗99%的人被分配到了有國字號的企業。只有我有幸被旗委組織部選拔為國家幹部。

我的“幸運”完全歸功於我的祖母。要不是她老人家,我可能上不了學。就算有,也上不了初中。就算上了初中,也改不了戶籍。是奶奶,這個歷經滄桑,歷經磨難的小腳女人,再次改變了我的命運!

奶奶是壹個機智勇敢又幽默的人。我記得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我的鄰居何經常被揪出來批評。他溫明是個“富農”。為了折磨他,家裏還藏了幾個金元寶。他被“造反派”打死,然後潑他冷水。後來,他留下了終身殘疾——瘸子。有壹天,奶奶聽說何溫明不思茶飯,要“自殺於民”

當時奶奶忍無可忍,義憤填膺,不顧個人安危。她從家裏帶了壹個盒子,帶了幾個饅頭,壹個人去了批判會的現場。全場都傻眼了。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奶奶站在何身邊,指著何。聽我說,xxx說吃是第壹重要的。妳拒絕進食,妳想自殺。先給我老老實實的吃頓飯,然後老老實實的認罪。”說著,奶奶從相框裏拿出幾個窩窩頭。

當時誰敢違抗最高指示?不知道奶奶從哪裏學來的“吃飯第壹重要”這句話。果然,這句話很管用,立刻有人上來給何文明松綁。於是叛軍眼睜睜地看著何吃著。有些人不開心,卻又無能為力。奶奶明明聽到有人在喃喃自語,卻故意喊:“慢點吃,妳都快憋死了!”噎死,下次開會,群眾就不打了。"

其實,奶奶知道他家裏有多少金元寶,因為他的弟弟是我舅舅,也是奶奶的女婿。兩兄弟分家時,每人分了三個金元寶,奶奶擔心他溫明會捅出這個家。臨走前,奶奶走到何身邊,厲聲說:“妳要老老實實告訴我,不要亂說話。”當人們不註意的時候,奶奶給了何溫明壹個眼色。背後的潛臺詞是“我死也不能承認。”

奶奶的這壹舉動,讓造反派意識到了,但又抓不住。後來有人想給我奶奶扣“保皇派”帽子(其實他們連皇帝是什麽都不知道),還威脅要批評我奶奶。但她憑借奶奶的威望和人格魅力,奇跡般地震撼了這群“二·二八”的男生,化險為夷。沒有人敢碰老太太的手指。

那些荒唐的日子後來成了我奶奶的笑話。她經常給我們講這個故事。他說她去參加批判會有三個目的。第壹,她怕何溫明真的受不了“與民隔絕”;第二,我怕何文明真的交出那些元寶;第三,人家總說我們家不積極,是個好人,所以我們也要表現壹下。

奶奶是壹個樂於助人、善解人意的人。鄰居遇到重大問題、矛盾糾紛要經常找奶奶。奶奶總是把大事化小,變成壹個人盡皆知、誇誇其談的女強人。任何事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奶奶都很大方。在那個少吃少喝的年代,她從不讓人家空手回家。往往是張家三個,李家五個;李的壹碗面,的壹升米都是扶貧款,只要她有,她就絕不吝嗇。

奶奶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的孩子。我的四個兄弟姐妹都是奶奶壹個人帶大的。那時候父母都在城裏打工,三個姐姐壹斷奶就被送到鄉下奶奶家。我的姐妹們壹起長大。有壹段時間,我奶奶壹眼就是兩個,卻忍不住誤為生產隊工作。每次出門辦事,我奶奶都會把我帶回來的白毛驢拿出來,把錢包放在毛驢背上,再放上壹個妹妹,這樣就用壹種很特別的方式載著妹妹去上班了。

我在納林西裏上中學的時候,繼父經常騎著“紅旗”自行車在人民公社轉悠。我看了之後真的很愛它“忍無可忍”,讓繼父載我壹程。繼父也欣然同意,這讓我迷上了騎行。至此,“自行車”無法在我腦海中盤旋。放學回家,我二話沒說就跟奶奶說,爺爺奶奶賣了家裏的壹堆草,把自己僅有的壹點積蓄都拿出來了。* * *給了我100元,我拿著錢給同學買了壹輛二手“飛鴿”。在學校和家鄉都轟動了,羨慕之情比現在開回寶馬強百倍,真的讓我風光了壹段時間。

因為我的特殊經歷,外婆壹生中最關心我。在我剛結婚自主創業之後,只要我夫妻去看她老人家,她走的時候總會往妳手裏或者包裏塞點東西,怕妳餓著凍著。奶奶的舉動總是讓我尷尬,甚至熱淚盈眶。1983年,我第壹次考上了壹所成人大專。每次回來,我總是去我父親家看望我的祖母。壹進門,老人就坐不住了。我趕緊生了火,撥了蔥和蒜,匆匆給我煮了幾個當時最珍貴的荷包蛋...

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母愛!

