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年，從各種“皮包”公司到各大互聯網平臺，“代理投降”的身影無處不在。《上海證券報》長期跟蹤調查發現，“代理退保”黑市逐漸組織化、規模化、專業化、多元化，並由暗轉明、跨省作案，甚至在媒體平臺上高頻率公開傳播所謂的“成功案例”，觸目驚心，十分猖獗。
這種新型金融欺詐的蔓延引起了監管機構、行業、機構甚至消費者的公憤。不僅抹黑保險行業形象，增加行業內耗，還嚴重幹擾金融秩序，擾亂市場環境。當風險真正到來時，這些被誘導退保的消費者因為失去了保險庇護，無法獲得經濟賠償，往往損失慘重。
對不法分子必須零容忍。近日，深圳、海南、湖北、江西、重慶等地公安機關發布公告，向社會征集“代理投案”違法犯罪活動線索。銀監會也同時下發了相關通知，將整治“代理退保”作為當前和今後壹個時期的重點工作。同時，相關民事訴訟已被法院受理，涉案團夥已被繩之以法。
公檢法層面的推動，讓業界看到了有望加速抓捕的“代理自首”黑產的曙光。在業內專家看來，打擊黑產“代理退保”的力度不能放松。我們必須共同努力，深入拆除黑產的運作模式，制定以切斷黑產的獲利循環為重點的綜合治理方案，防止黑產死灰復燃。
持續擴張和向下滲透
退保應該是消費者保險消費過程中的正常行為。保單合同壹般都有猶豫期，壹般在10天或15天左右。猶豫期內，消費者可以解除合同，返還全部保費；猶豫期過後，消費者要再次退保，才能拿回現金價值。在保單前幾年，現金價值壹般遠低於保費金額。
然而，近年來，壹些非法組織或個人冒充金融機構、保險工作人員等。，並以“內部資源”的名義，通過電話、網絡宣傳等方式申請全額退保。騙取消費者信任和委托後，打著“代理維權”的幌子，通過捏造事實、提供虛假信息等方式向監管部門惡意投訴，達到退保、索要手續費的目的，再誘騙消費者“退舊買新”，再次套取保險銷售的傭金提成。
這樣的行為被業內形象地稱為“代理退保”。它不同於傳統的金融詐騙，屬於壹種新型的金融詐騙，具有構成傳統金融詐騙的特征，但其非法占有的目的和實施方法更加隱蔽和復雜。
起初，由於涉及的保單金額較小，保險公司僅將“代理退保”作為案例進行跟進。然而，事態的發展超出了預期。隨著越來越多的城市爆紅，“代理退保”黑產組織出現，保險公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記者在調查采訪中了解到，2018年初，“代理退保”只是壹些零星事件，投訴主要集中在長三角地區，並未形成大規模的不良風氣。2018年中期，“代理退保”規模開始爆發，作案手段逐漸演變為“從非法獲取消費者信息，到冒充監管或保險公司工作人員，最後欺騙消費者惡意退保或再保險”，成為監管投訴的主要來源。
某大型壽險公司廣東分公司負責人表示，2020年受疫情影響，門檻低、利潤高、套現快的“代理退保”黑色產業迅速吸引了大量閑散失業人員，導致當年上半年“代理退保”投訴第二次爆發。“代理退保”在黑產行業，專業公司和個人代理逐漸遍地開花，甚至出現了專業培訓機構。
2020年5月以來，在全國監管聯動行業開展大規模“代理退保”打擊行動的背景下，壹些有實力的黑產組織被迫進壹步轉型。他們開始吸引專業的法律人員和學者參與進來(比如招聘律師事務所，去高校高薪招聘法學學生等。)，並逐漸向規模化、合規化、企業化的方式轉型，打擊難度持續加大。
2021以來，隨著“代理退保”行業的不斷擴大和向下滲透，“代理退保”在地域分布、作案手段、代理方式等方面越來越多樣化。
經過近兩年的發展，“代理人自首”的主體已經從個人、小團夥發展成為組織嚴密、分工明確、紀律嚴明、分級管理、有履行制度的大團夥。“代理退保”黑市團夥成員復雜，既有在職或離職的保險從業人員和社會閑散人員，也有專業領域的法律專家，他們在團夥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利益鏈條長，吸引社會不同階層參與其中，如地下呼叫中心、快遞公司、律師事務所等。，而且各個環節互相掩護，隱蔽性極強，打擊非法生產的難度越來越大。
