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四川漢旺鎮董琦中學。18歲的劉紅麗突然失去了雙腳。連同書桌壹起從四樓自由落體到地面,被幾塊水泥預制板夾住。地震發生時,她甚至沒有聽到自己的尖叫。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已經黑了。她和另外兩個高中生互相鼓勵。38小時後,三人獲救。在這個過程中,劉紅麗是清醒的。
劉紅麗昏迷了很長時間。真正讓她重新接觸到現實世界的,是壹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譚千秋。地震壹周後,當劉紅麗還住在成都華西醫院的ICU病房時,壹家港媒直接闖進來,把鏡頭對準了她。"告訴鏡頭妳對譚千秋老師說了什麽感謝的話."譚千秋?劉紅麗只記得這個中年男老師教二年級(1)的政治課,是學校的政教處主任。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獲救和譚老師有什麽關系。
“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就補了很多。”劉紅麗說。
14那晚,劉紅麗被救的時候,有媒體發表了《那壹刻,他張開雙臂保護了四個學生》的報道,裏面描述了譚千秋在危急關頭張開雙臂趴在桌子上,他保護下的四個學生都活著,劉紅麗就是其中之壹。這篇938字的報道感動了全國,在很短的時間內獲得了井噴式的傳播,為已故的譚千秋老師贏得了極大的贊譽。
時隔兩年多,壹篇名為《英雄譚千秋救人事跡疑似造假》的帖子在網上流傳。文章稱“媒體描述的譚老師沈著果斷,救人的細節栩栩如生...但奇怪的是,高二(1)班幸存下來的同學,事後似乎都失憶了,忘記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據南都記者調查,最先報道被譚千秋救下的4名學生中,只有劉紅麗是真實存在的,其他三人付強已經死亡,田剛和於堅並不存在。和劉紅麗壹起獲救的兩個學生,牟莎莎和丁楠傑,並沒有報道的那麽好,是高二(1)的學生。“學生都知道這是假的。每次老師在會上講譚老師的事跡,同學們都笑。”劉紅麗說。現任董琦八壹中學副校長的唐祖貴說,不言而喻,“當時確實需要這樣的英雄榜樣。”
70歲的董琦中學校長張天明說,大人們在這件事上撒了謊。謊言壹旦誕生,就好像有了生命。越長越大,沒人敢當指出皇帝新裝的孩子。“宣傳,寫書,拍電影...都出來了,誰也控制不了局面。後來他也評論了烈士,然後各種媒體又報道了抗震救災的英雄行為。這件事可能造假者知道了,但這種情況誰也控制不了。”
恢復災難現場
董琦中學重建後,位於德陽市郊,更名為董琦八壹中學。在學校食堂旁邊,有壹個金屬雕塑,正面有四條火焰般的線條,象征著譚千秋救出的四名學生。背面有壹句用英文寫的詩,“祝福孩子們,讓他們在世界上得到保護,讓他們擁有春天”。這座雕塑是壹位華僑為紀念譚千秋而捐贈給學校的。
這是學校裏不能說的秘密。在典禮上和教室裏,每個人都能經常聽到譚千秋的名字。沒有人知道哪四名學生能夠獲救,包括現任校長周德祥和譚千秋的遺孀張冠榮。每個人都已經習慣了這個秘密,不再試圖去記住它。
劉紅麗今年畢業於董琦八壹中學。由於左腿在地震中受傷,她現在在壹所專科學校學習繪畫設計。她開始不太註意這個秘密。“對於我們學校,我當時就想,承認就好了。”但是現在,她會直接說這是假的。
媒體的原始報道生動地還原了現場,就像體驗現場壹樣,所有的對話和動作。報道指出,譚千秋在地震後立即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喊道:“同學們,地震了。跟我壹起跑下樓去!””學生們在他的指揮下壹窩蜂地下了樓。這時,有學生喊道:“教室裏有幾個人!”譚千秋壹聽,急忙轉身,從三樓回到了四樓。這時,他看到包括劉紅麗(註:其實是劉紅麗)在內的四個學生在1班的教室裏哭,不知所措。他們趕緊沖他們喊:“別哭了,跟我下樓!“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大樓中間突然裂開了壹條長長的裂縫,大樓瞬間裂成了兩半,而這條裂縫恰好在樓梯的邊緣,逃生的路被堵住了!當譚千秋看到這壹幕時,他很快告訴孩子們躲到課桌下。此時,水泥天花板即將砸到孩子,譚千秋撲向他們,扶正課桌,用身體保護孩子。這時,水泥預制板倒塌了,落在譚千秋身上...