這種感覺,這種愛,這種不斷被夢境縈繞的有血有肉的親情,才是人類最珍貴的感覺!這種親情、愛情、愛情的美好情結,在任何語言裏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奶奶是個不安分的人。1976年,她年近古稀的爺爺奶奶被她父親帶到了城市。他們本該清閑地度過晚年,可她辛苦了壹輩子,壹刻也坐不住,操持著所有的家務。她還在院子裏開辟了壹塊地,種菜養雞。她爸爸怕她太累不讓她做,但她說農村人習慣了,坐不住。就這樣,她把壹個小院子裝飾得像個小花園,五彩繽紛,生機勃勃。這家人不僅解決了所有的蔬菜,還去幫鄰居。十幾只老母雞圍著奶奶的院子咯咯叫。

奶奶知道自己老了,她害怕自己做不到的那壹天。工作就像和時間賽跑。她已經把家裏幾代人的被褥和衣服拆封洗好,疊得整整齊齊。我們還在用老人留下的那些東西,被子還在,床墊還在。看到的東西,想到的人,往往是悲傷的,充滿情緒的。

奶奶經常告訴我們,我們應該在生活中小心翼翼,我們永遠不應該在衣服和食物上貧窮。不要“有飯吃,不要動”。她老人家是個很會持家的人,窮也能過上好日子。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裏,我的家人從沒停止過吃飯,也揭不開鍋。有壹年鬧饑荒,莊稼沒有收成,爺爺奶奶就靠他們勤勞的雙手爬鐵鍬、割棉花棚、打堿蔥養牛餵人,讓我們度過了壹段艱難的日子。初中的時候,我的幹糧有壹半來自油菜和堿蔥的草籽。那種苦味真的很難下咽,直到妳餓瘋了。然而,正是那些難以下咽的東西,養活了我們。

奶奶走了,沒有奶奶的家是多麽荒涼啊!我希望奶奶能走進我的夢裏,但我在夢裏看不清她老人家的臉。幸運的是,在她去世之前,我讓我的壹個朋友錄了壹張我奶奶的照片。後來,我把它刻成了圓盤。每當我錯過的時候,我就拿出來再看壹遍。我奶奶的聲音又在我耳邊回響,她的笑容還是那麽親切...

奶奶,這壹輩子做您的孫子是我最大的幸福!如果有來生,妳還是我奶奶!

附:劉峰老師在《長河》雜誌2008年夏季刊上的評論:“長河日出勝火海”。全文如下:

恩典像無盡的水(王衛東,秋冬2007)是壹個令人難忘的散文。作者以第壹人稱語氣傾吐自己的真情實感,抒發自己的真情實感,讀來讓人動情,不禁讓人為之歌唱。這篇文章,就其布局而言,屬於倒敘結構。開頭說明寫作原因,分四個部分描述奶奶平凡而偉大的壹生:(1)總結奶奶是壹個偉大的女人;(2)敘述奶奶為了改變父親和“我”在艱難環境中的命運而與命運抗爭的過程;(3)寫奶奶的行為(助人為樂,關於兒孫,勤儉持家);(4)寫奶奶去世時,“我”為奶奶錄蝴蝶。在回憶的最後,作者用“最大的幸福”呼應了開篇的“無盡的幸福”,結構比較完整。敘述、議論、抒情的有機結合是這篇文筆的主要特點:敘述幹凈流暢,抒情直至點倒,議論恰到好處,尤其是作者在關鍵點上感情深厚的說理,使表達與議論交融,道理壹致。民間方言俗語的運用簡潔、生動、真實、親切,拉近了讀者的距離。比如奶奶講“文化”,就說“土牛木馬”“知書識理”;寫奶奶是女強人時,說“吹感情,講道理”;寫奶奶和“二八”男生比賽,用“沒人動壹根手指頭”;寫我大學回來奶奶給我做飯用“沖馬射流星”“燒火打炭”“剝蔥搗蒜”這些詞;也是用“壹旦有飯吃,就不動了”來教育子孫勤儉持家。

散文講究密度和細節。雖然在“改變家庭命運”這壹部分,作者對我父親的描寫比較詳細,但就全文而言,在細節安排上仍有改進的余地:童格朗上小學、下鄉、大學歸來這三個自然段可以省略;而“復課鬧革命”中的“我”必須刪掉,不然我得說明回老家的原因。而奶奶因為小腳鋤地,用驢換“我”,和“二八”男孩較勁的“談判”應該更詳細。因為只有通過描寫小腳幹活的特點,才能挖掘出奶奶在典型環境下的典型性格。至於“談判”和“較量”,是平凡的老奶奶表現出了非凡的大度。這兩個片段不僅要寫得詳細,還要通過各種描寫手法來刻畫,因為它們是揭示奶奶對“我”的命運的堅定信念和她俠義、正義、勇敢的人格特征的地方。可見描寫的缺失,失去了壹個探究人物性格的武器;反而能讓散文的意境更上壹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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