多家保險公司向記者反映，“代理退保”黑產已逐漸升級為有組織、大規模的“違法犯罪”。也就是說，從壹開始就唆使、指使消費者向監管部門投訴惡意退保牟利。現在通過不正當渠道獲取大量消費者信息後，偽裝成保險公司的服務人員上門詐騙，挪用其保險賬戶內的資金為自己利益再投保，造成消費者財產損失。
對“獲客”的非法滲透
自2020年“代理退保”報道以來，上海證券報壹直在關註這條頑固的黑色利益生態鏈的發展演變。越來越多的保險機構開始向監管部門反映“代理人退保”趨勢的嚴重性。特別是今年以來，呈現出跨省作案的新趨勢。
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以廣東為例，除深圳、東莞外，來自湖南、四川、上海、江蘇、湖北等地的涉黑團夥相繼進入廣東市場，並形成了線上招攬客戶、線下組織人員的運作模式。甚至在壹些地區發現，壹些當地員工，主要是離職後的保險營銷員，與國外黑市團夥勾結，交換客戶信息，通過合作獲利。
這種黑市團夥熟悉監管系統，手法專業，招攬全國各地客戶，有壹套完整的“信訪—行政復議—反復糾纏”的作案流程，在福建、湖南、四川、青島等地已初具規模。
市場壹直很好奇，“代理退保”違法團夥的客戶從哪裏來？
據記者調查，獲客方式主要有三種:
壹是通過滲透保險公司、快遞公司等能夠接觸到保險合同信息的場所，采取非法手段大量獲取客戶信息，包括客戶個人信息、保險合同等財產信息。然後由專人利用網絡電話或未實名的手機號碼冒充主管，由保險公司的工作人員聯系精準客戶，以保險年檢、贈送禮品為由，邀請其“服務”，誘導客戶選擇退保、再投保。
二是通過小額貸款公司、財務咨詢公司、法律咨詢公司、財務咨詢公司、工商咨詢公司、科技咨詢公司等各類小“皮包”公司(或招攬個人代理抽股)，直接詢問有資金需求的客戶是否有保單，承諾10-15天放款。相比放貸，引誘放貸人代理退保投訴的利率更高。
三是通過微信微信官方賬號、朋友圈、車友群、車主群等社交網絡，發布該機構“全額退保”廣告，在其人際關系中吸引客戶。並依托百度搜索、淘寶、微博、Tik Tok、小紅書、閑魚等公開媒體，發布虛假信息，以保險合同吸引陌生客戶關註；並且有專人接待，利用微信等私聊方式將客戶分流到特殊群體。在群裏，很多成員分別扮演保險公司職員、法務、財務等角色，為客戶提供多對壹的“私人服務”。
最近壹篇來自微信微信官方賬號“職場圈晨讀”的文章《投降=損失》？成功退保4萬，我的經驗值得大家借鑒，成功吸引了很多讀者的關註。記者點進去後發現，這是壹個疑似“代理退保”的軟廣告。
“成功退保89454.3元！三險，給我全額退款！”“在退保顧問的幫助下，我壹個月就可以做到”？文中對所謂“代理退保”成功案例的描述並不隱瞞，甚至在文末留下了退保咨詢經理的微信二維碼。
二維碼的另壹端是壹位自稱“洪經理”的退保顧問。他直接問記者是否咨詢過保險退保的事情，並表示自己的團隊從事“代理退保”3年多，在這方面有非常豐富的經驗。他聲稱:“只要是商業保險，都可以退。但單個公司賠付不足1，000元的保單不做，按照退保金額收取30%的服務費。”
翻看這位洪經理的微信朋友圈，大致介紹了上百個“代理退保”的成功案例，覆蓋山東、河南、湖北、湖南、廣東等地。記者通過查詢發現，洪經理介紹的武漢弘德法律咨詢有限公司今年2月才成立，大股東和法人代表都指向壹個叫“高塏”的人。
記者發現，洪經理在微信朋友圈裏還提到了另壹家公司“武漢弘正陽法律咨詢有限公司”。巧合的是，天眼的資料顯示，這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也是高塏。此外，高塏還是武漢鴻輝法律咨詢有限公司和武漢沈星法律咨詢有限公司的大股東和法定代表人
值得註意的是，武漢鴻正揚法律咨詢有限公司成立於2021年8月，武漢鴻輝法律咨詢有限公司和武漢沈星法律咨詢有限公司成立於今年2月。而武漢宏正揚法律咨詢有限公司也存在與“保險咨詢服務”相關的糾紛。
許多跡象表明，這個名叫“高塏”的人與“特工投降”密切相關。
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與以往網站等主動營銷傳播模式相比，由於傳播的限制性，“代理退保”主要集中在壹線城市。但近日來，個人宣傳渠道井噴，“代理退保”開始蔓延，迅速波及多個二三線城市和縣域。