在報告中,譚千秋堅持活了很久,說了很多鼓勵學生的話,包括“如果老師有什麽不對,這是給老師上的最後壹課!”
劉紅麗回憶說,“我所知道的與媒體報道的完全不同。最後,三個人活著出來了,壹個男孩,兩個女孩。地震發生時,他(譚千秋)揮手讓我不要驚慌,然後我就摔倒了。後來,它被埋了很久。我聽到他老婆(張冠榮)在外面叫他,然後他手機不知道鬧鐘設沒設,還在那邊響。他就在我們上方,就像在桌子上張開雙手的姿勢。”
劉紅麗通常有觀察別人的習慣。這時候,她唯壹能動的左手摸了上來,摸到了壹只冰涼的手。“我跟譚老師的手特別熟。我感覺是他,結果真的是他。”劉紅麗指出,他坐在第二排,離講臺近兩米,當時正在講課的譚老師根本不可能有時間趕過去。
和劉紅麗壹起被埋在廢墟下的高二(5)學生牟莎莎證實了劉紅麗的說法。她說,在廢墟下的38個小時裏,她和劉紅麗被壹塊預制板隔開,她從未聽到譚千秋說話。她不是在樓梯上摔倒的,而是像劉紅麗壹樣,在她反應過來之前,直接從三樓摔到了壹樓,所以她被壓在了桌子下面。
不存在的獲救學生
報道中被譚千秋救下的四名學生是誰?這是董琦中學退休校長張天明壹直在問的問題。
5月15日,看了“那壹刻,他張開雙臂罩住了四個學生”的新聞後,大為感動,希望能找到這四個學生,為譚老師寫壹篇紀念文章。自從董琦中學1968成立以來,這位老人壹直在這裏教書。退休後,他經常被學校邀請撰寫校史。
“我轉了好幾個學生安置點,都找不到。最後壹個老師勸我不要找了。文中提到的學生根本不存在。”
2009年,張天明受學校邀請寫了壹本書《紀念“5.12”壹周年》,幾乎囊括了董琦中學所有幸存的學生。他找到了高二1班幸存的8名同學,分別是卓明英、彭倩、周超、劉紅麗、劉洋、唐琦、張凱、曹琳琳。在報道譚千秋事跡的專題新聞《最後壹課:人生的價值》中,這四個學生分別是“劉紅麗(註:原文如此)、田剛、付強、於堅”,他們都是原高二(1)班的學生。
據劉紅麗介紹,和她壹起獲救的是高二五班的牟莎莎和丁楠傑,她們都是高二理科班的學生。但在牟莎莎和丁楠傑後來寫的“5.12”回憶文章中,並沒有提到被老師救下的情節。丁南傑的《5.12大地震紀實》,唯壹提到的老師是壹個直接埋在他們下面的女老師,埋了不久就死了。
此外,牟莎莎說,報道中提到的付強在二年級五班,沒有和他們埋在壹起,地震後也沒有回過學校。
至於“田剛”和“於堅”,董琦中學壹位校領導向杜南記者承認,他們不在學生名單上。
地震壹年後,有媒體回訪。這次名單上出現了壹個新名字。”的名字叫唐,是桌下的四個孩子之壹。她的父親唐祖貴是董琦中學的英語老師,也是譚千秋最好的朋友然而,當唐祖貴向南都記者描述當時死去的女孩被救出的情況時,他並不認為她是被救走的,唐並沒有和等人葬在壹起。
張天明壹直不明白為什麽學生人數不確定,幾個班的學生都很困惑。他最不理解的是,地震發生兩年後,學校似乎從未核實過這件事的意義。“當時是什麽情況?譚老師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出這麽多的動作,說這麽多的話嗎?這用常理判斷是不合理的。”
譚千秋獲救的真相在師生中討論了很長時間。像300多名遇難師生壹樣,這些不存在的學生成了董琦中學揮之不去的陰影。
信息來源是誰?