“服務”在擂臺下。
自打擊“代理退保”以來，各級監管部門和行業協會壹直在不遺余力地發文，提醒廣大保險消費者警惕“代理退保”的潛在風險，同時註意保護個人信息，依法理性維護自身合法權益不受侵害。
但仍有消費者落入陷阱。例如，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近日，某保險公司發現以陳某為首的16人團夥非法買賣該公司大量客戶信息，誘騙247名消費者退保轉保牟利。消費者事後向保險機構反饋時，雖然能提供壹些線索，但由於缺乏專業的調查手段，保險機構很難形成有效的跟蹤取證。最終消費者白白遭受經濟和財產損失，黑領分子此時紛紛出逃。
這與不法團夥在“服務”中設環有關。
首先，誤導刺激需求。
眾所周知，保險是壹種相對專業的金融產品。“代理退保”黑產主要利用保險消費者缺乏相關知識，利用信息不對稱，通過偽裝官方背景贏得客戶信任，惡意曲解合同條款，制造和放大客戶對合同的誤解，誘導客戶對原保險合同進行“減法”、“升級”和“置換”，從而創造套現保費並從中獲利的機會。
其次，“多對壹”布局控制。
在“代理退保”提供所謂“服務”的過程中，甚至會有不同角色的人參與其中，相互唱雙簧，混淆是非，欺騙客戶。比如，壹些打保險公司的員工為了收取手續費，聲稱提供內部渠道協助辦理高額退保；還有財務人員，負責提醒客戶支付手續費；更有甚者，所謂的“領導”嚴密控制著客戶的每壹步行動，包括如何投訴，以什麽名義投訴，提供虛假證據，如何壹步壹步處理投訴，註意每壹次通話的錄音，然後根據錄音確定下壹步的行動等等。
最後，協議支付“服務費”和“違約金”。
為了保證盈利，客戶接受“服務”後會被要求簽訂所謂的“服務協議”。黑市組織通過協議提供合法偽裝。當客戶發現被騙，想退出服務時，壹些法務人員以協議方式脅迫客戶支付服務費和違約金。如果客戶堅持不配合，就會有催款團隊，利用事先獲取的客戶信息對客戶進行騷擾恐嚇，比如通過短信、電話、APP等方式“呼死妳”，以客戶名義威脅申請貸款，甚至威脅騷擾親友。
“代理退保”黑產都是團夥作案，分工明確，組織嚴密。他們想方設法以各種形式非法獲利:
壹種是收取退保金份額。“代理退保”黑市組織誤導或鼓勵保險消費者曲解保險產品，與消費者簽訂個人代理協議，立即收取500-2000元作為保證金，退保後收取退保金的30%-60%作為手續費。
委托代理協議壹般規定，未經退保代理人同意，不得撤訴。如果客戶中途放棄投訴，保證金將被沒收。如果客戶堅持放棄投訴，機構或個人會以不受法律保護、完全違背事實的協議(如威脅其征信被列入黑名單、不得乘坐高鐵等)脅迫或脅迫消費者配合完成投訴、退保等程序並支付高額手續費。).
二是收取高額咨詢費。為避免客戶因不合理的全額退保而無法獲得退保保費份額，“代理退保”黑市組織升級為全額退保指導咨詢的形式，分階段為客戶提供全額退保指導，以獲取客戶咨詢費收入。
三是誘導保險消費者“退舊買新”。組織離職保險業務員冒充保險公司現有員工或主管，以原保險公司產品收益低為由，欺騙保險消費者“退舊買新”，即打著“高收益”、“高回報”的旗號購買所謂的風險理財投資產品，賺取傭金收入。
四是教學生盈利。通過微信群、微信官方賬號等網絡“自首”的學生，將通過在線授課或提供輔導資料等方式獲得相關利益。
記者調查了解到，目前已發現“代理退保”黑產組織開始安排人員輪流加入各大保險公司，在銷售過程中刻意保留證據，從保險公司賺取傭金後，主動或被動離職，然後針對在職期間的保單通過“代理退保”進行二次獲利。此外，壹些黑市組織高薪招募大量離開保險行業的員工，以獲取員工在工作期間掌握的客戶信息和保單信息，提高客戶的針對性，甚至唆使員工全額退保。
甚至壹些不法團夥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會截留保險消費者的退保款，甚至利用“代理退保”過程中掌握的保險消費者身份證和銀行卡信息，再次騙取消費者的錢財。
阻斷利潤循環