壹個混亂的災區,消息也是在混亂中傳遞的。
最先報道此事的新華社記者孫文回憶,他和同事田豫、王建華於5月3日夜11: 50到達德陽市漢旺鎮董琦小學操場外。“壹輛救護車從我身邊飛馳而過,停在不遠處。幾名救援人員擡著壹名剛從董琦中學廢墟中被拉出來的女孩,沖向救護車。”孫文回憶說,“我的同事田豫把它塞到那個女孩的耳朵裏,問她叫什麽名字。女孩用微弱的聲音回答說,她叫劉紅麗
“當時作為壹個普通人,看到有同學被活著救出來,意識比較好,就很開心了。”孫文說,“那時候,我作為壹個記者,根本沒指望能挖出什麽新聞來。”
然後劉紅麗被帶走了。“我們看見他叔叔了。是他的叔叔告訴我們劉紅麗被她的老師救了。同時,3名兒童被救出,已被送往醫院。我們最初是從劉紅麗的叔叔那裏得到這個消息的。我覺得很有價值。”孫文說,“第二天早上,負責登記遇難者身份的董琦集團工會工作人員指著操場南邊的第三具屍體告訴我們,救了四名學生的是老師譚千秋。”
孫文說,“我們在當地停留了不到24小時。後來董琦救援工作結束後,我們兵分兩路,壹路隨救援隊去映秀,壹路隨救援隊去北川。當我們采訪董琦時,我們並不知道他們在廢墟中有過對話。我從來沒有寫過,也沒有新華社發的稿,因為我根本沒有采訪過這些情節。我可以負責任地說,這些‘對話’的情節不是我寫的。”
孫文回憶說,當他看到譚先生的屍體時,他的後腦勺是凹陷的,但他不太可能活了壹會兒,他應該是立即被殺害的。
“作為最早報道這件事的記者之壹,我要為我的報道負責。我和同事在寫稿時分別對采訪的內容進行了對比核實,以確保稿件中所寫內容相互印證。可以說,手稿中的每壹句引語都有出處,每壹段描述都是客觀的。”
《最後壹課:生命的價值》壹文收錄在譚千秋母校湖南大學撰寫的《愛千年——緬懷汶川抗震救災英雄譚千秋》壹書中,生動描述了譚千秋在救人中的對話和行動。根據現有資料,本文由長沙晚報於2008年5月21日首次報道。
董琦中學校長周德祥說,老師救人的消息最早是劉紅麗的叔叔說的。他認為劉紅麗當時沒有清醒,不能相信他所說的壹切。另壹方面,劉紅麗說,她的叔叔從來沒有說過他說過這些,她的父親對媒體的胡說八道壹再感到憤慨。
此外,副校長唐祖貴告訴南都記者,他相信譚老師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但我們真的沒有看到”。對於譚千秋救出的四名學生,除了劉紅麗,其他幾所學校都不清楚。“當時我們忙著救人。我們已經尋找受傷的學生很長時間了。作為學校,沒有必要去核實這個事情。媒體說的就是我們想的。”
自從譚千秋的事跡被媒體報道後,成千上萬的網民在網上留言紀念他們。湖南大學尤其以這位校友為榮,高調歡迎譚遺孤返校,為組織各種悼念學習活動,派人到災區和的家鄉衡陽祁東縣收集資料,編著《愛千年》壹書;2009年,由譚千秋主演的電影《最後壹課》與電影公司合作上映。
接到稿件任務後,《千年情緣》撰稿人之壹、湖南大學報編輯部主任彭於5月27日趕赴災區。由於董琦中學地震現場疫情嚴重,被封鎖控制,未能進入,最終落腳在安置災民的德陽體育館接受采訪。董琦中學大部分在地震中幸存的師生都被安置在這裏。彭在采訪了許多同事,但未能采訪到壹個學生。“幸存的學生都去救人了。”彭也“嘗試了很多方法”尋找最初報道中提到的四名獲救學生,但由於救災現場的混亂情況,他們沒有找到。最終,他只是“核實了4名獲救學生的姓名”,並沒有進壹步核實報道中提到的譚千秋獲救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