全行業都對這些擾亂保險業正常經營秩序的非法團夥深惡痛絕。值得壹提的是，保險行業從監管部門到機構，以及公檢法等部門都開始積極行動，采取了壹系列具體措施，破獲了幾起大案要案，有效打擊了“代理退保”黑產團夥的囂張氣焰，起到了壹定的震懾作用。
監管當局正在繼續采取行動。近日，銀監會人身險部下發《關於深化整治“代理退保”工作的通知》，要求保險行業協會、銀保公司和各人身保險公司將整治“代理退保”作為當前和今後壹個時期的重點工作，成立專項工作小組，重點打擊違法行為，主動推銷保險退保業務咨詢代理等經營活動，誤導投保人退保，擾亂市場秩序，深挖“代理退保”背後可能涉及的組織或個人。
各地監管部門打擊“代理退保”黑產初見成效。如廣東銀保監分局堅持重拳出擊，運用法律手段，探索追責追償新途徑。壹是聯合公安機關加強對“代理投案”違法犯罪案件的查處，先後向廣東省公安廳移送4起“代理投案”違法犯罪案件線索。其中，江門周某某侵犯公民個人信息案於5438年6月+2020年10月宣判，成為銀監會部署“惡意投訴”專項治理以來全國司法打擊第壹案。二是保險機構對責任代理人進行民事追索。第三，保險機構以律師函、公函等形式追償代理人違反保險法和保險代理合同違規銷售給公司造成的損失，推進全方位、多元化的法律責任追究體系建設。
上海銀保監局也曾破獲多起“代理退保”案件。經該局偵查，2019年以來，徐某某、朱某某糾集大量失業人員及多家保險公司員工組成團夥，在全國範圍內組織開展“退保黑產”活動。截至2022年2月底，涉案人員96人，44人被提起公訴，40人被法院判刑。
監管部門和行業協會的支持也增加了保險公司打擊“退保黑產”的信心和決心。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對於涉嫌違規產品“代理退保”的案件，如投訴前摸底取證、離職業務員自保、保險公司無明顯瑕疵等，部分區域監管部門明確將確認的違法事實作為處罰依據。
公安機關也在行動。據介紹，各地正在組織開展為期3個月的集中打擊“代理退保”違法犯罪專項行動。記者梳理發現，近日，深圳、海南、湖北、江西、重慶等地公安機關發布公告，向社會征集黑產“代理自首”線索。舉報重點包括:“代理自首”黑產組織或個人信息、電話、微信、地址等相關線索；“代理退保”是指黑市組織或個人簽署的代理退保協議、電話錄音、轉賬記錄等相關線索；“代理退保”黑產組織或個人發布的“代理退保”虛假宣傳等相關線索。
保險機構也在行動。在調查過程中，所有被“代理退保”違法團夥騷擾過的保險公司，都表示了“正視它，絕不姑息”的決心。
多家保險公司積極參與打擊非法生產。例如，某大型壽險公司成立了由法律合規團隊牽頭的打擊黑產專項工作組，深度拆解黑產運營模式，制定了以切斷黑產盈利回路為重點的綜合治理方案。下壹步將對現有相關措施的有效性進行檢查評估，效果明顯的將繼續加強推廣，鞏固打擊整治成果；同時，進壹步明確認定標準、打擊方式和相應的證據材料。在刑事打擊方面，進壹步加強信息資源整合、統壹指揮、分級管理，按照總部重點督辦、機構自行查辦的方式推進。
趁熱打鐵是必要的。另壹家大型壽險公司的相關負責人也告訴記者，他們壹方面加強內控，防止“代理退保”風險在內部滋生，另壹方面正在搭建“退保黑產”監控平臺，通過大數據分析篩選“退保黑產”疑似案件，嚴控此類案件的處理。
但目前保險業仍處於深度轉型期，面對不斷翻新升級的作案手段，有關各方仍不能放松。
采訪中，不少保險行業人士表示，從公司的角度來說，只能破個例，無法形成系統有力的懲罰。因此，建議由行業協會牽頭制定統壹的認定標準，加強高風險信息共享和案件歸並，形成監管機構、協會、司法、保險機構對代理人退保違法產品的認定、監控和處置的協同機制。
對於保險公司來說，通過加強代理人管理，追根溯源推進機制改革，從源頭上切斷“代理人退保”的利潤循環，也是壹個重要的突破口。目前保險代理人流動頻繁，很多地區每年都有大量保險代理人脫落，這些人員中有壹部分流入“退保黑產”。問題的根源是短期激勵、管理松散、利益分配不均衡、考核體系出現偏差。對此，保險公司也應加快營銷體制改革，不斷完善內控機制，加強業務和人員管理教育，科學規範基本法設計，完善傭金制度，從根本上防範套利風險。